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徐北游愣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想明白這個廣陵瘦馬是個什麼東西，待他回過味來時，吳虞已經轉身離去。

徐北游和馮朗在廣陵府逗留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返回江都，徐北游讓馮朗先去休息，他獨身一人回到書房。

吳虞這次沒有停留，快步離開這裏，走遠之後，心境卻是莫名平靜下來，重新恢復了平日里的精明強幹，看了眼手中提著的千層油糕，輕聲自語道：「你就這麼怕我去帝都？」

兩人對視片刻后，並肩來到琉璃閣外的湖畔。

書是前朝刑部尚書、抱獨居士呂新吾所著的《呻|吟語》，其中寫道：「人生最苦處，只是此心沾泥帶水，明是知得，不能斷割耳。」

徐北游笑了笑，「前二十年，看父敬子，后二十年，看子敬父。我更希望，日後有人提起師父和先生他們，不是什麼劍宗宗主或內閣大學士，而是徐北游和師父和徐北游的養父。」

此時的吳虞很不高興，其實不是因為廣陵瘦馬，畢竟天底下的可憐人千千萬，她沒有因為一些可憐女子就和圖書要生氣的道理，她只是因為……因為想到那個人有可能去尋歡作樂才有些不高興，感覺就像自己的什麼東西被人奪走了一般。

吳虞笑著點頭，起身離去。

徐北游拿出一個油紙包，無奈笑道：「你看，這是我給你捎回來的千層油糕。」

吳虞蹲下身子，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柔聲道：「大齊的第一位帝婿是后建國主完顏北月，第二位帝婿是大鄭哀帝秦顯，你如果能成為第三位帝婿，那就真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了。」

吳虞出門后就在心底默默數著，打算數到十后，如果他還不出來，那她就再也不管他的破事了，可真正數到十的時候，她還是沒挪動腳步，反而是在心底默默說服自己再給那傢伙一次機會，好在數到十七的時候，這人總算是出來了。

徐北游轉過頭望著她，緩緩道：「我希望有朝一日別人提起我時，不是什麼人的丈夫，也不是誰的養子，或是誰的徒弟，徐北游就是徐北游，就像當年的師祖，不是劍宗宗主上官仙塵和圖書，也不是許麟弟子上官仙塵，就是大劍仙上官仙塵。」

吳虞強忍住轉身的衝動，背對著徐北游。

徐北游出城去了東湖別院，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張雪瑤帶著李青蓮出去訪客了，只有吳虞在這兒。

夜漸深，涼如水，一彎弦月如玉鉤。

吳虞轉過身來，仍是扳著面龐，只是丹鳳眸子深處卻有些不清不明的隱晦笑意。

她之前就有些不高興，此時就更不高興了。

徐北游暗嘆一聲，果然是女人心似海底針，嘴上卻是說道：「師妹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只是嘗了些廣陵名吃。」

東湖別院中熄了燈火，沉沉一片。

徐北游想明白之後，有心去解釋幾句，又覺得有越描越黑之嫌。

徐北游故作豪氣萬丈之態，「你就等著看吧，如果世間有第二位大劍仙，他一定姓徐。」

徐北游被弄得莫名其妙，當初那個獨當一面不輸男子的吳虞怎麼變成了今日這般，就像……就像一個吃酸的小婦人。

徐北游望著湖水，輕聲道：「青塵大真人曾經說過，蕭氏因和圖書為一些隱秘緣故，註定要人丁單薄，一代只有一位女子，所以帝女必然是公主，且公主身份不同尋常，若能為帝婿……」

不出意料之外，吳虞已經等在這兒，看表情似乎是有些生悶氣了。

在廣陵一地，多有人從事此等行當，先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買回后調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根據資質分為三等，一等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如大家千金，二等記賬管事，精明能幹，三等烹飪女紅，各有手藝。根據資質不同以不等價格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秦樓楚館，以此從中牟利。

徐北游又把油紙包向前一遞，「拿著。」

只是徐北游似乎沒有體會到這處小小細節透出的不同，也許是已經體會到了，卻不願意捅破那層已經很薄的窗戶紙。

吳虞轉過頭來，見他一臉風淡雲輕，不由更加氣悶幾分，故意板著臉道：「師兄不告而別，我還當是被道門擄走了，若是師兄再不回來，我可就要稟報師母了。」

徐北游平靜道：「身份什麼都是假的，手中的劍才https://m.hetubook.com.com是真的，當年大鄭神宗皇帝要以先生二字稱呼師祖，蕭皇面對道門老掌教也要以師禮待之，我不希望僅僅是做一個給皇帝行禮的帝婿。」

吳虞安歇了，有風從窗而入，翻動書桌上的書頁。

吳虞停下腳步，「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畢竟師兄才是劍宗少主，去帝都的人也是師兄，一切都由師兄做主便是。」

徐北游轉移話題道：「先前你們讓我帶幾個人去帝都，我想了想也對，畢竟這次是去權貴雲集的首善之地，有個親隨在身邊也更方便一些，所以我打算帶馮朗那小子過去，你覺得如何？」

吳虞輕哼一聲，接過油紙包，平日素愛潔凈的她竟是絲毫不顧忌油紙上透出的些許的油膩，就這麼托在掌心中。

徐北遊走過去，問道：「師妹，有事？」

徐北游跟在後頭，問道：「難道師妹對馮朗不滿意？」

吳虞笑道：「你的志向還真大。」

最後他還是走出書房，看到吳虞並未走遠，就站在書房外的湖畔，顯然是在等他一個解釋。

吳虞作為女子，對於這等將和-圖-書女子視作貨物的行當自然是深惡痛絕，有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吳虞抬頭望天，輕聲道：「這志向可真是大到沒邊了。」

吳虞聽到廣陵二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驟然陰沉，「廣陵瘦馬？」

徐北游笑道：「就是出去走了走，一不小心到了廣陵府，嘗了嘗那兒吃食，還不錯。」

吳虞沒有說話，轉身向外走去。

因貧女多瘦弱，「瘦馬」之名由此而來。初買童女時不過十幾貫錢，待其出嫁時，可賺達千百兩。一般百姓見有利可圖，競相效法，蔚為風氣，自前朝大鄭到如今大齊，廣陵鹽商壟斷一國鹽運，腰纏萬貫、富甲天下，故而廣陵府「養瘦馬」之風最盛，廣陵瘦馬的名聲也是通傳天下，就連吳虞這等遠在齊州的官家大小姐也有所耳聞。

吳虞仍是沒有轉身。

她沉默許久，終於開口道：「帝女帝婿，你決定了嗎？」

廣陵自古就是鹽商的集聚之地，鹽商可謂是富甲一方，生活之奢侈不輸公卿權貴，正所謂飽暖思淫慾，「養瘦馬」也就順勢而生。

傍晚時分，斜陽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