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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蒼至雲台拜謁二十八功臣像，見二十八人之後又添加了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四人的畫像，一共三十二人，卻唯獨不見馬援。

永平十五年，淮陽王劉延，大逆不道，詛咒天子。

皇帝駁道：「呂氏、上官豈可與朕母比制？」

永平十一年，春，正月。

麗華一揚眉，那種俏皮的笑容隨即像會發光似的散發開來：「你欺負我字寫得不好看，我非練出一手好字讓你信服不可。」

光武原陵，山方三百二十三步，高六丈六尺。垣四齣司馬門。寢殿、鍾虡皆在周垣內。堤封田十二頃五十七畝八十五步。

小的時候，他常常和弟弟妹妹們埋怨，說母親的脾氣太烈，如今看來，自己身上的流淌血液真的全是拜她所賜。

想到自己一副憔悴，病容懨懨的模樣去見父母也甚為不妥，於是他點了點頭：「不必回北宮了，你陪我在母后的寢宮裡待會兒。」

永平九年，廣陵王劉荊言行放肆，意欲造反，皇帝念在手足之情，不予追究。

劉秀仍是淡淡的一笑，笑容寵溺，麗華卻不依不饒的強行將他的身子轉了過去，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右手呵了口氣，快速的伸入他的領內，嘴裏發出桀桀的怪笑聲。

沛王劉輔、楚王劉英、濟南王劉康、東平王劉蒼、淮陽王劉延、中山王劉焉、琅邪王劉京進京來朝。

永平十七年正月初一，元旦，百官、諸侯藩王朝賀。

他的脾氣很大，無法做到像父親那樣寬厚溫柔，不論遇到什麼樣的事總和_圖_書能微笑示人。他更像母親，碰到大臣做錯事，甚至會忍不住拿手杖打人。也難怪被打的那位郎官葯崧會在捱不住打的時候鑽到床下和他對質，說從沒見過有哪個皇帝居然會親自動手打郎官的。

永平十四年，押解至丹陽郡時，前楚王劉英自盡。因劉英一案牽扯入獄者，從雒陽皇親至侯爵，到各州各郡的鄉紳豪傑，多達數千人，或誅殺，或貶逐，時世人稱之為「楚獄」。

晝漏上水時分，皇帝、皇后率文武百官上原陵祭拜。其時霧氣凝重，氣溫極低，原陵高聳的封土上栽滿了杏樹，皇帝站在陵前仰望，只見千樹萬樹凝結甘露，猶似梨花開遍原陵。

五月，封已故廣陵王劉荊之子劉元壽為廣陵侯。

「這麼冷的天，手都凍冰了，讓你歇會兒還不聽。」

光影朦朧，橘黃色的燭光在眼前跳躍，母親陰麗華踞坐在床上，周身堆滿了木牘書簡，秉燭書寫，父親劉秀在一邊默默的替她脫下絲履，念叨道：「別寫了，歇會兒。」

佛家有雲，甘露乃不死永生。

永平八年，冬，十月，北宮改建完成。

永平十三年，楚王劉英謀逆謀反，群臣奏誅，皇帝不忍為之，遂廢劉英王爵。特赦許太后仍留住楚宮，賞賜湯沐邑五百戶。新郪侯郭嵩、發乾侯郭峻，連坐出獄，皆國廢。

北宮與南宮比肩相望，各宮殿奢華氣派，亭台樓榭，元泉冽清，宛若人間仙境。北宮落成后，皇帝詔令掖庭遷入北宮居hｔｔps://ｍ•ｈｅtｕbooｋ.ｃoｍ•ｃｏｍ住，南宮內原先光烈皇后居所西宮封存，光烈皇後生前所用之物，一概遵照原樣擺放，宛如在生。

「什麼時辰了？」夜漏未盡七刻，便是新的一年，即將迎來百官朝賀的元日。

尊先帝謚號為「明」，廟號「顯宗」。

當年馬援蒙冤，在朝外或許是個不可言傳的秘密，但在他們，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事。

原來已過了十年。

永平十六年十二月三十，夜。

是日，皇太子劉炟即位，尊馬皇後為皇太后。

床上擺放著一副陰太後生前所用的鏡奩，他將奩內的飾物一件件翻出來拿在手上，看著那些熟悉的舊物，回想起昨日如栩的夢境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司空告光烈皇后謚號于祖廟。

馬皇后從身後走來，屏退開侍女，輕手輕腳的將一件貂裘披在了他身上。皇帝沒有動，仍是痴痴的凝望著潑墨似的夜空。

皇帝回眸看了她一眼，她永遠這麼端莊，這麼多年後宮安寧和諧，她功不可沒。他做不到父親那樣專情，也害怕獨寵她一人，她心知肚明卻總能寬仁體諒。馬氏作為外戚，就和陰氏一樣，低調不爭，她的兄弟叔伯並沒有因為她做了皇后而飛黃騰達。

麗華慢慢替他撓背，面上的笑容促狹，果然沒多久，劉秀渾身顫慄起來，忍不住叫道：「麗華別胡鬧……」

永平十年，二月，廣陵王劉荊畏罪自盡。

他的母親……光烈皇后陰麗華。

顯宗孝明皇帝自稱無德，遺詔曰：不https://ｍ.ｈｅtubｏｏk•coｍ•ｃom起寢廟，將朕的神主牌位存放于光烈皇后的更衣別室即可。

皇帝看得目瞪口呆，正欲上前請安，忽聽咣當一聲，床上的一捆書簡被踢到床下，打翻了盛水的金盆。

劉秀「噝」的吸了口氣，無奈的搖頭。

永平十八年六月初六，永平皇帝劉庄崩于東宮前殿，時年四十八歲。

「去打個盹吧，天不亮就要早朝，緊接著要去原陵拜祭，休息不好，會精神不濟的。」

馬皇后順從，挽住他的手，二人攙扶著走入西宮。

飛奴起起落落，一直飛到了寢宮，他合臂一撲，飛奴噗噗噗張開翅膀飛入房內。他嘻嘻一笑，掀開珠簾，繞過屏風。

「剛剛好。」她咬著下唇嗔笑，臉兒紅撲撲的。她忽然丟開毛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他的確是很像母親的吧？可他自問為帝十七年，兢兢業業，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他永遠不敢忘父母臨終囑託，一生的追求都在努力做一個好皇帝，無愧做這個秀麗江山的主人。

是年，使者出使西域返回，迎天竺沙門佛學，傳布中國，雒陽始建佛家第一寺——白馬寺。

他永遠記得在自己十四歲時，曾用那枚帶血的鐵針發過的誓言。他有他的手段，有他為帝的準則，性格雖是天生，與父親迥異，但是耳濡目染，父母對他的影響，已經無法用簡單的話語來概括。

漏壺內的沙礫無聲無息的滴落，皇帝站在西宮廡廊下的台階上，靜靜的仰望蒼穹繁星，默默無語。

「陛下，htｔps://ｗwｗ.ｈeｔuｂｏoｋ•ｃoｍ•coｍ該歇了。」夜涼風寒，近年來皇帝的身體一直不大好，馬皇后時時掛懷。

永平紀事

「還說不怕痒痒……哈哈……」

二月初八，原陵墳土啟封，墓道開通，羡道開通，皇帝于便殿拜謁，太常引導光烈皇后靈柩進入墓道，除去喪杖。帝后靈柩左右並列，同穴共寢。中常侍手持喪杖，皇帝至光武帝、光烈后柩前，伏地跪哭。

東平王先是一呆，隨即恍然。

至於外戚郭氏……

皇帝遂命百官採集陵樹上的甘露，進獻給先父母。

眾臣無言以對，遂定謚號——光烈！

馬皇后急忙將皇帝推醒，皇帝睜開眼，獃獃的回首望著昏暗的房間。須臾，兩行清淚無聲的從腮旁滑落。

皇帝欲尊謚號，公卿上奏曰：「漢世母氏無謚，皇后以帝謚為稱即可。雖呂氏專政，上官臨制，亦無殊號。」

是夜，他躺在西宮寢殿的更衣別室，聽到窗外傳來咕咕、咕咕的飛奴叫喚，他從床上坐起身，那飛奴棲息在門檻上，一邊跳躍一邊頻頻回頭張望，靈動異常。他忽然起了好玩之心，翻身下床，那一刻他忘了平素召喚飛奴的法子，竟像個孩童似的張開雙臂，躡足悄然跟隨。

「當年涉及之人，如今俱已不在，何不趁此替馬援平反？向天下昭告馬援功德，以顯皇后一片孺慕孝心？」

馬皇后與一群侍女黃門皆跪伏于地，悲泣難忍。

罪名查實，群臣奏請誅殺劉延，皇帝感念劉延罪名較劉英輕，改封劉延為阜陵王，食邑僅為兩縣。

掌心的玉被捂得滾燙，他不禁hｔtps://ｗwｗ.hetubook•ｃoｍ•cｏｍ無聲的笑了起來。

冠帝謚曰「光」，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業曰「烈」。

燭火噗的熄滅，四周一片漆黑，耳邊只剩下幽幽的咕咕聲，他大叫：「父皇！母后！」

劉秀忍不住發笑，扭動著身體避開她的搔擾，麗華哪肯輕易罷手，兩人嬉鬧著扭抱在一起，滾到堆滿書簡的床上。

「我服，服……夫人說好便好，我豈有不服之理？」劉秀將她的腳泡在熱湯中，問，「燙不燙？」

「哈哈哈，果然好暖和。」

皇帝聽后並不回答，只是看著那些畫像，回眸沖東平王意味深長的一笑，笑容頗為含蓄。

那一夜，當白天的熱鬧喧嘩盡數散去，皇帝沒有回到北宮與眾姬妾歡慶節日，仍是去了西宮的寢室，靜靜的跪伏于床前。

（全書終）

永平七年正月初五，流星大如杯，從織女西行，光芒照地。同月廿十，皇太后陰麗華崩，終年六十。柩將發於殿，髃臣百官陪位，黃門鼓吹三通，鳴鐘鼓，天子舉哀。

他的掌心中緊握著一塊辟邪掛玉，潤滑的表面不知被他粗糙的指腹磨過多少次，每次端坐朝堂面對公卿們紛亂的奏諫，無法得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結論時，他便會不自覺的撫摸這塊玉佩。他知道他們每一個人在私底下所做的小動作，有些令他感動，有些令他惱恨，靠著小塊小東西背後龐大的力量，他甚至將外戚勢力監控得不敢輕舉妄動。世人皆說，這位漢朝繼任光武的天子，政察奸勝，帝性褊察，喜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公卿大臣無不遭到斥責。

世事繁華，一息轉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