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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因為你一向堵著耳朵，帶著隨身聽跑步。」

這就是比較和追逐的結果么？用盡了全力換來狼狽和失敗么？而且，你要證明什麼？不是說放棄了么，不是認為林柚是他心中不可替代的么，這樣拚命跑上四百米，即使贏了，又能挽回什麼？不甘心，你只是不甘心吧。然而除了不甘心，你又能做什麼？

林柚過來說：「橘子你沒事兒吧？操場不平呢，剛才我也扭了一下。」

「不知道，其實我本來不大在乎去陌生的環境，但現在真的要走，還是有些捨不得呢。」林柚抬起頭，「我，還是要走的吧。北京經常有音樂會。」她緩緩頷首，低垂的眼帘擋不住眸中流轉的光彩，「或許，可以遇到我想見到的那個人。」

「不過你開始的時候真是神勇呢！」程朗笑，「我還奇怪你後來怎麼就撲倒了，而且特別直，和軍隊訓練似的。」

沈多嚼著口香糖，懶散地研究著自己的手指甲，頭也沒抬，緩緩吐出兩個字：「玩唄。」

距離林柚還是很遠，她腳步輕盈，像是根本不在意周遭的一切。夏小橘心中念著：「程朗是我的，把他還給我！」也顧不得保存體力，一路狂奔到第二個彎道，明顯感覺有些泄勁兒。陸湜禕出現在跑道邊緣，一邊側身向前跑，一邊大聲喊：「堅持住，最後一百米了！」

「你？大概要修練幾百年吧。」

夏小橘捂住臉，感覺淚水一滴滴落下來，透過指間的縫隙，滲入暗紅色的塑膠跑道里。初夏的陽光在正午時分開ｗｗw.hetubｏｏｋ•ｃom•ｃoｍ始炙熱，似乎瞬間就可以將一切蒸發。

「是啊。」陸湜禕微笑，「我也這麼以為。」

「我怕槍響，可以吧！」

「腿就是蹭了兩下，沒出血啊。」陸湜禕蹲下來，「是扭到腳了么？」還不待夏小橘回答，就又開始數落，「我猜也是。看你跑得那個難看，和拚命似的，手腳的頻率都要亂了，不摔掉門牙算你幸運了。」

在檢錄處遇到林柚，她也參加接力賽，是第四棒。夏小橘和她聊了幾句，忽然看見程朗也走過來。他剛剛參加了跳高的預賽，發跡依稀有未消的汗水，寬闊的肩膀，頎長的小腿，雖然瘦，但是肌肉有著明顯而流暢的紋理。而他此時叉腰站在夏小橘旁邊，她心底不僅不快樂，反而泛出難言的酸澀。

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從身後一一超越。

「林柚，加油！」

為什麼，總在扮演跳樑小丑一樣的角色呢？你要的自尊和自強，怎麼輕易敗給他那四個字——林柚，加油。

「我還次次那麼傻啊！」

兩個女生一起笑起來。

夏小橘不再和他拌嘴，系好鞋帶。她們高中這兩年強調升學率，體育特長生的比例微乎其微，在接力賽中格外羸弱，三棒之後處在倒數第二，林柚的學校是第三名，她早已經不緊不慢邁出步子。夏小橘抓過接力棒，用盡全力向前衝去，一個彎道便超過兩個選手，充盈心底的，都是程朗額頭晶瑩的汗水，他站在陽光下，向著林柚微笑，身後投下二人濃黑和圖書纖長的影子。

她特意挑了前排角落的位置坐下，男生們說笑的聲音傳過來，鬧哄哄一片，而程朗醇和的音色似乎總是遊離于眾人之外，被她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夏小橘索性掏出紙筆寫宣傳稿，來來去去，不外乎是些套句。「晴空萬里彩旗飄，運動健兒逞英豪。他們在競賽場上你追我逐……」

四面八方伸來的手，都是誰的，夏小橘無暇分辨，恨不得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你是在哭，還是想在地上挖個坑啊。」陸湜禕捉住她的胳膊，輕輕扯了一下。

「這真的是我么？我們不要互相誇了，再說下去就虛偽了。」

「跑第一棒要能沖得出去，我好久沒好好練習了，緊張。」真是無力的說辭，難道第四棒就不重要了？還需要衝刺呢。然而沈多沒有駁斥，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好，隨便啊。」

「那就好啦！」林柚把草莖繞在指頭上，「我要去北京。我媽原來是北京下鄉的，按照政策，子女可以返城……」

忽然，很想跑第四棒。夏小橘在起點線拉住沈多，小聲說：「咱們換換吧。」

夏小橘張大嘴巴，覺得人生真是一場環形跑道上的角逐。

「是，是，我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夏小橘緊緊抓住邱樂陶的胳膊，「這樣夠不夠親密，夠不夠掩人耳目？你啊你，現在人家黃駿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吧，那還裝什麼洋蔥？」

「你總是一副特別無憂無慮的樣子，頂多就是為比賽輸掉這樣的事情哭一下，多簡單。」ｈｔｔｐs://wwｗ.ｈｅtuｂoｏk.coｍ•ｃoｍ林柚嘆氣，「我真的很喜歡你這個樣子呢，樂觀，活得真實，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雖然我是有藝術加分，但是在北京更容易考大學，我媽不想我高三太累。」

「怎麼？」

夏小橘又想拍自己的腦袋了，這是在做什麼？是為了跑步的時候更有動力么？

「太難看了，趕緊起來。」又拉拉她的胳膊。

「不是還有一隻么？」夏小橘回頭，「大土，把另一隻給我！」

「我們這兒是鄉下么？」夏小橘插話。

陸湜禕白她：「大方的老好人，另一隻在黃駿腳上，要不要讓他脫給你？！」

周遭似乎都安靜了，這一聲彷彿一枚石子，投入一泓無底的深潭，沒有激起任何漣漪，但卻拉著夏小橘的心一路沉下去，沉下去，光線在頭頂收攏了，消逝了。

「算了，鞋那麼臭。」她吐吐舌頭，一步步挪到場邊。郭老師也趕過來安慰兩句，拍著她的肩膀慷慨激昂：「沒想到啊，你的集體榮譽感這麼強，可惜明年就高三了，要不然以你的潛力，還有鬥志，絕對是個好苗子，好好鍛煉一下絕對能為校爭光啊。」

「剛才跑得太猛了吧，趕緊起來活動活動。」

她心亂如麻，徹底泄氣了，雙腿不受控，腳下一軟，整個人直直地撲到在跑道上。

「你想去么？」

終點近在眼前了。林柚已經跑到第二位，夏小橘也追到第四，眼看她的背影觸手可及。場邊人潮湧動，都是各校在為自己的隊員加油。林柚的同學們整齊劃一，拚命喊著她和圖書的名字，聲音大極了。忽然其中竄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也不是很大，然而卻穿越了耳邊呼嘯的風聲。

程朗遞過一瓶水，夏小橘坐起來，擺手不要。

肺火燒火燎般難受，每一個肺泡似乎都要炸裂開來，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似乎把全身的血液都泵到臉頰上。

她就地翻個身，用手遮住耀眼的陽光，依然躺在跑道上。

「沒事兒吧，有沒有摔破？」

「可以，我知道。」

「哦，那你怎麼辦？」林柚問。

夏小橘哼哈兩聲：「那麼軟弱？流血流汗也不流淚啊。」

「你真是個小孩子啊，這麼有衝勁兒！」林柚抱膝坐在她身邊，側頭微笑著。

「不要說的這麼老氣橫秋么，咱們一邊大啊。」

「其實，我反而很羡慕你呢。你是那種不僅漂亮，而且很……很好的女孩子。」夏小橘擺手，「啊呀，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接近的女生，很有魅力。」

「你才是呢，和你在一起就會笑聲不斷。」

「我真捨不得你呢。不過，這學期結束之後，」林柚拔著腳邊的青草，頓了頓，「我就要轉學了。」

「那我白過來了。」

夏小橘在場地中央的草坪仰天躺下，抬頭看著悠悠雲天，心情居然格外地寧靜。她終於看清楚自己，並不是那麼堅強樂觀和大度。放聲大笑並不能掩蓋淚水，自己也並不能毫無怨言地輕易放手，而所謂的告別一段暗戀，更加是自欺欺人的一句謊言。如果真的需要痛一次，如果傷害是躲避不開的，那麼是否應該不作鴕鳥，而是勇敢和圖書面對？

「不，起不來了。」她嘟囔著。

你追我逐，你追你的，我逐我的。就是這麼一個400米的田徑場，我們兜兜轉轉繞什麼圈子呢？四下張望，邱樂陶早跑到黃駿那邊坐著去了，根本不給夏小橘機會表演對她的依賴。轉身只看見沈多，夏小橘指指操場：「你說，人類發明這些體育項目，沒事兒互相較勁兒，圖什麼呢？」

林柚接過來：「讓她歇歇吧，我攙著她走走，先把氣喘勻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

「啊？轉到哪兒，我們學校么？」

「我沒有那麼好，我也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啊。」夏小橘擦去眼淚，「小心哪天發現我是個大騙子喲。」

話音未落就被巡場的工作人員拉開：「同學，比賽的時候不許帶跑。」

女子4乘400米接力是運動會上午的壓軸項目，郭老師安排夏小橘跑第一棒，沈多第四棒，兩個高一新生在中間。陸湜禕借口手傷未愈沒有參賽，但因為是周末，被黃駿拉來作伴。邱樂陶也跟過來，號稱自己是夏小橘的跟班，一再叮囑她：「你要表現得離不開我啊，是你死乞白賴要我來，我才來的。」

陸湜禕從口袋裡翻出一隻護踝，夏小橘接過來，轉身遞給林柚：「你不是也扭到腳了么？」其實有點小心眼，生怕程朗搶著過來噓寒問暖。

「我今天就沒有。」

「你怎麼站最後一個了？」陸湜禕走過來，「不是第一棒么？」

「那，還有好多其他人呢！再說了，我也是為了陪你啊，萬一你看到某人和某人，掉個金豆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