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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防線，號稱「邊有牆、牆有關、關內有堡、堡內有兵」，一座座堡寨構成西北邊地的整條防線，丹霞寨和小方寨就曾是這條防線中的一員，只是後來西北防線整體向前推移，才逐漸退出堡寨體系。

自承平初年時，他自江南富庶之地調任西北邊陲之地，從一個都尉做起，一直做到了今日的守備統領，爾來已有二十三年。

雖然還未完全入秋，但是草原上又如去年一般，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林寒手中的雪花漸漸融化，朔風愈急，白雪茫茫。

趙旭眯起眼，遙遙望去，在天際盡頭的一線之間，有煙塵升騰而起。

正當滿朝文武都把心思放在新君登基這件大事上的時候，整個西北一線早已是如臨大敵，整個西北的上空彷彿都是陰雲密布，就像一場大雨落下之前的陰雲密布，風起雲集雨將至，卻不知何時至。

林寒走出大帳抬頭望去，天空一片陰霾，有大如鵝毛的雪花飄飄洒洒落下。

林寒揮手道：「拔營吧。」

這些斥候去哪裡了？難道是被草原上的野狼https://m.hetubook.com.com叼走了？還是被草原上的馬賊給殺了？

他猛然抬起頭，拔高聲音，「林術！」

姐姐沒說話，只是將腕上那串戴了許多年的菩提子褪下，給他套在手腕上。

林寒伸出手接了一朵雪花，感受著掌心上的絲絲涼意，仰頭望向從天而落的飄灑大雪，對身旁王庭大祭司笑道：「下雪好，死了乾淨。」

當年西北軍前任都督諸葛恭為防賊屢入寇，曾指示西北軍「夙夜盡心，以圖成功，遇賊近邊，出兵剿殺」，並多次率西北軍出邊巡哨，主動出擊。正所謂今沿邊之守，有營堡墩台之建，有巡探按伏之防，有左都督以總其權，有右都督以分其任。調發者之有逰兵，分防者之有備御，嚴守之道亦可謂周且備矣。

已經是老人的林寒聲音越來越低，「你要是還在世，想來會很生氣吧，惱我這個做弟弟的，可我也是沒辦法，草原上年年白災，這麼多張嘴都要吃飯，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餓死。姐，若是日後咱們還能相hｔｔps://m•ｈｅｔuｂｏoｋ•ｃoｍ•ｃoｍ見，要打要罰，都聽你的。」

身穿大齊武官公服的男子大約不惑年紀，雖然看面相，因為久居邊關的緣故而滿面滄桑，但是氣態儒雅，如一醇厚老儒，他便是大易府的守將趙旭。

王庭大祭司也就是草原薩滿教的大祭司，看上去垂垂老矣，弓著腰背，臉上皺紋堆疊，手中則拄著一根如樹藤糾纏的藤杖，說道：「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有馬蹄聲響起，大軍如潮水一般向兩邊分開，一騎越眾而出。

林術高聲道：「諾！」

如此遠的距離，還能看到煙塵，可見這煙塵是如何之大。

他喃喃自語道：「姐，我這輩子沒什麼親人，爹娘走得早，只有你從小護著我，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紅娘子的手裡，沒有你，也沒有我林寒今日的威風，所以我這輩子誰都可以不認，唯獨不會不認你這個姐姐。」

草原的雪又大又急，下到酣暢淋漓的時候，幾乎就是一片白雪茫茫，別說賞景，就連路也找不到。不過可能還未入冬的緣故，這次的雪花就和-圖-書有些忸怩，飄飄搖搖的，遠沒有往日的兇猛。當然，比起塞內的雪，這也可以算是一場鵝毛大雪了。

姐姐囑咐他，「沙場兇險，萬事以小心為上。沒事的時候就安心留在大帳里，別親身陷陣。行軍打仗的事情有你姐夫和藍先生做主，你在大戰空歇的時候就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別累垮了身子。」

他將頭埋在姐姐的膝蓋上，沒有說話，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晦暗風雪之中，是十幾萬草原大軍。

既然數倍之敵仍可守，那麼十倍之敵呢？

……

林寒眯起眼睛，輕聲說道：「第一場雪。」

這樣的理由就連大易府里的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

承平二十三年的入秋之際，在風雪之中，那頂象徵著草原王庭的金帳跨過多倫河，出烏斯原，進入小丘嶺。

他扶著姐姐的膝蓋緩緩起身，終於是開口：「姐，沒事的，南征北戰都打過來了，不差這一回。」

林寒望著十幾萬騎軍，有片刻的失神，沒來由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只是……

草原汗王林寒的第四子，林術。

姐hetubook.com.com姐又說，「行了，我話就說這麼多，該走就走吧。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

披甲佩刀的林術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末將在！」

風起於青萍之末，很多東西，高踞廟堂的諸公還未感知到的時候，下面早已是風聲鶴唳。

林寒低頭望去，時隔這麼多年，那串菩提子仍舊戴在他的手腕上，可是姐姐已經不在了，就連那個外甥也不在了。

趙旭神情堅毅地望向城外，喃喃自語道：「今年春上，都督大人增兵六千餘人，加上城內本就有的四千餘人，共有守軍一萬餘人。草原騎軍素來不擅攻城，就算是數倍之敵攻城，也可堅守半月以上。」

所謂「巡探按伏」，又稱「墩夜」或「直撥、橫撥」。「墩」指墩軍，又稱「橫撥」，主要負責墩台及其附近地區的站崗放哨任務。「夜」又稱「哨夜」、「直撥」，專指「能深入虜營哨探得實者」，即能夠深入敵境進行偵察活動的斥候，因其行動遠離墩台邊堡，深入草原，故又稱「夜不收」。

大祭司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輕聲道：和-圖-書「人生百載，百年之後，瞭然無痕。就像這雪，雪大是能壓死人的，雪停之後，誰又看得見死人在哪？」

他奉命駐守大易府多年，這些年來草原騎軍屢次犯邊南下，他與草原騎軍交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可唯獨這次他嗅到了許多不一樣的意味。

所謂夜不收，大名鼎鼎，可謂大齊邊軍中的最精銳斥候，趙旭這次幾乎將手頭上的夜不收全都撒了出去，竟是無一人回來。

因為這次的草原騎軍南下比起往年晚了許多。

那時候蕭煜已經攻克蜀州，橫掃后建，正要東進入關，他這個小舅子自然要隨行。在臨行前的晚上，他去中都城裡見了姐姐林銀屏一面，那時候姐姐剛剛生下外甥蕭玄不久，身子虛弱到不能久立，他就蹲在姐姐面前。

陰沉的天幕下，位於西北一線最前沿的大易府城頭，一人扶牆眺望。

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草原上早有準備，出動了更多的斥候，以有心算無心，將這些夜不收悉數殺了。

也因為這次的草原太過安靜了，安靜到讓人覺得窒息，安靜到讓他派往草原的所有斥候都沒了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