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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熊禹匡不必多說，近在咫尺之遙，徐北游要在江都立足經營，少不得與這位后軍左都督打交道。

事後，佛道兩家平分江都，再後來又有佛道相爭，道門大獲全勝，佛門只能全面退出江都，蟄伏于城外的各大寺廟之中，故而如今的江都只余道術坊，卻不見曾經的佛音坊。

下一刻，只見僧人的天靈上竟是緩緩裂開一道縫隙，繼而從這道縫隙中迸射出萬千金光。

一聲好似是銅鐘大呂之音響起，秦穆綿腕下的黑玄狠狠劈在僧人的頭頂上。

僧人不怒不悲不驚，面露微笑，一拍頭頂，口誦偈語，「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江都，有貴氣，也有脂粉氣。

「當真不說？」

聞名已久的八部眾又是怎樣的光景？

和尚也不是旁人，便是這位被秦穆綿親自攔下的苦行僧人。

「見過秦施主。」僧人停下腳步，雙手合十施禮道：「貧僧此番前來江都，是受人之邀。」

金光愈來愈盛，絢爛如日中天。

不過如今看來，隨著張無病再次起複成為朝廷的病虎，並且高居西北軍左都督之位，佛門已經與這位昔日的龍王重修於好。

當年韓瑄與藍玉的廟堂鬥法以韓瑄落ｈtｔps://wwｗ.heｔubook.coｍ.cｏｍ敗而告終，張無病作為韓黨中人也隨之被罷官去職，心灰意冷之下，這位病虎投身佛門，成為佛門八部眾的龍眾之主，號稱龍王，只是後來不知何等緣故，張無病在佛門再次失勢，被流放至西涼州敦煌城外的石窟中做守窟僧人。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散去，一名俊美僧人身披錦繡，拈花而笑。

在大齊的天下，從來都沒有官商勾結，只有商人上趕著巴結官家，或是乾脆入贅給官家做奴做仆，一上一下，從未平等，又何來勾結之說？

一名商賈，無論他的生意多大，都是看似一身光鮮，實則朝不保夕，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富可敵國的商人冒著殺頭的危險，行險一搏，僅僅就是為了一個局內人的身份而已。

不得不說，這四個字的口氣真是大上天去了。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算算時日，以那位佛門高僧的腳程，只要不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徒步而行，也應該快到江都了。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此時攔路的秦穆綿。

在大齊廟堂，一個足夠顯赫的官身才有上桌的可能。

與此同時，有一名女子由天元坊方和*圖*書向倏忽而至，與僧人相對而行。

如此種種顯赫身份疊加，即便秦穆綿只是一個普通人，也足以讓絕大多數修士忌憚，更何況她還是一位十二樓境界以上的大地仙？

僧人搖頭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每逢亂世戰火，江都便如一位女子將軍，馳馬揚鞭，巾幗不讓鬚眉，每逢太平盛世，她又像一位雍容貴婦，慵懶地卧在東海之濱、大江之畔，嫵媚天成。

在禹匡離開江都之後的不久，一名風塵僕僕的苦行僧人來到江都城前，麻衣芒鞋，頭戴斗笠，背後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大概是行走的地方多了，風吹日晒，年紀不算太大的面龐上滿是風霜痕迹。

年輕僧人的身體先是如同破碎的蛋殼一般出現無數裂紋，繼而碎片紛紛落下。

如果徐北游僅僅是一名商人，那麼他絕不會有今日的地位。

那一日，道門掌教真人秋葉與劍宗宗主公孫仲謀約戰于碧游島蓮花峰之上，在出手之前，秋葉特意邀請九大地仙前來觀戰。

他遞出通關文牒交給守門衛士，衛士確認無誤后，又上下打量了僧人一遍。

剩餘兩人，分別是一名女子和一名俊秀和尚。

「當真不可說。」

「是受何人之邀？」秦穆m.hetubook.com.com綿冷然問道。

女子的手腕上以一根鮮紅細線懸著一柄漆黑長刀，停下腳步后，居高臨下道：「和尚，來我這江都作甚？」

在草原和后建，血統和兵馬是通行金牌。

權勢，不用沾染，僅僅是經常看見，就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那便是認為自己已經成為權勢的局內人，但總有機會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明白，你所學到的、看到的規矩，只是湖水的平靜表面，湖面下的暗流涌動其實才是真諦，你所下的棋局，也只是東施效顰，不得半分神髓真意，你自以為的局內人身份，其實什麼都不是。

月余之前，徐北游給張無病去信一封，問詢他是否與佛門那邊還有聯繫，張無病聞弦而知雅意，回信說不日會有一位佛門高僧遠遊江南，他已經給那位高僧去信，抵達江都后便會聯繫徐北游。

當他走到天元坊時，猛地停住腳步。

江都三位老佛爺，以她居首。

徐北游沒有官身，拋開劍宗少主和修行者的身份，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只是一名商人。

如果說徐北游與禹匡的交情是因為二人的位置同屬帝黨，因公，那麼徐北游與張無病的交情就純粹就是個人交情，因私。

在江都城，道士很常見，而且大多地位和*圖*書尊崇，和尚卻是少見，城衛自然不知道佛道兩家那段常人難以知曉的過往，也沒多去深思，在他看來，不管和尚還是道士，總之都是出家的方外之人，也就沒有過多為難，放僧人進了江都城。

因為她是秦穆綿，曾經的玄教聖女，完顏北月和慕容玄陰的師姐，聞香教的現任教主，朝廷半是默認的老太妃，甚至當年她還與道門老掌教有過一段師徒緣分。

徐北游很幸運，雖然他沒有官身，但他的養父韓瑄卻披了一張天底下最尊貴的官皮，於是他在這張官皮的恩蔭之下，也勉強算是半個局內人，無往而不利，甚至在軍中也有了自己的人脈。

至於另外一位，則是遠在西北的左軍左都督，病虎張無病。

大放光明。

徐北游在軍中有兩位盟友，雖然這份盟友關係不甚牢靠，但終究還是能用一二。

在道門，只有大真人才能成為翻雲覆雨的局內人。

僧人沉默許久之後，雙手合十，開始緩緩前行，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彷彿他整個人與大地相連，每次抬腳都要用金剛大力，每次落足便是千鈞之重。

九人中有道門的天璇、天璣、天權、丹陽四位峰主，有后建國主完顏北月，有當朝帝師首輔藍玉，有儒門大先生顏肅清。

剎那wｗｗ•hetuｂoｏｋ•cｏｍ.coｍ間，咫尺風雷。

只是不知新任龍王會是誰？

張無病曾數次救徐北游于危難之間，徐北游也曾帶著張無病去見唐聖月，誰也不欠誰的，但在這一來一往之間終究是積攢下幾分香火之情。

當年後建大軍與后建玄教氣勢洶洶南下，一路上勢若破竹，偌大一個大楚王朝和儒門頃刻間支離破碎，整個江北淪陷之後，后建大軍兵分兩路，一路過齊州豫州兵鋒直指江州，另外一路則是繞道陝州直逼蜀州，正當無數士子儒生哀嚎神州陸沉之際，道門和佛門兩家聯手入世，于江都城下擋住了當時如日中天且不可一世的玄教。

不管這位佛門高僧能否成為徐北游的助力，看在張無病的面子上，總不會成為敵人。

此乃佛門神通夢幻泡影。

這就是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販夫走卒皆有六朝煙水氣的江都。

在這一瞬間，天地模糊一片，周圍所有一切事務好似泡影，周圍的所有人都對兩人視而不見。

秦穆綿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話說得沒錯，江都的確算是這名女子的，最起碼有一部分是她的。

——

僧人獨行於江都城中，走走停停，四下張望，似乎在仔細打量這座歷經千年滄桑而不減半分繁華的雄城。

我這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