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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陸湜禕關懷的眼神，她不可遏制地想到自林柚離開后，程朗的沉寂與漠然，一時心灰意懶，並且為自己這種找替代品般的行為感到自責。那個關心自己的人啊，她怎麼能用虛假的感情給他虛偽的承諾呢？

你不要在程朗的傷口上撒鹽了。

「幸好你媽媽喜歡的不是西瓜、香瓜、冬棗什麼的。」陸湜禕嚴肅地點頭，「是吧，夏冬棗同學？」

邱樂陶風風火火衝進教室，不顧自習中鴉雀無聲的眾人，大喊：「夏小橘，出來，出來呀。」

傻氣，是邱樂陶給程朗起的新綽號，源自夏小橘送他的那隻Snoopy鑰匙鏈。

「我要走了。」她慌亂地收拾文具，「太晚回家老媽該罵人了。」

「你也知道自己後腦勺沒有眼睛？！那就不要退著走。」

我在做什麼？利用陸湜禕么？

「完了完了。」夏小橘去捂頭頂，「本來就不聰明，現在更笨了，這下考不上大學了。」

「走，那邊有。」陸湜禕指指程朗斜對面的桌子，「剛才我占的座兒。」

他怎麼可以對別的女生笑，而且，那是屈原的《橘頌》啊。夏小橘怔怔地看過去和*圖*書，恰好沈多抬頭，和她目光相接，眉眼彎彎粲然一笑。似乎自己是被抓獲的偷窺狂，夏小橘臉頰發熱，無比尷尬。

果然，天下的美女不只林柚一人。夏小橘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直覺踩到誰的腳上，連忙踉蹌著閃身。

這，怎麼可能？他根本不會在乎你的感情世界。

「他們才沒那麼有文化呢，是我媽喜歡，我爸就說她吃那麼多，會生下一個橘子來。」

「我對爸媽說想去華山，還想去敦煌看飛天，這些都是可以路過西安的。他們答應地很痛快，但是說要等到媽媽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駁斥不了，首先那邊現在還冷，而且不放心我自己走，再者雖然我保送了，但還是不能荒廢學業，幾個月不碰書本。說實話，挺讓人沮喪的，好在他五一的時候會來北京演出，那時候我們學校也有文藝匯演。如果時間湊巧，邀他過來伴奏，那就最好了。你高三複習一定累壞了吧，小橘子千萬別累成橘子干喲，要麼過兩天我回去一趟，怎麼樣，不會打擾你吧？」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因為在https://m.hetubook.com.com陸湜禕身邊而感到幸福。

兩個人的手在半空中碰到一起，指尖飛速地交錯，又立即閃開。他說著挖苦的話，但笑容中沒有一絲戲謔，暖暖的，輕輕的，柔和得如同初春的陽光。

「當然是自習，不過，似乎沒座位了。」

「你才是，我腦袋後面又沒有開天眼。」

她意興闌珊，搖搖頭：「做題呢，哪兒都不想去。」

「那你怎麼辦？」

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在他已經適應了你的離開時，再次擾亂他的思緒了。

沈多似乎在問上次月考試卷中的語文和數學，她念起古文來就像黃駿念英語，一樣顛三倒四，不知所云。程朗忍不住，輕聲地笑，糾正道：「是『后皇嘉樹』，不是『皇后嘉樹』。」

然而這一刻無比短暫，她馬上就看見周圍促狹的目光，同學們曖昧的微笑。自己在做什麼？夏小橘立刻警醒，是向程朗示威么，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者說，讓他感到一絲醋意么？

那一天傍晚時淡淡的天光，薄得像一層煙霧，甚至多年後往複出現在夏小橘的夢裡。她記得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和*圖*書，唧唧呢喃；操場上重新出現消失一冬的羽毛球和排球網；庭院中萌生出蔥蘢的綠草；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計時清楚明白，整整一百天後的離別被標示得不可迴避。

邱樂陶並不在操場上，打球的男生里也沒有黃駿。夏小橘回教室拿書包，在樓梯口遇到沈多。

遠遠地，只能望見程朗的背影，右手邊的椅子上是他大大的深黑色書包，上面疊放著一隻米白色手袋。沈多站在他書桌左側，抱著一沓書，在攤開的一本上指指點點，還時不時抬手，將濃密的長發攏在耳後。

至少，我不是孤單的。至少，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在他心中，我的地位是牢靠的，他不會讓我失落，不會讓我受傷，不會讓我為了另一個她而嫉妒得心碎，而剪短了長發，而大聲哭泣。

「那一排有三個，黃駿還在打球，被高二的小子滅了，嚷著要收復失地呢。估計沒個七八年過不來。」

拜託，讓他平平靜靜安安心心地複習，好不好？

「你打呀，打呀！」脖子一挺，恰好撞到他拳頭上。

夏小橘決定裝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陸湜禕和她似乎有不言而明的默和圖書契，對此事絕口不提。開學不久后收到林柚的來信，她作為特長生被提前錄取，正規劃著要去各地旅遊。

她依舊抱著一摞書，散開的頭髮已經高高束起，似笑非笑地問：「你也喜歡程朗吧？」

「你個大土！」夏小橘拿起筆，邊寫邊說，「陸十一，就是六十一，吶，阿拉伯數字就是61，兒童節么，對吧，童童？還有還有，你聽過《用心良苦》吧，張宇的女朋友就叫十一郎，你還可以叫做張太。」

「哎呀，傻氣，在圖書館里……哦不，圖書館里冒傻氣了！」邱樂陶語無倫次，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語無倫次，「那個，我是說，新來的外教特別憨厚，在圖書館里冒傻氣呢，快，快來看呀。」

「你是跳印度舞么？那某人是否要裹著頭巾吹笛子？」夏小橘寫了兩句玩笑話，便不知如何繼續。

是的，因為知道陸湜禕就在旁邊，她才有勇氣坐到程朗的對面。

夏小橘有一瞬間的遲疑，只怕看到程朗和沈多笑語盈盈，已然疲於複習的小小心靈承受不住這樣的振顫。但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是否他心中林柚的位置已經被別人取代，旺盛的好奇心ｈttps://ｗｗw.hｅｔｕboｏk.ｃom.ｃom又驅使她想要一探究竟。於是她低著頭，跟在陸湜禕身後，穿過狹長的閱覽室。看著前面高而略瘦的身影，夏小橘忽然覺得很安心，那些煩躁焦慮的思緒沉澱下來，像跳躍的溪流終於融入到寬廣平靜的江河中。

「眼睛幹嗎去了？！」陸湜禕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飛快地撤開。

怎麼告訴她，說，林柚，你還是不要回來了。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你們倆，在這兒鬼鬼祟祟幹什麼呢？」

「下次出手我也要挑對人。」陸湜禕笑，伸手去幫她揉，「天生的傻瓜不能隨便打，本來就考不上大學，現在倒好，賴上我了。」

「那你可以躲開啊。」夏小橘在他小腿上輕輕踢了一腳。

「你該管管你家傻氣了，他有點出格。」站在閱覽室門口，邱樂陶努努嘴，「你也不用費心去想，如何給林柚回信了，他恐怕都忘了林柚是誰了。」

陸湜禕揚拳：「『大土』這件事情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信不信我揍你？」

「是《橘頌》呢。」埋頭演算的陸湜禕忽然低聲說，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你爸爸媽媽給你取名字的時候，是不是想到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