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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朋友們嘻嘻哈哈地走遠，夏小橘心念一動，把自行車用鏈鎖鎖在車架上，小跑著追過去。

已經七點十五，程朗背著書包姍姍來遲，總算在值周前氣喘吁吁趕過來，看見佯裝用功的夏小橘，便問：「看什麼呢？」

夏小橘撇撇嘴角。

「在哪兒在哪兒？」她四下張望。

她反身跑下來，把橘子拍到他手裡：「拿去吧。」

無論直行或轉彎，都不背離夏小橘回家的大方向，她深呼吸兩次，想著一旦和程朗並肩，要說些什麼。她抓緊書包，將裝飯盒的提兜帶子在手腕繞兩圈，以免跑起來叮噹亂響。程朗的步子很大，夏小橘又不想他回頭時被他發現，於是跑兩步，歇兩步，漸漸縮短和他之間的距離。

「那你去檢查衛生好了。」程朗把那個男生推走，「快去快去。」

雪越來越大，她很想告訴程朗，如果把橘子皮放在暖氣上，室內就會瀰漫開甘甜的清香來。

「語文。」「物理。」旁邊兩個女生也插嘴道。不過夏小橘很確信，程朗在和自己說話，因為她抬起頭來，看見他笑眯眯地望過來：「那我問你，feel like doing something是什麼意思？」

是專屬於橘子的味道。

只一回頭，便看見路口一雙人影並肩轉過來，同樣的高挑頎長。

「地球是挺危險的，考試這麼多。」

「確信？」

「你這次化學考得如何？」

程朗是值周生，負wwｗ.ｈetｕｂoｏk•ｃom.cｏm責抓遲到。每次輪到他當班，夏小橘總是踩著七點二十的早自習鈴進校門，因為那時候程朗會準時出現在大門口，說：「你怎麼總踩點，小心下次踩不住，熟歸熟，一樣記名喲。」

夏小橘揣測二人的對白，深感自己無聊且可悲。穿出小吃街，她掉頭折向學校的方向，心想，這才是事情的本來面目吧。說不出的失望與恐懼湧上來，一周來一點點綻放的曙光，盡數湮沒在無盡的黑夜裡。

「嗯！」

程朗抬手，似乎看了看表，忽然也大步跑起來。夏小橘一愣，不多想，加大步子跟過去。

「別說了別說了。」夏小橘從口袋裡摸出飯後水果，一個橘子，「太丟人了，查遲到的值周生遲到了，你就當沒看到我，好吧。」

四個班干商量值班表的時候，夏小橘首當其衝挑了第三周。其他三人都是男生，倒不介意輪值的順序，但對於她的積極還是有些驚訝。邱樂陶探頭過來：「正好那一周小橘課間操不能跑步啊，笨！」

「哦，你還打埋伏？！」夏小橘大叫。

「噓……」程朗把食指放在唇邊，挑挑眉，「才發現，我也挺黑心，是吧？」他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站到柱子的側面來。

夏小橘心中一涼，回過身來加快腳步。她選了一條嘈雜的小吃街，希望擺脫二人，可他們陰魂不散，依舊不緊不慢跟在後面。

路過三兩個www.hetubook.com.com熟人，和她打招呼：「幹嗎跑這麼快，小心滑到了。」

周五早晨下了秋末冬初第一場雪。夏小橘一路上不得不時常停下來，推車前進，即便如此，看到沿途擁塞的公車，還是頗有成就感。她到學校時晚了兩分鐘，程朗居然已經站在門口。

程朗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錯，每天值周時都是笑呵呵的。他教夏小橘玩「一槍打死四個」，左手大拇指蜷起，比出一個四，右手拇指和食指作出打槍的姿勢；然後飛快地調換兩隻手的手勢。

旁邊是五十年代的紅磚樓，夏小橘忽然想到什麼，跑過馬路，在街道另一邊超過程朗，她站在一輛白色麵包車後面，看見樓前的匾額――市歌舞團。門旁還掛著一串其他舞蹈學院一類的牌子，她忽然想到林柚的話：「以後我會來這邊的練功房，就能經常見到你啦。」

林柚：「不要了，會長胖的。」

「不管誰出題，多做那個五星題庫就可以了。一星二星的題目太簡單，不要浪費時間了；三星是基礎，如果四星你都能搞定，考試就不在話下了；五星么，有些偏，不看也罷。」

拐出小巷，是一條寬闊的林蔭路，樹木落光了葉子，枝椏覆上白雪。他忽然停住了，緩慢地，幾乎是一步一步蹭著向前。

「好玩兒。」程朗笑，「鍛煉智力，預防老年痴獃。」

「其實，是可以從『一槍打死一個』一直做到『一槍打死十個』和圖書的。」他說，「最容易的是打死八個，打死四個是比較難做的。」

邱樂陶後來解釋說，是怕那三個人很沒有風度地和她競爭。「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否看好了別的班哪個值周的女生呢？」她振振有辭，「這回好，你有他們都沒有的理由啦，而且，他們又沒有辦法驗證，對不對？哈，還真是巧，四個人輪班，要是五個六個，還真沒有這麼好的借口呢！我真是個天才！」

輪到夏小橘值周的第一天，她無比希冀，早早捧著用以裝門面的英語書站在集合地點，每看到一個值周生，都說「啊呀，今天第一節課就要考課文背誦，我可怎麼辦呢？」

「那我就挑他在的那周么。」

「不是喜歡做什麼事情？」

夏小橘也笑。

「五星的你就頭暈了，看到七星的怎麼辦？」

夏小橘低頭擺弄手指，經常就把打槍的姿勢改成了一指禪，她撅著嘴，眉毛都擰到一起。程朗便說：「你這麼投入，我忘記告訴你，剛才過去兩個遲到的，你都沒看見。」

「哈哈，」程朗大笑，「是瓢蟲啊。」

「不是。」

「這是幹嗎用的？」

「我，我要回去看動畫片！」她氣喘吁吁，跑過三個十字路口，其中兩個闖了紅燈，終於影影綽綽看見幾個男生的背影。恰好他在和大家說再見，向著一條小街巷轉過去。

他轉身對夏小橘說：「可算換人了。你不知道，和他值周特別無聊，每次我想說些什麼，他就說，嚴肅ｈtｔｐs://m.hｅｔubooｋ•ｃｏm.ｃom點，我們是值周生。」

「那你想和他說什麼啊？」

「反正你自己就是個橘子。」程朗笑，「你真是個好人。」

夏小橘精神一振：「你還記得我向你借筆記吶？不過這次不是你們老師出題。」

「我們像不像捉麻雀的閏土。」他忽然回頭說，臉上帶著孩子般惡作劇的笑容。朝陽下，清澈的眼神讓她為之屏息凝神。

如果能和他一起值周就好了。夏小橘吃吃竊笑。邱樂陶知道緣由后，潑了一盆冷水：「你們四個輪值，他們班也是，你怎麼能保證就和他輪到同一周呢？」

巧合，這一切都是巧合，恰好程朗回家就走這條路呢。夏小橘決心不再跟著他，甩開大步徑自回家，她折向左手邊的街口，走了幾十米，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她轉身，想要去舞蹈學院一探究竟。

「呵，還收買我？今天下雪，不記名。」程朗揮手讓她進去。夏小橘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樓，聽到他在身後大喊：「喂，我要那個橘子。」說的像個小孩。

若干年後，當簡單青澀的心情和少年時彼此的容貌已經在記憶里變得模糊，那一線蛛絲般細微的眼神，依然直達心底最深處的脈絡。

「英語。」她一亮書皮。

「還是逗你玩的。」程朗靠在門柱上，「你還真是個簡單的人，讓人都不好意思騙你。」

「你別跟著傻笑，不是要考英語背誦么？我不拉你說話了。」程朗掏出袖標帶上，又拿出記事本，「你也不要站得m.hetubook.com.com太明顯，否則有的人遲到了，看見值周生就不敢進來了。」

夏小橘很滿意他對自己的評價，一個簡單的好人。這一天都在想象，他吃著自己拿來的橘子，不也很幸福？

夏小橘偶爾從書本中仰頭，瞥見他清爽的鬢角，挺直的鼻翼，心中祈求，可以每一天都這樣平淡安然地站在他身邊。

「說什麼都行。告訴他地球太危險了，還是回火星去吧。」

值周老師安排程朗和另一個男生去抓遲到，夏小橘主動請纓，說：「讓我把門吧，順便還能背背課文。」

程朗：「我請你吃羊肉串吧。」

「是『想做什麼什麼事情』。」

「逗你玩的！」程朗笑，「要真有我們班遲到的過去了，我才不會告訴你呢。」

「你遲到了。」他表情嚴肅，「熟歸熟……」

放學后夏小橘去取自行車，恰好程朗和幾個男生出門。「這麼大雪，還騎車？佩服佩服，女超人！」他睜大雙眼，「恐怕不是車輪骨碌，是自己骨碌回去的吧。」說著，還做了一個抱頭的動作，「路上小心啊。」

他們會說什麼呢？

「哪兒有七星的？」夏小橘不解，「競賽題么？」

生活中也常常有驚喜。期終考試之後，班級幹部換屆，夏小橘順利當選為女生體育委員。這就意味著，她和班長、生活委員、男體委四人一起，自動成為本班的值周生。

夏小橘拋給她一個「你真多嘴」的眼神。

「那本題庫可是磚頭那麼厚啊，我看著就頭暈。」夏小橘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