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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落雪好像一直未曾停下過，他恍惚記得當時有人作了一首詩：「秦中歲雲暮，大雪滿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盡公侯。」

徐北游平淡道：「我最近剛剛得了一把新劍，喚名黃龍，就由此劍迎敵。」

其實徐北游一直都對這位道門真人有一種莫名好感，因為他不太像其他的道門中人，既沒有高高在上的桀驁氣，也沒有道貌岸然的虛偽氣，更沒有宛若泥塑木偶的獃滯氣，反而是有一股任俠意氣。

黃龍一劍當真是化作一條形神兼具的金色長龍，張牙舞爪怒目，朝著凌雲直撞而去。

韓瑄伸出手掌接了一朵雪花，感受著掌心上的絲絲涼意，轉頭看了眼皇城方向，嘴唇嚅嚅，但最終只是輕嘆一聲。

朔風愈急，徐北游雙手負后，滿頭白髮隨風飄蕩，兩隻大袖獵獵作響。

齊仙雲抿了抿嘴唇，緩緩舉起手中的大德雷音。

徐北游負手而立，微笑道：「凌雲真人，你我又見面了。」

漫天落雪皆成劍，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正在觀戰的藍玉伸m•hｅtｕｂｏｏｋ•cｏm•com出一手，手掌翻覆。

黃龍一劍猛然止步，炸裂處無數金色劍氣，四散激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似乎漫天儘是箭雨覆蓋。

下一刻，天上雪劍悉數落下。

徐北游此言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反過來用宗門逼迫齊仙雲和凌雲出手。

凌雲伸出雙掌，掌間隱隱有藍色電光繚繞，沒有任何躲避，直接以雙掌按在「龍頭」上。

先是極個別人抬頭望去，然後所有圍觀看客一起望向頭頂的天空。

齊仙雲閉上雙眼，屏息凝神。

徐北游對於滾滾雷音無動於衷，笑著說了一個「好」字，最後一劍天嵐緩緩升起，懸于身側。

道門掌教真人秋葉的第十一位親徒凌雲，論資質僅次於齊仙雲，兩人最受掌教夫婦的喜愛，被道門中人視為金童玉女。

龍王台上好似響起一聲洪鐘大呂！

似乎那一天的冬天，也是這樣的一場大雪，不管宮人們怎麼掃也掃不幹凈。

也算是給了這位道門驕女足夠的尊重。

只有雪，也只有劍和圖書。

齊仙雲睜開雙眼，伸手在身前一抹。

天色驟然一暗。

如今他又重新登上次輔之位，甚至還重新與老對手藍玉並肩而立。

徐北游還了一禮，「多謝。」

其實劍修本就應當如此，所謂劍平天下不平事，有不平事，才有不平意氣，有不平意氣，才有行俠仗義的劍客，劍修根底便是如此。

藍玉嗯了一聲，說道：「她借勢引來一場落雪，想來是要用出秋葉的御劍手段了。」

佩劍佩劍，隨身攜佩之劍，與主人朝夕相處，心意相通。

不知何時，天空中已經一片陰霾，夾雜著雪粒的雪花隨風飄飄洒洒落下，不像西北的雪，又大又急，下到酣暢淋漓的時候，幾乎就是一片白雪茫茫，別說賞景，就連路也找不到，帝都的雪花就有些忸怩，飄飄搖搖的，遠沒有西北那般兇猛。

漫天風雪驟然一凝，只見飄飄搖搖的落雪在這一刻悉數化為雪劍，與齊仙雲丟出的那把雪劍一般無二。

話音未落，龍王台上形勢驟變。

藍玉臉上忽然有了些笑意，輕聲道：「和_圖_書朱輪車馬客，紅燭歌舞樓。歡酣促密坐，醉暖脫重裘。」

下雪了？

此乃九訣之雷音訣。

所以徐北游將天嵐留到了最後，用這一劍來應對八人中名氣最大、修為最高的齊仙雲。

徐北游仍舊是站著不動，只是御劍迎敵，絲毫沒有親自持劍出手的意圖。

凌雲朝徐北游稽首一禮，不卑不亢道：「徐公子，豫州一別月余，聽聞你已與齊陽公主定下親事，貧道先行道喜。」

不計其數的當空雪劍如臂指使，瞬間調轉劍尖，齊齊指向徐北游。

只是徐北游身上背負太多，由不得性子，更由不得自己。

去時滿身榮華，回時孤身一人。

凌雲下意識地看了眼頭頂的齊仙雲，恰巧齊仙雲也朝下望來，兩人視線略一交匯，齊仙雲重重冷哼一聲，凌雲只能在心中哀嘆一聲。

忽而朔風起，將韓瑄披著的大氅吹得獵獵作響。

徐北游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這次齊仙雲要與我講一個道理，我卻要與你們所有人都說一說我的規矩，想要跟我講道理，先問過我手中的劍和*圖*書。」

齊仙雲朝著徐北游一指，道：「萬劍成牢，去！」

齊仙雲在出手之前對於徐北游尚有幾分怒氣，出手之後卻已經盡數收斂，不見半分氣浮氣燥，足見身為道門掌教真人親徒該有的大家風範。她原本以為徐北游不過地仙六重樓境界，又有傷勢在身，她有四寶在手，應該有五成取勝把握，哪成想徐北游不但沒有因為傷勢而跌落境界，反而是境界驟然拔升，如今差不多有地仙七重樓的境界修為，她已然是沒有半分勝算，現在敗局已定，無非是看怎麼儘可能地保住道門的面子，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還是輕輕地放下。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樁趣事，笑問道：「我聽說你在義陽府修了一個多月的城牆？你這份心性，我自嘆不如。」

劍宗十二劍，不管其他劍如何優異出彩，說到底天嵐才是他的第一把劍，也是他的佩劍。

幾乎就在轉瞬之間，一人一劍之間的距離不足三丈。

徐北游在少年時，也曾抱著天嵐嚮往青衫仗劍走江湖的風流，也曾羡慕立談中，生死同，一諾ｈｔｔｐs://w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com•cｏｍ千金重的豪氣，更仰慕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俠氣。

凌雲道：「不過是理所應當之事罷了。」

圍觀眾人只覺得耳膜被震得嗡響，聲音近乎實質，在空間中盪起一層層波紋。

以落雪凝聚成一把晶瑩剔透的三尺長劍。

韓瑄似乎是畏寒，搓了搓手，問道：「這是齊仙雲的手段？」

龍王台這方小天地之間頓時一片素白。

齊仙雲居高臨下，將手中雪劍高高拋起，冷然道：「敕。」

話音落下，有劍出如龍。

無數圍觀看客被這一幕震驚得無法言語，這一幕比徐北游先前以劍九落下的劍雨還要壯觀！

此時只剩下一個齊仙雲。

凌雲沉聲說道：「道門凌雲討教，不知徐公子以哪一劍迎敵？」

那一年的帝都，在他的記憶中是徹徹底底的白色。

原本射向周圍看客的金色劍氣紛紛調轉方向，朝天空而去。

一名站在人群中的年輕道人腳下輕輕一頓，身形飄然而出，來到龍王台上。

那時候的他也是內閣次輔，不過卻是在二十多年前了，他在大雪中走進皇城，又在大雪中走出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