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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君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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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十九章

第二部

第四十九章

朝陽破雲而出。
葉增不為所動,僅曰:「爾曹不知王耳。」
葉增進言:「請出兵伐休,戮滅裴氏,以絕後患。不然,天下難安。」
少年的眉頭稍稍一軟。
少年安靜地目送馬車遠去。
遠天泛出一抹青白色,不知不覺已近晨間。

此時看清葉大那一雙與頭髮同色的鐵灰眼眸,他忍不住問說:「你的眼睛和頭髮顏色怎麼有些奇怪?」
天啟既下,或有將領密勸葉增曰:「王久居畢止,軍中人心所向唯將軍耳。盪滅均廷之功,天下無人能出將軍之右。將軍今若踞城登基稱帝,四州之內誰敢言怨?」
不多時,一彎細細的月牙浮現天際。月初之夜,永沛軍營中靜謐安和,一如過往多少個夜晚一般,沒有絲毫異樣。至夜中,哨亭換崗回帳的同袍不小心擾醒了熟睡中的葉大,後者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起身出帳小解。
葉大抹了抹因喝得太急而流到脖頸處的水,答道:「從小喝葯喝太多。」
月輝之下,少年的神色清醒分明,眼內竟全無睡意。
「四年。」
少年腳下,群山巍峨,流水激蕩。
血花入夜,倏忽消弭。少年的掌中已是一道深長傷口。
天啟得報,眾皆謂葉增有識人之明,而帝有用人之智。
夜色深遠,群星爍爍。天幕南側,有三點微小火光以飛快的速度閃耀了數下,若不細看,幾乎難以將其與星光分辨。
杜鈞心中存疑,話本已到了嘴邊,卻被生生吞了回去。軍中向來有慕強的風氣,此刻面對這樣一個年紀雖不大、然而實力卻超眾拔出的同袍,他心底在服氣之外,同時也有些隱約的敬畏。
鄭業仁從軍多年,履歷、戰功皆無可指摘。他早年曾參与過伐均之役,十四年前隸屬前淳軍大將夏濱麾下騎兵營,在克複天啟后因所立諸功被拜為校尉,當時只有二十三歲。新帝登基后,納原淳國封地入王域,整合葉增麾下南伐兵馬、原淳國天翎軍以及九大邊軍為天子禁軍,將之重新分為十二軍,又詔遣原淳軍諸將、校至各軍領其兵務、戍守王域內各要鎮。鄭業仁就是在那時奉詔至永沛軍,數年來因紮實的治軍功績而一步步地被升為一軍主將。他治下雖嚴,為人卻謙退不伐,又擅激勵部伍,常于軍中講述國朝第一名將葉增的舊事,更以葉增出身前淳永沛大營普通士卒,而號召諸卒當以葉增為楷模,奮勇、盡忠,如此方不負男兒在世從軍之志。
這麼想著,他更加覺得葉大可憐,遂安慰他道:「以後咱們就是同袍了,有能幫你的,我一定幫!」
少年點點頭,「齊叔叔,你此去晉國是為了何事?」
對曰:「將軍坦蕩蕩,安知王不以將軍功高為怨?王若有誅將軍之心,將軍卻將何以自處?待彼時更反,是亦晚矣!」
葉增辭曰:「臣在兵中十五載,多苦舊疾,心力日漸不支。若為帥,恐累大軍,願陛下另擇良將。前均大將軍瞿廣,年少多智,有大勇,臣力薦之。」
帝曰:「葉增半生戎馬事賁室,為我披荊棘,定天下。其忠可炳日月,其功可震四州。何謂恩寵太甚邪!」
帝曰:「獨卿能平之耳,為國復領兵可也?」
葉增聞言,怒而斥之曰:「我本一山民,今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權掌大軍,非王之封擢不可至也。王肯信我,乃付我以傾國之兵權,我安能負其所信!」
齊凜點頭,「你家裡都好,不必擔心。葉氏諸子哪個不是英材?便連存向,如今也都能出獵射虎了。」
「……」
初,淳軍既克天啟,畢止王廷震動。葉增遣使傳捷迎駕,帝將發畢止,或諫曰:「今葉增功高,威權至重,王宜戒其反心。」
二十六日,葉增聞帝將至,率諸將出城百里,親迎帝于天啟北郊,見駕跪拜呼萬歲。麾下從者無言相視,乃隨之拜帝,呼萬歲。
見葉大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杜鈞才繼續說:「據說葉將軍的長子和你差不多大,從小被葉將軍親自教導,熟讀各類兵書、戰法,生得又英俊,只是不願出仕,除了葉氏族人,少有人見過他。聽說皇帝陛下對近臣說過,倘若葉氏長子願繼父志入禁軍,最低也當拜以校尉,以彰殊恩。不像咱們這樣沒背景的,得從一個小兵卒慢慢往上爬……你說你也姓葉,就不羡慕人家么?」
宛州三國聞詔遲疑,以不宜空國出師千里之外,遣使訴不奉詔。
帝復問曰:「君為帥為將,所求為何?未顧天下生民,何以取天下贊名?君奇才,不以戰功傳千古,反欲死節事賊主乎?」
眾遂不敢復言。
也正是因此,雖葉增已釋兵權十四年,但永沛軍中像杜鈞這般的小卒也仍然能夠細數其舊跡功勛、以自己同為永沛軍中一員而感到自豪。
傍晚收兵回營,埋鍋造飯,各營除夜哨之外,余者皆按軍例在天盡黑前入帳睡覺。
陽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映出其下眸子鐵灰般的色澤,仿若劍掛寒霜,生冷迫人。
齊凜又沉默了一陣兒,方抬頭看看天色。
「那、那你現在還喝么?」
帝笑曰:「葉增於我,外有君臣之義,內有知己之道,其忠其勇,何謂反心!」
及陛見,瞿廣不跪,曰:「我固無意事二主。」
十二月八日,詔冊札爾赤烏錫·寶音·鄂倫真為後,大赦天下。
他的名字,將響徹這被晨風掠過的寸寸土地。天下烽火,唯他之姓。而立於雲巔之上的他,將會永遠記得這個清晨,這個在他踏上戰場前的最後一個寧靜祥和的清晨。
他握著刀柄細細賞玩,口中謝道:「齊叔叔,多謝了。」
然而不多時,他就累得弓背彎腰,大口喘氣。虛握住斧柄,杜鈞悄悄抬眼瞥向葉大,見其仿若不知疲累,肩臂肌肉緊繃而結實,每一次揮動斧頭的動作都似乎內蘊著莫大的力量。
他復看向少年:「我需上路了,你也該回營了,不可叫人發現你夜半離營獨出。」
瞿廣竟無言可對。
齊凜正待回應,卻見他另一手輕輕撫上刀刃,一掠而過!
善辯如齊凜者,當下亦說不出一辭。
「雲中葉氏!你聽說過罷?」
少年阻攔他的動作,揚起桀驁的粗眉:「似我之肉軀,與手中這刀,又有什麼區別?既然都是兵器,又有何可憐惜的?而我爹將我鍛造成這副模樣,不正是冀望我將來縱然以身試刃、亦能戰而不死么?既然都是以身試刃,怎的我自己便做不得了?」
九月二十七日,瞿廣至八松城西,斬山築堤,和*圖*書激水灌城,大軍列陳城外四野,作曠日久圍之勢。休軍城中糧磬,乃出兵求戰。瞿廣身先陣前,自旦及昏,領兵大破之;殺傷無數,城壑皆滿。入城,得休王黃華及裴氏幼子,皆斬之,收其餘黨。
聽到「霍姑姑」三字,少年微露戒備之色,略略猶豫之後,才勉強伸手接過來。
葉大接住,丟下斧子,走近他身旁坐下。然後拔開塞子,仰頭就灌。
「嚯!那你爹娘能養得起你們么?你今年多大了?」
他雖知這孩子是霍塘此生至今為止最滿意的「傑作」,擁有至強的體魄、驚人的爆發力與極其冷靜的意識神智,卻沒料到他竟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將兵營甩在身後,他繼續向南奔跑,直至方才看見的閃動火光的地方才停下。
一粒血珠從他掌心中沁出,順著手指緩緩滑下,最終凝定在他指尖,將落而不落。幾個瞬剎之後,他掌中傷口已不再出血,外翻的皮肉向內聚合,結成一道細疤。
而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問過這個孩子,他自己是不是願意。
葉存囂十三歲奉父命從軍,被告誡不許沾葉氏之榮光,數年之間用的皆是化名;又因需避人起疑,故而也不被准允在軍中與雲中葉府通達書信。葉增意在歷練長子,秦一雖無異議,但若無書信往來,不免心掛長子安康,便安排每半年由葉府派人前往軍前探視后回報;因不便在軍中見面,故約以信號,每隔半年逢月初之夜在營外相見。此次齊凜使晉國,耐不住霍塘求他,便去信與秦一相商,親自繞道前來看看這個自打從軍之後便叫霍塘牽腸掛肚的孩子。
思及此,杜鈞渾身又充滿了幹勁,一躍而起,跟隨葉大伐木的節奏揮起了自己的斧頭。
杜鈞只覺這回答甚為怪異,可一看見葉大那冷靜的側臉,就不由得相信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葉大,你的手背擦傷了!」他大聲沖人叫道,擔心對方因為太過專註于伐木而不曾發覺自己受傷。
「我在家排行老大。」他沒什麼表情地回答道。
杜鈞此刻挨得近,竟有些看呆了。
永沛的鬱郁山林中,兩個少年正在伐木。
葉大聞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帝默然良久,謂之曰:「卿等不知葉增。」
帝以其勇效著明,拜為禁軍都統,留鎮天啟。又詔曰:「師旅未解,天下積苦,用度不足。今裴氏既戮,當罷兵,四境勿有再言軍事者。」
那裡停著一架馬車。車幰高高揭起,車外立著一人。
他卻似不知痛一般,口中贊道:「好鋒利的刃,果真是把好刀!」
少年嘴角稍揚,迫不及待地接過,抽刀出鞘。刀身不長,僅約一掌半,然器銳精利,一看便知是極品。
少年于夜色中定睛分辨,在看清那人後,神情露出一絲詫異。
或諫曰:「陛下於葉氏恩寵太甚。」
齊凜看著他這模樣,不由略微揪心,自己豈會不知這孩子作為葉增長子,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經歷了多少同齡人所不會經歷的事?
「四弟呢?他今年也將十三歲了,爹有讓他從軍的意思么?」少年又問。
少年卻少見地笑了一下,「齊叔叔,我方才說過,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身為葉氏長子,自然有屬於我的苦要吃、屬於我的路要和-圖-書走。」
帝數勸無果,遂聽其言,召瞿廣廷對。
裴沂內侍既攜天子璽寶及其幼子奔八松,休王以妻故,奉其尊號,以帝事之,仍謂均臣。
「喔。那你有幾個弟弟妹妹?」
……
帝嘉其風骨,未以為罪,問曰:「裴氏以臣弒君、廢壞綱常、苛政無德,能為天下主乎?君視其為主,自視若何耶?」
「唉,」他一邊搖著頭,一邊發出感嘆:「都是姓葉,但這命就差太多了……」
杜鈞很是後悔,沒想到自己又問出一個戳到別人痛處的問題。原來葉大不止是家裡貧苦、被迫小小年紀就參軍養家、立功卻被排擠,而且身體還不好,也不知是什麼樣的重病,能因喝葯把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都改變了。
瞿廣心服,乃跪拜叩首,曰:「願為陛下執銳前驅。」
帝問諸臣曰:「休國不臣,奈之何?」
……這、這真的是打小生病的人的模樣么?
聽了齊凜之言,少年問說:「我爹娘可還安康?弟弟妹妹們可都還懂事?」
自是左右文武始知二人之君臣相得。
葉增聞之,自請出鎮宛州雲中城,帝許之。又謂三國來使曰:「苟不發兵,則望戰于宛州之內。」
「你這是作何?豈能如此不憐惜自己?」齊凜皺著眉,想要找些東西給他包紮。
他望一眼遠天,束緊袍襟,于夜色中繞至兵帳后,隨後半蹲彎腰,一路潛行,避過幾處哨崗,來到營牆西南角。在距離牆體約三丈的地方,他足跟發力,如野豹捕食一般瞬間爆發,疾奔,躍起,攀牆而過,落地時竟不出一絲聲響。
目光下滑至葉大緊握斧頭的雙手,一抹血色令杜鈞瞬間回過神。
葉大直接略過了他前一個問題,僅回答了后一個:「十七。」
六月二十二日,瞿廣帥軍伐休。凡所過處,休地悉平,三月下十六城,未嘗挫敗焉。
「不歷士卒之艱苦,何以知兵武之根本?不知兵武之根本,何以成安國之大業?」
宛州平、唐、楚、瀾州晉、彭五國聞帝登基,乃遣使入貢,仍稱賁臣。帝深嘉美之,俱以殊禮相待。
少年說:「永沛雖苦,但我爹當年能吃得,我又如何吃不得?」言辭之間隱有一絲鋒芒傲氣。
詔賜伐均諸將,許閎、夏濱、石催、劉行周、唐進思、鍾彥等皆在功臣之列,賞贈豐厚。
存向是家中幼弟,在他從軍前還是一副小軟糰子模樣,每日皆扒著他的褲腳跟著他,牙都還沒長全,就要學他習武,每天有空就揮舞小拳腳,只因他是存向眼中最厲害的大哥。
帝遂以瞿廣為帥,詔發平、唐、楚、晉、彭五國兵馬,進討休國。
「葉大,你爹娘為什麼給你起這麼個名字?」
齊凜忍住笑意,再將另外一樣遞給他:「你從小就喜愛兵器,這刀是宛州平國今歲進貢給陛下的,出自洛族工匠。前些日子陛下行宮宴,宴中分賞眾臣,我便要了這把刀,想著正好可以帶給你。」
就在他休息的這一短陣兒,葉大已經又砍倒了六七棵高壯的樹木。
帝止其禮,親執其手入城,嘆曰:「將軍終不負我也。」
對曰:「人心可變。」

杜鈞睹之不禁暗自咋舌。他粗略地數了數,只這半日的辰光,倆人就伐了近百棵樹——當然,這其中大部分皆是葉大hetubook.com.com的功勞——若以這樣的速度,料想待今日收兵回營論計各組伐木之數時,他二人必能拔得頭籌,說不定還能得個小賞。
「喝夠了,才從軍的。」
「齊叔叔?」他一面走近,一面問說:「怎麼是你來?葉家的人呢?」
齊凜並沒有回答他這問話,反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記住你爹曾說的,兵武是為安國。你若不憐自己,何以憐天下人?只盼有朝一日你上了戰場,能真正懂得這些話。」
解了渴,葉大一聲不吭地重新拾起斧子,再度伐起了木。
齊凜答說:「葉將軍尚無此意。」他略略沉吟,補充道:「存君、存以、存召、存向四人與你皆不同,若過早參軍,只會弊大於利。」
杜鈞沉默了。從軍四年,也就是說他十三歲就從軍了。那麼小的年齡就來吃苦,果然是因為家裡孩子太多,他爹娘養不起的緣故。小小年紀就要出來掙軍晌供養弟弟妹妹們,也真是令人心酸。
齊凜打量著少年愈顯剛毅的面容與較之從前高大強壯了不少的身形,微微笑道:「我奉詔出使晉國,正需路過永沛。你霍姑姑這幾年十分想你,便去信求你娘,讓我此次代葉家的人來看你。」
然後他突然奮力疾奔,循徑直向山上跑去。
齊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激賞,隨後取出兩樣東西,先將其中一樣遞給他,說:「這是你霍姑姑讓我帶給你的補藥。」
兩人身處半山坡,足下倒著上百棵被砍斷的蒼翠老樹。此地沿山脊線以東,每隔半里就有一組像他二人這樣的永沛步兵,皆是奉了軍令來伐木的。而之所以要出動軍力如此大規模地伐木,是因永沛軍奉了上諭,需要在鎖河山北部的六個陘道修築關隘。此六處陘道,向來是接通晉國西陲與中州王域的主要通路,在過往的十數年間從未設過兵卡,每年皆有上萬的晉國商賈、平民將其作為往來中州的交通要道。此番軍令來得突然,步兵營眾卒雖心中多有不解,但因永沛軍主將鄭業仁治軍頗嚴,故而並沒有哪個人敢向上級問個究竟。
時淳軍精銳皆在葉增麾下,帝以伐均大權委葉增,自居畢止,凡兩年未出一詔南問兵務,葉增麾下將兵多有隻識帥令而不知王詔者。
葉增聞詔,以多苦虛疾,自宛州上表請釋兵權。帝初不允,而葉增固復請之,帝攬表喟息,終允其請。詔封雲中為葉氏族邑,免十世賦。
先開口的這人叫做杜鈞,永沛本地人,參軍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卻連一個小功都沒有立過,仍然只是個普通的士卒。此時他正停下來喝水拭汗,在小憩的時候偷眼打量這個伍長派給他的新搭檔,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好奇。
待他離去后,葉、秦二人商議了一夜,最終同意了霍塘的提議。二人的長子葉存囂,則被選定為葉氏這一輩中唯一的繼承人與試煉品。
【全文完】
葉大瞟他一眼,聽不懂他在嘟囔什麼。
齊凜看得心驚肉跳。
然後齊凜上了車,再沒多言,驅駕馬匹,向在二里之外等著他、護他出使晉國的天啟禁軍侍衛們會合。
當初葉氏遷至宛州雲中,霍塘再度提議以葉存囂作為「名將之血」的繼承人,又不出意外地再度為葉增所拒絕。然而一個月後,葉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衍https://m•hetubook•com•com雨醫門的家主霍長霽。
「六個。」
他早就注意到葉大頭髮的顏色也是這樣的鐵灰色,但因在陽光下每個人的發色都會有些變化,他也就沒去多想。
「喔。」他簡單地回應一字以示知曉,抬手用嘴抿了抿那一道被樹榦擦傷的口子,然後背轉過身,巧妙地避開了杜鈞的目光,一言不發地繼續伐木。
三十一日,后誕一子,帝大喜,名之元初。
杜鈞瞧著他的神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戳到他的痛處了。想他在西川軍明明立了大功,這若是家裡稍微有些背景的人,必定能得個大大的擢升,而他卻被調配到永沛軍,想必是遭人妒忌,又因家裡貧苦,只能受人欺侮。
他立在山頂,近處是永沛軍營,遠處是鎖河山隘,再遠處是幾乎淡出視線的晉國封地。然而不論是何處,都曾埋過白骨,都曾浸透鮮血。
「……」
杜鈞的眼睛立刻睜得老大:「你從軍幾年了?」
被搭話的少年神色認真,嘴角抿得緊直,手中伐木的動作有力且規律,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疲累的跡象。就在杜鈞以為他完全不想與自己說話時,葉大開口了。
聽說這個叫葉大的在來永沛之前曾在西川軍立過大功,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得到晉陞,反而被發配來了大賁禁軍中條件最苦的永沛軍。
葉大一斧頭砍下去,將腰粗的樹榦鑿出一個深大的豁口,「多謝。」
少年沉默良久后,喃喃地念出這幾句話。然後他抬眼,倒像是要安慰齊凜一般,說道:「我爹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很清楚。齊叔叔,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夏,五月二十八日,淳王孟守文登基即帝位。改天下之號復曰賁,改元太和,仍都天啟。不復分封淳王,內淳地歸王域。
據傳霍長霽與葉增閉室長談,最後說道:「自古多少將門,至今幾姓尚存?蓋因戰場難測,多子亦多亡。葉氏倘若真想世代永昌,必得先確保『戰能不死』。如是,何故要拒絕衍雨之助?」
葉大仍是面無表情:「自然羡慕。」
他在出生之後只跟在娘親身邊一年,就被送入畢止王宮,被迫與娘親分離;三歲時,他被內侍千里輾轉帶到軍前,之後又隨父母妹妹舉家遷往宛州;之後十年中,他作為葉氏存字輩中「名將之血」的繼承人,由霍塘親手葯煉至臻體魄,在無數次試煉中錘鍛意識神智,兼習兵書、陣法、弓劍、騎術……至十三歲時,體格已如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般,隨即被葉增送出宛州,前往賁室禁軍之西川軍,應徵成為一名普通步卒。
這些皆是實話。
杜鈞咧嘴沖他笑了笑,揚手丟給他水囊,「歇會兒罷,都幹了一上午了。」
十月十九日,瞿廣振旅還帝都。
三國畏其言,不敢犯賁室兵威,卒奉詔。
少年應了一聲,然後便沉默無言。
他們身著永沛軍步兵營的短打皮甲,露在陽光下的手臂閃著汗斑,顯然已經像這樣勞作了許久。
在杜鈞視野無法追及的地方,那一道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血、結痂,任是葉大伐木的動作力道有多重,都無法將它再度撕裂。
齊凜遂笑了,放下一顆心來。他想了想,又關切問道:「從西川軍調來永沛軍,可還習慣?」
此時此刻,齊凜心思複雜地看著眼前少年,徑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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