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將君

作者:行煙煙
將君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部 第三章

第一部

第三章

葉增微微皺眉,「葉增。」
孟守文不答卻問:「可曾去過畢止?」
葉增緩緩點頭。
馮徽領著數名將領披甲靜候,但等孟守文回來便欲請罪;孟守文因有傷在身,並未於此事多言,只召眾將入帳問了各部將兵傷亡之數,便遣眾人各回帳中歇息,待天亮之後再做細議。
他素知孟守文深得士兵們的敬戴,便是淳軍河北大營中的宿將老兵們,亦在私下裡對其稱讚有加。
葉增對上他的目光,「末將志不在此。」
「過擢?」孟守文挑眉,拾筆敲了敲案沿,「你可知我幼時在王宮中習兵書時被授的第一事是什麼?」見葉增搖頭,他才繼續道:「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賞一人而萬人悅者,賞之。」
他自是知道這些個跟隨孟守文自畢止南下的親兵們皆是簪纓貴胄之輩,十有八九都是祖上立過軍功的將門之後,難免會有驕躁之處,因而也從未見怪過,只是不知孟守文眼下這番作態又是意欲為何。
葉增思慮片刻,索性直截了當開口問:「方才聽帳外守兵所言殿下親兵都統之事……」
葉增似是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地起身站妥,卻未答一字。
孟守文慢慢道:「救我。殺梁隱。退敵軍。」
「殺敵,致勝。殺敵,致勝。」孟守文重複著,「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那些在畢止的人若能說對一句話、做對一件事,邊軍或許就能少死和-圖-書數千人,又或許根本就不必去這般拚命?……」
直到臨近正午,派去追稟馮徽所部的親兵才有人回報,道馮徽已令麾下收筏上岸、紮營休整,亦已分兵追報其餘幾將之部;因梁隱已死,而河上又起大霧,料想均軍縱是反應過來此詐伏一事,卻也沒有膽子敢在河上頂著如此大霧再度進擊;乃著請孟守文及親兵順流而下,回營再議對敵之事。
葉增站得筆直,一聲不吭。
孟守文於十月末抵赴河北大營,名雖為帥,行事卻毫無半點王室貴胄的作派,莫論是平日起居或是集將議事,皆與人為善,御下賞刑分明,更無濫苛之舉,兩個月來上將下兵無人不服。
孟守文又揚揚嘴角,神色難辨:「便是拖著這傷,一路將我救回來的?」見葉增仍不吭氣,他便轉身揮手,令其餘親兵們一併靠過來,然後似笑非笑道:「瞧瞧他這腿傷,再瞧瞧我這腿傷,倒顯得我像個娘們兒似的!」
孟守文掠過他的目光,探目望向那一片在晨霧中翻滾上下的河浪,卻道:「起霧了。便在此處等著馮徽回報罷。」
葉增皺眉。
葉增倒也有些僵住,只拿眼去望孟守文,眉頭仍是微皺,口中慢慢道:「三殿下。」
「說得好。」孟守文點頭,「既是如此,那你又為何說我此番實是過擢了你?」他眉目凝肅,嘴角卻含笑:「便要讓這河北大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下皆知你葉增此番所立斬敵之功,」頓了頓,又道:「更要讓我淳國內外皆知河北大營此役破敵之勝!」
更何況在淳國河南大營慘敗、八個月來十三座重城接連失守、畢止舉朝共議稱臣求和的驚瀾之下,孟守文竟還敢接下這河北行營大都統的帥銜、快馬南下趕赴軍前、以王胄之身與敵軍隔江而峙,單就此一點便不得不令人為之敬服。
孟守文卻止住他的動作,目光向地上一探,就見他靴中倒出來的都是些凝固了的血塊,再往他左腿上一瞟,當下臉色就變了。
孟守文手中的筆尖一抖,眼角一斜,緩緩道:「我孟守文的親兵都統,何須沿循邊將舊例?」
「三殿下。」葉增行禮,看著眼前這個與昨日殊為一人的孟守文,心道這個從畢止南下軍前的王室貴胄倒該是眼下這副模樣。
天亮之時,已有數十名親兵浮流而還,沿跡尋到孟守文與葉增,在北岸淺灘處聚集起來。先前淳軍退走時所用的木排尚餘下不少,孟守文便遣幾人放排而下,先行追報馮徽所部。
葉增抬眼,「三殿下此言何意?」
帳內光線略為昏暗,浮塵微渺,在細束陽光中輕輕飄舞。
這問話語速和緩,語氣閑適,竟似閑聊,令葉增一時不解其意,只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道:「未曾。」
葉增腦中方一閃過這念頭,思慮便被橫m.hetubook.com.com過身前的一道人影給截斷了。
孟守文面色僵硬地站了半晌,忽而揚揚嘴角,淡聲問:「何時受的傷?」
葉增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看著這有些好笑的一幕,低頭抿直嘴角,用力把左腳上的牛皮長靴拔了下來。
葉增微微攥住垂在身側的右手,搖頭道:「兩軍交戰八月竟無一勝,任是何等銳揚的士氣都會受挫。自河南大營兵敗、河南十三重鎮陸續失守之後,我河北大營便畏敵如虎,雖是不願再敗,卻也不信能勝。然倘是連自己都不信能勝,又何來禦敵之士氣?」
還未說完,孟守文便打斷道:「從馮徽那兒將你遷來,倒像是剜了他一塊心頭肉。」他瞟一眼葉增的神色,反問:「怎的,莫不是委屈了你?」
孟守文未披甲胄,身上只著了條深青色的厚棉袍,束在腦後的黑髮上穿著一根墨玉簪,手中輕捏著紫毫,正伏案寫著什麼,聽見聲響后便抬頭望過來,側臉俊容被從帳外射進來的陽光斜割成了兩半陰影。
待一行人入營之時,天已近黑。
以許閎為首的幾個親兵小校一見孟守文便跪地不起,聲聲哽咽,請賜以罪,待看清孟守文身上的傷后,又個個驚惶地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替他清創包紮。
葉增站定,「敢問末將何功,可得如此封擢?」
孟守文瞥他一眼,「你若聽不懂,是因你太年輕。但將來總有一日,你是會懂的。」
hetubook•com•com孟守文身周一眾親兵們聞言早已面露尷尬之色。許閎更是二話不說便出列跑至葉增身前,彎腰半蹲,用之前替孟守文清創包紮的葯布替他處理腿傷,臉上微有臊色,道:「先前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葉校尉莫要見怪。」
但,若是馮徽等老將從一開始就未抱有必敗的念頭,也許今夜便不會真就敗得連主帥都被敵軍生擒了去……
「你志在何處?」孟守文面上仍然帶笑,眼底卻了無笑意,「殺敵,致勝?」
孟守文看著他,又問:「可曾想過去畢止?」
他默了一瞬,未與士兵多言,便徑直入了帳中。
孟守文又問:「以你所見,我大營兵馬為何不敵均軍?真是因兵孱馬弱、不習陣術、不善刀戈?」
他微微抬頭,見孟守文已在親兵的攙扶下走至他面前,當下便又低眼,道了聲:「三殿下。」然後飛快地將手中長靴在地上磕了幾下,又倒過來往腳上穿,意欲起身見禮。
他不待葉增開口,忽又斂了笑,沖身邊親兵們道:「此人將我從梁隱帥船上背下來,卻說『殿下親兵個個果勇,為救殿下悍不畏死』。」他盯緊葉增,聲音亦提高了些:「你說你叫什麼?」
說罷,他橫腕一壓筆,冷聲道:「鷹沖將軍。不必再議。」
葉增一揚眉,臉色有些怔遲,未答時又聽士兵道:「三殿下手札今晨已下營中,擢將軍為殿下親兵都統、左遷鷹沖將軍。」
葉增低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末將初心並非是救殿下,能殺梁隱亦屬僥倖,退敵之功更不當屬末將一人所擁。殿下此番封賞,實是過擢。」
他未曾多想,便稟命前去中軍帳下;豈料人一近帳外,便有守帳士兵垂首對他行禮道:「葉將軍。」
孟守文笑笑,停了片刻未言,轉了幾圈手中的筆,才慢悠悠地道:「畢止有淳國最華貴的屋宇、最美味的菜肴、最上等的烈酒、最美貌的女人,你不想去看看?」
然而淳軍吃敗多時,一朝再戰均兵人馬,難免仍會心生駭懼之情。今夜一戰雖為孟守文所力持,但如馮徽等統兵老將卻腹慮重重,以為必不能勝,因是早已做好了兵敗放排退走的準備;而孟守文則因為彰一己之志,堅持率部壓陣殿後,以致其後身中流矢冷箭、竟被敵軍生擒。
翌日天明,葉增方一出帳便被人攔住,說是孟守文令他過帳議事。
——賞一人而萬人悅者,賞之。
他僵了一陣兒,重又開口道:「縱是殿下意欲封擢末將,亦須沿循河北大營舊例。鷹沖將軍一銜並非邊將可據,還望殿下三思。」
約有十指寬的一道傷口,斜劃過他的左腿脛骨,皮肉翻飛,深可見骨,血痂凝了又裂不知幾回,一片血沫模糊。
孟守文丟下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微微笑道:「洗去那一身臟塵血污,你這模樣倒是齊整了些。」
葉增再度搖頭,答:「未曾。」
葉增一梗,眉頭又緊了些,卻是無話可駁。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