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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君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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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二部

第十三章

待見內侍神色怔疑不信,她便又一笑,問道:「我且問你,朝會之前王上神思如何、話又如何?」
秦一握住她的手,最後又道:「須知,王后自嫁給王上的那一日起,命運便與他從此相連、再不可分。該如何去做,王后自有分寸,不必我再多言。」
須臾,他將目光轉向馬場邊上,看見了靜靜站立在一邊的秦一,不由挑眉問:「我記得葉增的妻子從前尚未出閣時,亦常來王城之中帶著翁主們一道在馬場上騎騁自娛,今日為何不見她擇一匹馬兒來騎?」
內侍點頭,似亦有感而發:「聽葉府的人說,葉夫人因慮及葉將軍領兵出征北疆,故不許府中將她又有孕的消息傳信軍前,為的便是讓葉將軍能夠心無旁騖地用兵禦敵。如此伉儷情深,國朝之中怕亦少見。」
內侍怔了怔,隨即垂首,嘆服道:「王上嘗言葉將軍娶了位聰明妻子,今見果然。然依葉夫人之見,眼下又當如何是好?」
內侍豈會不知他的性子,隨他停住步子,等他發問。
秦一便將他扶起,近身囑咐道:「勞煩你先去棲梧殿外尋到隨我前來的葉府婢女,即刻送她出宮,令其趕赴秦府,告訴太傅眼下三公議立新君一事,然後便說是奉我之命,請秦太傅速速入朝,無論如何不可耽擱一刻。此事辦完后你再回來,我尚有它事相囑託。」
寶音靜思,益發覺得她言之有理,只是好奇道:「我能做什麼?」
孟守文微微琢磨,不由皺起了眉。
寶音遲疑一瞬,隨即用力點了一下頭。
雖是下了雪,然而馬場中的積雪早已被人清掃一空,遙遙探去,那一片寬闊平整的場地在這遍地白皚的王城宮闕之間倒是格外醒目。不須走近,便可眺目遠望其間景象。
箭道上一襲翠藍裙影馭馬輕馳,卓美奪目。
說話間,便見那名內侍已奉命而返。雖是寒天雪地,但他的額頭上卻冒有熱汗,「已按夫人的囑咐,將葉府的婢女送出宮了。」
內侍緊緊跟隨,放低聲音:「今日朝會,三公亦來了。」
孟守文冷意謔道:「當初一起告病不覲,而今又一起病愈上朝,我竟不知他三人之間何時變得如此心有靈犀。」
內侍皺眉回憶,「王上入殿前曾說:『倘是他三人心無鬼胎,我今日倒要失望了。』」言罷,他面色恍然,急急道:「如此說來,王上他……」
「甚好。」秦一垂睫,將寶音的手臂轉而托與內侍,道:「王后欲自掖庭門外調自己和-圖-書的親兵入宮,你輔王后前去調兵,隨後將王後送去王上的身邊。今日外朝亂事如平,你亦是大功之人。」
因雪色耀目,孟守文半眯著眼眸,一路走一路聽,末了眼角微動,神色看不出有何異樣,然而眉間深摺已平,足下亦有所轉動,改向西面行去。
寶音神色漸漸明朗,已然聽懂了她話中之意。
滿殿眾臣聞之瞠目,誰都未曾想到在先王過世、新主即位已過兩年半的此時,那道「先王遺命」會被三公用來廢立新主。而葉增此時出征在外,自是無人可以當廷對證,想來這亦是三公會選在今日大朝會上行此一事的原由。
「是少見。」孟守文低聲應道,目光又轉至那一襲藍裙身影之上,眉宇之間沉色深深。
不曾自察的,他的嘴角亦帶過一抹笑。
但陶詢所言並非全無道理,當下滿殿竟無一人吭聲,像是受懾於三公此刻之威,不敢口出反對之言。
「禪位?」孟守文怒極反笑,「我倒想問問,爾等欲立之新君,是為何人?」
孟守文面色不掩驚訝,良久亦笑而嘆道:「葉增的長子方不過十個月大,豈料妻子便又有了身孕——他二人情篤若此,確也當真令人艷羡。」
秦一笑意漸泯,語氣亦隨之轉涼,「按禮制,我身為武臣內眷,本不該涉論朝事。然而今次我的夫君出征于外、與麾下將士們浴血護國,他的身後卻有人屢次謀罷他手中軍權、又以矯詔之罪污衊他一腔赤膽忠心,此絕非我所能容讓之事。故而我今日想要貿然僭位一次,想來你亦不會反對罷?」
他欲駐足久立,然而內侍卻在後提醒道:「王上。昭明殿那邊的朝臣們俱已就位,就等著王上了。」
「恐怕王上不能如願。」一直默聲正立的鄧甘此刻悠悠開口:「負責宿衛宮禁的天翎軍今晨已被調離王城,眼下在外護衛宮城的,是我等三人府上的私兵。這禪位詔書,王上是非寫不可了。」
雖是隔得很遠,他並不能看清她的面容神色,可他依然感受到了她周身散發出的快樂與喜悅。
他聲音極高,字字響震大殿上下。
孟守文掃視一圈,目光定格在三人之中最前面的陶詢身上,開了口:「我不知以陶卿之恪禮守制,竟也有忘記臣儀的時候——」他的聲音瞬間轉冷:「于朝會之上面謁君上,為何敢不叩拜?」
寶音輕盈地跳下馬背,臉上洋溢著快樂之情,飛快地跑近一直在場邊笑望著她的秦一和-圖-書,親昵地抓起秦一的雙手,急切地開口:「姐姐!這馬兒,我喜歡極了!」
厚雪之上足跡蜿蜒,宮苑深處幽然無聲。
「太放肆了!」孟守文身側的內侍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上前,高聲斥道:「三公身為人臣,不但污衊王上,更自矯詔調軍,實乃不可赦之大罪!」他滿面怒色涌動,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沖殿上眾臣大喊:「諸位臣工便隻眼睜睜地看著王上將被冤廢、卻不為所動么?!」
他神色焦急而慌亂,面上涕淚已被冷風凍住,唯有眼中水光凝亮。一近二人身前,他便「嗵」地一聲猛然跪倒,隨後竟嚎啕大哭起來:「王后,葉夫人!王上、王上他……竟被三公在月朔大朝會上逼著退位讓政!」
秦一點頭,「自元光八年控鶴軍生亂被削番盡誅之後,王上便對京畿兵防調命一事格外上心,其間密制更非外人所能盡知。你以為三公僅憑一封矯詔,便可令平日里宿衛宮禁的天翎軍盡數撤離王城?倘非是王上縱意為之,他們焉得如此簡便。」
秦一聞言不見驚亂,反倒上前,以手輕壓內侍肩側,平和道:「莫要慌張,細細說來。」
見內侍謹然領命而去,她才轉首回顧一臉驚詫的寶音,輕聲道:「在我們東陸女子心中,一向是以夫榮為榮、以夫辱為辱的。王后眼下雖對王上並無男女之情,但王後身為王上的正妻,絕不能坐視王上身陷此境而袖手旁觀。否則,倘若王上今日不慎有失,損及的將不止是王上的一生英名,更將是王后的一己榮光。王後身為鄂倫部主君的女兒,亦不會視自身尊嚴於不顧罷?」
內侍笑了笑,答道:「清晨葉府的人陪同葉夫人來時,曾提到葉夫人近日來又被查出有了身孕,故而葉府的婢女們都不敢輕離她左右。想來葉夫人是怕騎馬傷到腹中胎兒,故而今日只是站在一邊看王后騎玩罷了。」
「話雖如此,但世間諸事瞬息萬變,為保萬無一失,須做萬全之策。」秦一的柔軟目光使她放心,「更何況,倘若能夠藉此一事而使王上有欠于王后、亦令王上更加信任和傾心於王后,王后又何必不為呢?」
三人見他上殿,竟罕見地未依儀制銜領眾臣行禮叩拜,而是齊齊地持笏視上,不發一言。
內侍像是被她的鎮定所安撫,不由停住嚎泣,雖仍哽咽不止,卻半是憤怒半是委屈地將昭明殿上的經過講述了一遍。末了他伏地叩首,狀甚擔憂:「hetubook.com.com眼下外朝生亂,三公府中私兵已圍前城,小臣憂恐禍及內宮之中、以致連累王后。料想王上必不忍見王后無辜受累,故而一路趕來此處,想趁三公尚無暇顧及內宮中事時送王后出宮以避禍。」
「王上!」內侍淚湧出來。
寬敞的大殿之中立滿了靜肅等候的臣子們。
將近昭明殿時,他放慢腳步,任內侍在後以拂塵將他肩頭雪痕抹去,這才抬腳自殿後禁門處上階。
內侍深明他意,當下垂目,緊隨他轉向而行。
內侍搖首道:「豈敢有漏。」
「好一出逼宮的戲碼。」孟守文慢慢平靜了臉色,竟緩緩一揚唇,神似在笑,「我倒欲瞧瞧,爾等今次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到頭來卻要如何收場才好?」
在一片無聲仰視的目光中,孟守文如儀入座,低首打量,就見列班于最前方的,果然是陶詢、徐懷常及鄧甘三人。
徐懷常目視孟守文,「我等今日絕無私心,一切所行皆是為了淳國百世基業。為全王上顏面,還請王上能夠主動手書禪位詔書,我等必保王上退位之後安榮富貴,絕無虛言。」
孟守文負手前行,似乎並不急於趨朝,只是慢慢走著,一路漫視這一場初雪景緻,口中問身後內侍:「葉增走了有幾日?」
「葉增領兵北上禦敵,寒天凍海不顧一己榮寵,為的只是護國保疆,爾等卻仍在謀罷他手中軍權,」孟守文臉色煞黑,「我竟不知這世上會有爾等這般不顧家國尊嚴、百姓安寧的朽臣!我斷不會罷撤葉增軍權,但看爾等今日有何能耐——將我拉下王位?!」
寶音想了想,果斷點頭,卻忍不住問:「可是,姐姐剛才不是說,他不會沒有準備么?」
「且又偏挑在月朔大朝會這日病愈,他三人打的什麼主意?」孟守文似是問人,又似是自言,話音落時右腳已邁入殿中,最後又深深一笑,道:「倘是他三人心無鬼胎,我今日倒要失望了。」
孟守文點頭,又行數步,忽嘆:「北疆當比畢止冷許多。將士們在這種日子里整甲禦敵,實是不易。」
「荒謬!」不待殿中諸臣有人說話,徐懷常便厲聲罵道:「你一個小小閹宦,安得妄議朝政?還不快滾出殿外!」
須臾,他又問:「十多日來都未見齊凜密信,可是漏報了?」
孟守文身形未動,「議立新君?」他冷冷地笑了,以手觸耳:「倘非是我聽錯了,便是爾等在說夢話罷。」

孟守文冷喝:「出去!」https://m.hetubook.com.com

「負責宿衛宮禁的天翎軍雖已撤離王城,但隨王后自北陸而來、被王上編入宮禁衛從、做為王后親兵衛隊的那一千名鄂倫部蠻族武士,眼下應當尚在掖庭門外守候。他們是王后親兵,未得王后調兵之令,絕無可能隨同天翎軍撤走。王后與王上不和一事早已遍聞朝野,而外朝眼下大亂,三公必想不到王後會從內宮之中起事、襄助王上。」
陶詢不畏不避,竟又上前一步,冷著臉,持笏放聲道:「我等今日列班于月朔大朝會上,乃是為了議立新君。新君未立,我等何須大行叩禮?」
他自然不知寶音其實聽得懂東陸話,故而一說完,便抬首直望秦一,目光懇切:「事態緊迫,望葉夫人速勸王后,隨小臣出宮!」
內侍還欲憤然爭言,卻被孟守文止住,就見他面無表情地道:「你且先退下去。」
殿中陡靜。
鄧甘坦然答道:「能調動天翎軍的,除了葉增之外,自然便只有王上了。」他微微低首,「我等冒犯,是以王上的名義詔令天翎軍出城的。」
此言一出,孟守文當即變臉,「倘是我決意不寫,又將如何?」

依東陸大賁諸侯國禮制,每月朔、望各諸侯王將例行大朝會,國都中諸級文武皆須上殿謁君,便連平日里並無資格升殿議政的臣子們也可在朔望朝會上參議國事。
孟守文足下輕頓,頗清冷地應了一聲,以示知曉。
內侍瞥見他神色,便急忙牽轉話頭:「今日清晨葉夫人奉詔入宮,眼下猶然未走。」
三公不拜,他們身後的數百位臣子們亦不敢輕動,皆直直地立在原處。
「今日是第十五日。」內侍精準地答。
徐懷常亦不遮掩:「立君自當立長。我等欲立先王長子即位,以正國風。」
馬場邊細風掃過,揚起地上輕雪,細小的冰粒在陽光映射下煥發著五彩的光芒。青驪漸止蹄步,猛地一抖鬃毛,簌簌雪粒紛紛落地。
這「議立新君」四字儼如凌空暗箭,眾臣猝不及防之下紛紛驚神,片刻后又慌亂相視,大殿之上頓起騷議之聲。
果然,片刻后孟守文再度向前走去,語氣依舊平平:「如何?」
內侍瞥見他眼中明光,當即一愣,隨後默默垂首,拾袖抹了一把臉,遵他之意退了下去。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身後便傳來匆亂的腳步聲。二人回首去看,就見一個內侍在雪地中一步一踉蹌地朝她們跑來。
內侍搖首,滿面敬服之色:「但聽葉夫人和-圖-書吩咐。」
半個月前三公闖殿進諫未遂卻被他當廷斥退,隨即紛紛上疏告病、不視朝事,似乎非以此不能表達他們心中的憤慨難愈之情。然而孟守文半個月來竟連一次遣人探慰三人的行徑都沒有,儼然是不將三人此舉擱在眼中,亦連一個台階都不肯給三人下。
不待秦一回應,她轉目望向遠處的宮牆,眼中又卷過一抹遺憾之色:「如果是在瀚州,父親會在冬日里,帶我出去馳獵——那更有趣!」
北陸蠻族女兒,對馬的感情自非東陸華族可比,那一匹淺青毛色的馬駒倒與她身上的袍裙色澤極為相配,而馬兒在她的駕馭之下更是騰躍輕靈,一人一馬渾然一體,在四周雪景的襯托下儼如絕畫一般悅目。
陶詢鏗然轉身,環顧身後眾臣,言辭篤然:「先王在世之時未留遺詔,其後雖有葉增領兵回師畢止、宣稱奉有先王遺命、令我等拱立新主即位,但先王諸臣之中,又有誰真的聽說過那道遺命?!而今想來,恐其並非先王遺命,實乃葉增矯詔!新主得位不正、治國無德,我等今日必欲廢之而後立!果為人臣者,須與我輩儘力為國除賊!」
孟守文聞言即轉身,大步不滯地返身行去。
孟守文站定,放眼盯住她,呼吸微微變得深長了些。
秦一卻毫不急迫,僅微微笑道:「你如此忠心護主,實屬難得,王上若是得知,必亦欣慰。只不過,王上並非無能之主,我以為王后並不必急著出宮避禍。眼下外朝之事,誰勝誰負亦未可知。」
「先王薨逝而新主不德,」徐懷常在後亦高聲道:「我等自可當廷議立新君!」他面色憤恚:「王上剛愎自用,聽任武將亂國而不納忠臣諫言,致淳國四境兵亂不止、邊疆百姓惶惑不安,豈是有德之主?!王上既不肯罷葉增軍權,我等只好遵王上先前之言——將王上拉下王位了。」
「葉夫人先是在棲梧殿內與王后說了半晌話——因殿內祗應人等皆被遣出,故而無人知曉葉夫人都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見葉夫人陪王後走出殿外,王后邀她與之共乘一輦,輦官隨即奉葉夫人之意、將二人送去西面馬場御廄處。二人下輦后,葉夫人帶王后縱覽數十匹御馬,又命人挑了匹青驪,隨王后至后苑馬場上馳玩。聽馬場那邊的內吏回報說,王后頗喜歡那匹青驪,看上去今日心情甚美,直到此時還未回棲梧殿去。」
許是已過震詫,孟守文臉色未有再變,只是問:「葉增出征在外,誰人能調動天翎軍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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