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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白已經是而立之年了。

鄭帝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朕聽說李馮古又給江南道門的杜海潺遞了拜帖，要在大報恩寺分出一個勝負，你們又怎麼看？」

這場辯難一直持續到次日的暮色時分，終究以眾多士子的敗退而告終。

一行三人在巍峨宮牆之後緩緩而行，當年先帝老邁，日倦政事，所以很多政事都被他發到內閣中，由內閣擬票，由於內閣是用藍筆所寫，遂稱「批藍」。然後再交由司禮監，由司禮監掌印太監代為決斷，由於是硃筆所寫，這也就是所謂的「批紅」。擬票和批紅缺一不可，若無擬票，則無紅可批，但若不批紅，不管內閣的擬票再怎麼利國利民，也是一紙空文。這就是一直為天下士子清流所詬病的宦官干政。但不管士子們如何反對，司禮監掌印太監也成為堪與內閣首輔比肩的人物。

君臣之別，不僅僅是一句空話而已，不管兩人之前如何相較甚深，各自披上那層君臣外衣之後，終究要分和-圖-書出個上下尊卑，這是規矩，若是忘了規矩，史書上無數鮮血淋漓的君臣典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死我活，沒有第二個結局。

沉默片刻后，皇帝陛下揮了揮手：「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不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了這層情分在，君臣之間的情分又終究大不一樣。

「蹊蹺？」皇帝陛下輕聲道：「怎麼個蹊蹺法？」

謝蘇卿沉聲道：「恐怕是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否則他一介外人，又怎能掀起如此大的陣勢。」

今年是大齊承平二十三年，他出生於大鄭簡文三年，一轉眼的功夫，他已經是五十六歲的老人，人生七十古來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個即將步入垂暮之年的老人。

張保輕聲道：「回陛下的話，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恰是削弱道門的好機會。」

謝蘇卿起身施禮，然後與張保一起緩緩退出亭子。

張保彎腰輕聲道：「回稟陛下，依臣愚見，此乃宗門之間的hetubook.com.com爭鬥，我們朝廷作壁上觀就好了。」

謝蘇卿正色道：「微臣曾就此事專門詢問過艾伯爵，李馮古此人是極西之地的高位之人無疑，不過這次來到江都卻大有蹊蹺之處。」

因為司禮監有批紅之權，被視為內臣，故而頂級大宦官也是自稱為臣。

三人走了大半個時辰後來到一座亭中，皇帝陛下當先坐下，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對著仍舊站著的內閣次輔虛壓一下，「私底下就不用講究那麼多繁文縟節了。」

人在暮年，無非是兩種情況，一種是認命的，想的是身後事，還有就是不認命，想的是如何續命，以歷代帝王更甚。

小朝會之後，韓瑄與另外兩位閣員大學士返回內閣，以張百歲為首的眾多大宦中，除了張保當值伺候侍奉之外，其餘人等也都返回司禮監，唯有內閣次輔謝蘇卿被皇帝陛下留下。

皇帝陛下問道：「你怎麼看那個李馮古？」

謝蘇卿略微猶豫道：「此事畢竟關乎大齊顏面和圖書，若是朝廷置之不理，恐遭非議。」

蕭玄伸手抵住額頭，嗓音極輕地嘆息道：「承平二十三年，所謂承平，承繼天下太平，可惜朕的天下不太平，若是再能給朕三十年的時間，朕一定能將一個太平天下交到太白的手中，可惜啊，世上從無百年的帝王，老天恐怕不會給朕三十年的時間了。」

「此戰」之後，再無人敢去仙花寺挑戰這條外來的過江強龍，不過李馮古不遠萬里來到江都，自然不是為了求一時清靜，所以他在舌戰群儒之後又再次發出挑戰，這一次的對象是江南道門之主，大真人杜海潺。

李馮古這次不僅僅是名聲響徹大江南北，就連西北和東北這等不好絲竹好兵戈的百戰之地都對其有所耳聞。

也許有些早，但如果按照蕭白的年紀來算，也著實不早了。

雖說杜海潺被徐北游驅逐出江都城，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舊是一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而且到了此時此刻，杜海潺所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和*圖*書他一人，甚至不僅僅是江南道門，而是整個道門，若是杜海潺也敗了，那也就是說道門輸給了聖堂。

因為此事，道門為之震動，引得掌教真人秋葉親自過問，然後便是道門五派之一的經典派魁首、傳法宮宮主、道藏殿殿主、以及掌教弟子中曾經主持編撰道典的白雲子等人下山，前往江都。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內閣首輔和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權柄加起來，便等同於大半個皇帝。而在他們兩人之下的，就是內閣次輔和司禮監首席秉筆，也是作為牽制內閣首輔和掌印太監的存在。

「諾。」

皇帝陛下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問道：「張保，你怎麼看？」

佛門可以輸，因為佛門之後還有儒門，儒門也可以輸，因為儒門之後還有道門，但是道門不能輸，因為道門是天下宗門之首，若是道門也輸了，不僅僅是道門臉面的問題，事關乎天下臉面的問題，到那時候必然會群情激奮，作為執牛耳者的道門也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玄ｗｗw•hetｕbｏｏk•com.coｍ是認命之人，他知道這天底下從來沒有長生不死的帝王，所以也就沒在上面耗費心力，時至今日，他已經開始著手布置身後之事。

「謝陛下。」謝蘇卿輕施一禮后虛坐了半個凳子。

蕭玄一個人坐在亭子里。

這種傳統持續到當今皇帝陛下登基之後的二十年，直到首輔藍玉辭任內閣首輔之職后，皇帝陛下才開始逐漸從內閣和司禮監手中收回權柄，每日政務比起先帝要繁重許多，已經很少有時間像今日這般有悠閑散步，也不知是否巧合，這次隨行陪同的兩人竟分別是內閣和司禮監的二把手。

道門如此大的動作，自然也引起了朝廷的重視和注意，在一次內閣和司禮監的小朝會之後，當今皇帝陛下蕭玄還親自問起了這樁江南盛事，新任內閣次輔謝蘇卿作答，而內閣首輔韓瑄和司禮監掌印張百歲對此事卻是表現十分冷漠，俱是沉默不語。

蕭玄搖了搖頭，望向江都方向，眼神略顯晦暗，以近乎微不可查的聲音自語道：「畢其功於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