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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玉輕聲道：「哇，好凶！這人不會就是賭坊老闆吧？周人英這個老頭怎麼總是欠人錢財？這下踢倒石板了吧！」

習玉一聽賭坊二字，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一張滿是皺紋的髒兮兮的臉，還有那一頭招牌的毛線似的亂髮。她不由笑道：「念香，你想起誰了么？」

念香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臉，「是啊！有我這個憐香來惜玉，你怎麼可能悲慘！反正天塌下來都有我來扛著，你埋頭做你的懶豬就好，不是么？」

那人冷笑一聲，「很好，張老四，把那個人帶出來！你這老頭，有種別走。你若能贏了那個人，我龍稷山便低頭乖乖放你離開！你若輸了，不好意思，今日要你一雙手來賠錢！」

習玉急忙把念香推開，奔去方神醫身邊坐下，嘻嘻笑道：「老爺子，都是他不好！咱們不理他！」

龍稷山冷道：「把蒙頭布摘了。」

方神醫疼愛地拍了拍習玉的腦袋，嘆道：「你的孩子脾氣，也該改改啦，我能看出來，你們這一趟出來歷練，念香學了不少東西，你卻一事無成，成天打混。要不是身邊有他這樣照顧你，只怕你有九條命也不夠折騰的。」

習玉微微一驚，不知他們帶出的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做這種可怕的裝扮，簡直當他是洪水猛獸。人群里的喧囂也漸漸沉了下去，所有人都盯著那被束縛住的男子，周人英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習玉一聽有大頭人物要來，急忙拉著方神醫拚命向前擠啊擠，趕著看熱鬧，誰知人群忽然嗡地一下向後退了過來，他二人差點被擠倒，習玉搖晃著伸手要抓身邊人的衣服，胳膊卻突然被人用力一抓一扯，整個人被拉去一旁，然後念香的聲音響了起來，「別亂跑！當心被踩傷！」

三人忍不住一齊回頭，卻聽賭坊門口一個人大吼道：「你這老頭子不還錢還想逃？！你當這裡是放債的地方吶！給我圍住他！不許他跑了！」

念香吃痛，又氣又笑地去抓她手腕，兩人在船頭眼看就要鬧起來，方神醫在後面用力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注意一點。船上還有我這個老人家！」

歐陽驚風劇烈扭動起來，似乎要把身上的皮帶全部崩斷一般，他身後的幾個大漢都是膽戰心驚，急急將那些皮帶剪斷，歐陽驚www.hetubook.com.com風從輪椅上暴跳起來，閃電一般沖向周人英！

念香也笑了起來，輕道：「周人英師父，只是不知他現在人在何方。他老人家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能得他教導一個月，真是我的福氣。」

小船悠悠搖晃，終於到了西鏡江廳渡口的時候，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念香先牽馬上岸，然後把方神醫的兩個箱子搬上來讓馬匹馱著，又扶方神醫上了另一匹馬，自己和習玉在旁邊走路。習玉還在低頭看書，一整天都沒有說話，眼看那薄薄的一本書，竟然被她看的只剩最後幾頁了，方神醫也忍不住吃驚，這丫頭看的好快！

方神醫還是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捋鬍子，滿臉的皺紋都笑得開了花。念香摸了摸習玉的腦袋，笑道：「看了一整天書，小心眼睛酸。先歇會，去客棧吃了飯晚上我來提問。」

方神醫捋著鬍子呵呵笑了起來，「你這個壞丫頭，當我不知道平時都是你欺負他吶？」

方神醫搖了搖頭，「那是賭坊，吸血的地方。好孩子別去那種地方。」

「你的福氣就是我的福氣，你呀，別總和我鬥嘴。忙了一天，精神還這樣好！」念香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正要再說點什麼笑話，忽聽賭坊裏面傳出一陣躁動，嗡地一下，許多人從裏面涌了出來，然後團團聚在門口，似乎在看什麼熱鬧。

「可是你一個人留在北陀，教人好不放心……」習玉抓著她的手，有些不舍。那次事故之後，萬素真正式向念香道歉，大家言歸於好，畢竟都是年輕人，說笑兩句便沒有隔閡了。加上懷孕一事令萬素真面上多了一種柔和的光輝，以前那種漠視一切的冷酷也少了許多，多了一些親切感。

習玉猛然一愣，卻也不去奪，只是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天色，嘆道：「原來天都黑啦！哇，好累好餓！趕緊找客棧休息吧！」

習玉抱住他的胳膊，把臉貼上去蹭了蹭，輕輕說道：「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真的。」

笨蛋！他何止是普通的江湖人物！習玉在心裏大叫著，他可是玉鼠！江湖傳奇性的人物！你們賭坊幾個打手怎麼可能傷得了他一根寒毛！她還在努力向前擠，忽然聽門口那裡安靜了下來，似乎是賭坊裏面出和圖書來了什麼高級人物，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老頭，是存心來鬧事的么？你當這裡是隨便由你來去的地方？那你未免太小看我龍稷山！一句話，今日你究竟能不能還錢？」

「學習大綱是什麼？」方神醫瞪圓了眼睛。

念香連連點頭，「老爺子說的沒錯，總算有人說句公道話了！」

念香素來了解習玉，知道她一旦開始正經翻書，那便是絕對不容打擾的時段。習玉這個人很極端，要麼無所事事遊手好閒，要麼就對一件事情極其專註，一定要學完做完才會滿意。他於是不進船艙打擾她，只和方神醫坐在船頭閑聊西鏡風光，家中情況等等。

方神醫被她纏得無法，袖子差點被她扯掉下來，只得點頭，「好吧好吧！我收你做徒弟！不過老夫要求很嚴格，你要是給我偷懶，我要打你屁股！」

他又把方神醫拉了過來，三個人站在人群里向前看去，卻見周人英抱著胳膊弔兒郎當地站在賭坊門口，周圍躺了四五個大漢，不是捂著肚子就是捂著腦袋叫喚。而賭坊門口還站了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面上有一道血紅的大疤，看上去甚是兇惡。

念香點了點頭，「自然要去看的，只是今天太晚啦，再說咱們連著趕路，也怪狼狽的，貿然前去實在有失體統，不如明天早點去拜訪曲伯伯。」

「哦，那個不重要啦！總之你先告訴我，我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學呀？」

習玉拉住他的手，搖了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這裏離天青家很近，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她？半年多沒見了，怪想她的。」

習玉一看封面上寫著《藥草大全》，隨手一翻，裏面都仔細介紹了一些常用的藥草，各自的功效，上面還配了圖，十分詳細。大約是入門教材，所以書很薄，她搖了搖，笑道：「老爺子小看我吶，不要五天，三天我就背給你聽！」

方神醫搖頭，「我才不要你這麼懶散的弟子！你要做了大夫，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就是你的病人啦！何況學醫根本沒那麼好玩，你想的太簡單，當真以為拿針隨便扎兩下，磨一點藥草出來就可以做大夫了？」

方神醫雙唇一抿，微笑了起來，連連點頭，卻不再說話。習玉愣了半天，才叫道：「啊！老爺子ｍ.hｅ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ｍ你犯規！明明說好了三天之後才問問題的嘛！」

一陣扭打聲傳了來，然後是周人英陪笑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還是那麼輕鬆，「哎呀！別這樣么！和氣為貴！……誒誒！等等呀！別……別動手……！喂！老子不發威你當是病貓啊？！還打？！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氣啦！」

船家吆喝一聲，船槳一撐，小船漸漸離開了港口。習玉急急上前幾步，叫道：「你要是有空，一定要給我們寫信啊！孩子出生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你別忘了！」

習玉跟著嘆了一口氣，「可是我不會武功，也不是學武的料子，你讓我學什麼？」話音剛落，她眼睛忽然一亮，抓著方神醫的袖子笑道：「不如這樣，老爺子，我和你學醫啊！練功不行，種藥草採藥我還是可以的，那些藥學寶典也很有趣！有你做我師父，一定很好玩！」

習玉本能地說道：「石藤草四月開花五月結果，性溫，根部可以治小兒痢疾，果實風乾磨碎入湯可以治療頭痛腦熱。」

龍稷山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瓶子，拔開塞子，在歐陽驚風鼻子下面晃了晃，他渾身一震，兩眼登時暴張，眼中全是血絲，嘴巴也張了開來，卻無法說話，只能發出嗬嗬的模糊聲音。那模樣讓人毛骨悚然，早有人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不敢靠太近。

念香一把抽走她的書塞去懷裡，笑道：「走路呢，不許看書！小心摔跤。」

「萬大小姐，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呢？你又不願意回家，一個人孤零零的，難道不寂寞么？」習玉站在船頭，望著做男裝打扮的萬素真。說實話，萬大小姐扮起男人來還是像模像樣的，她本來面相就比較冷，少有女子的嬌柔，男裝反而讓她顯得清冷出塵。一路走來，許多少女都偷偷盯著她看。

方神醫聞言，立即轉身去翻自己帶出來的箱子。這次逃亡，他捨棄了許多東西，只帶了兩大箱醫學方面的著作，還有一些珍貴藥草的種子。當下左翻右翻，他終於翻出一本泛黃的破舊的書，遞過去，說道：「你先看這本書，融會貫通，五天後我來提問。要是答不上來，小心我打你屁股！」

龍稷山低聲道：「看到那個老頭了么？殺了他！」話音一落，他兩指一搓，打了個響指。

萬素真靜和_圖_書靜站在港口對他們揮手，她白色單薄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小點，終於再也看不見。習玉怔怔站了許久，才喃喃道：「她……一個人懷孕了還要在外面漂泊……她能撐下來么？為什麼不願意回萬家莊呢？再怎麼說那裡也是她家啊……或者去找她師父也好么。」

習玉纏住他不放，扭麻花似的，「我不會才要你教啊！再說了，有誰天生就會醫術啊！你小時候不也是一點一點學起來的么！人家不想被你們說一事無成嘛！」

一大清早，太雲山後的太雲渡口已經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習玉一行四人為了避免麻煩，全部換上簡單的布衣，再不|穿任何綾羅，三個年輕人扮做方神醫的孫子，親親熱熱地租船出發去西鏡。

念香和習玉都是一震，這個聲音！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周人英竟然會在西鏡？！當下他們急忙走了過去，方神醫一個勁怎麼了，習玉一面給他解釋周人英和他們的過往，一面往人群裏面鑽，還沒走到頭，就聽方才那粗魯的聲音厲聲道：「遲兩天遲兩天！你多了多少次遲兩天？你真當老子是軟柿子呢？！沒錢還，就打斷你的手腳！給我動手！」

方神醫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石藤草花開幾月？其性如何？可治什麼病？」

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痛呼聲驚天動地，人群里發出驚嘆的聲音，習玉辛苦地在人群裏面擠著，就聽幾個男人叫道：「這老頭子有一套啊！五六個漢子都拿他不住！不會是什麼江湖人物吧？」

一個笑吟吟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人笑道：「你看……幹嘛搞這麼認真？我又不是不還錢！只是遲兩天而已，大兄弟何必這麼急？未免太小氣了吧！」

念香搖了搖頭，「她是庶出的孩子，平時一定受正房的排擠，回去只有更加悲慘。她師父寧彩和性情古怪，又是個大男人，找他沒有什麼用。這個世界上，她能靠的人只有自己……如果火行澤還有些良心的話，興許最後可以團圓也不一定。」

習玉粲然一笑，「我司馬習玉怎麼可能偷懶！老爺子，你先給我列一個學習大綱，咱們一步一步來，別的不敢說，看書背誦可是我的長項！」

習玉撅嘴道：「什麼呀，明明是我幫你請到這麼好的師父誒！是我的福氣才對！」

後面的人立即拆hetubook.com.com下那塊黑布，習玉差點就要叫出來！她緊緊握住念香的手，兩個人的手心全是汗。那人……竟然是歐陽驚風！他鬚髮全部糾結去一處，眼神恍忽，似醒非醒，可是任何人看到他，都會立即明白過來，他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習玉「哈」了一聲，用力掐了他一把，昂著腦袋說道：「你這是在抱怨？好大的膽子！替我扛著天是你的榮幸誒！你應該無比驕傲才對！」

萬素真搖了搖頭，「我要找一個安靜隱秘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帶著他去找他爹。我總是要將火郎找回來的。」

萬素真笑了笑，淡道：「至少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是有人在牽挂我，想到這裏，我就一定沒事。你放心，我一定能撐過去。」

念香貼著她耳朵說道：「不用擔心，師父絕對沒事。對付這些草莽，還用不了他一根手指頭。待會如果鬧僵了，咱們就上去吧，替他還錢，省得他整日被人追債焦頭爛額。」

她還沒說完，忽見賭坊大門猛然被打開，兩個大漢手裡牽著一根鐵鏈，鐵鏈盡頭是一個頭蒙黑布的高大男子。他渾身上下都用皮帶捆了起來，動也不能動，卻是被放在一個輪椅上，後面還有人推著。

周人英還是笑嘻嘻地，「不能還！再遲兩日！你要如何？」

習玉委曲地叫了起來，「哇，你們是同一國的啊！哪裡有這樣偏袒的，老爺子好過分！」

三人慢慢說著話，不一會來到了鎮子上，掌燈時分，街道兩旁倒也十分熱鬧，原本的客棧對面不知何時新蓋了一棟華麗的屋子，裏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習玉伸長脖子看了半天，不由奇道：「這裡是做什麼的？怎麼這麼多人？」

習玉嘻嘻一笑，「上次花了三百多兩銀子，讓他教了你一個月，最後還被他搶走兩百兩。這次不知道他欠了多少，乾脆把他也帶回家，一群師父老人家經常聚聚，多有意思！」

說完，她不等方神醫說話，轉身進了船艙，翻開書就開始看，一邊看還一邊用手比劃著什麼。說實話，方神醫開始根本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認真對待拜師一事，只當小丫頭好玩而已，誰知她竟然認認真真地看起了書，神態極其專註，當下心中不由更是歡喜，只想著如果小丫頭資質不錯，便可把畢生絕學傳給她，未嘗不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