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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沒有太多的驚訝，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輕輕說道：「原來如此。」

徐北游凝視著他，說道：「我在想，梟雄末路，怎麼也不該是如此光景，以我對魏王殿下所知，魏王殿下絕不是那種坐以待斃之人。」

「你為了一己之私，使如此多的無辜之人化作亡魂，可曾心中有愧？」

他笑了笑，感慨道：「我這種人，怎麼可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要死，也要力戰而亡。像牧棠之那種人，眼看著大勢已去，便引頸就戮，實在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婦人，註定難成大器。」

「的確是這麼個道理，可如果不是你徐南歸苦苦相逼，本王又豈會出此下策？」

蕭瑾微笑道：「自然沒有這樣的道理。只是世人欺軟怕硬，欺善怕惡，被惡人欺辱了，不敢怨恨惡人，卻要怨恨未能出手相救的善人。或是惡人與善人相鬥，惡人敵不過善人，便用無辜之人作要挾，那些所謂的無辜之人不ｈtｔｐs://wｗｗ.hｅtubｏok•com•cｏｍ敢怨恨直接威脅其性命的惡人，卻要怨恨與惡人為敵的善人，認為正是因為善人與惡人為敵，才會導致他們被惡人遷怒殃及，這便是人性。今日的江陵城之禍，始作俑者自然是我蕭瑾，可千百年後，說不定便會有人記在你徐南歸的頭上。」

徐北游將誅仙以劍尖朝下的姿態立於身前地面，雙手扶住劍柄，望向身上落滿了彼岸花的蕭瑾，淡然道：「難道魏王殿下就只剩下這些裝神弄鬼的手段了嗎？若是如此，那我便一劍取了你的性命，送你早去九幽黃泉。」

徐北游沒有急著動手殺人，而是開口問道：「你為何不返回魏國，我徐北游就算再厲害，也很難在你經營多年的魏國殺人。」

徐北游想了想，說道：「人心如水，民動如煙。人心最是反覆無常，哪怕是教誨天下的至聖先師，也可能會有朝一日被人推倒塑像。也許真如和圖書魏王所言，我徐北游在多年之後，會變為所謂的罪人，可也正如亞聖所言，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難道因為害怕，就不去做了嗎？難道因為害怕死人，就將這大齊天下拱手讓給魏王？難道我徐北游因為害怕聲名之累，就不來江南走上一遭？」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將尚且如此，更何況帝王霸業？你徐南歸讀史書，看到屠城滅地四字，是否以為就是史家誇大之言？本王可以明白告訴你，沒有半分誇大，一座江陵城才多少人？史書上的『十日不封刀』，江都三屠，甚至是屠蜀之事，又是多少人？」

徐北游陷入沉思。

蕭瑾深呼吸一口氣，「本王之所以與你說這麼多話語，既是說些肺腑之言，又何嘗不是在拖延時間？」

不過這裏終究不是陰間，而是人間，這幅好似滄海桑田的玄奇景象，註定難以長久。

宛若鬼域的城池，周圍和天幕上俱是滾滾陰氣，頭頂是一座陰司hetubook.com.com，現在又開滿了彼岸花。

一時間，徐北游竟是真的生出幾分身在陰間的錯覺。

「早就聽聞魏王能言善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是按照魏王的說法，這江陵城的罪過，也有我徐北游的一半了？那麼這天下蒼生塗炭，也皆因大齊朝廷不肯將皇帝寶座傳於魏王之故了？」

他這輩子走過很長的路，有他親自去走的，也有陳公魚走的，在此過程中，見識了太多太多的世事人情，見識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正所謂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也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聽到這句話，蕭瑾慢慢收斂了臉上的些許笑意，神情凝重起來，看了眼天幕上已經緩緩消散的生死之輪，站起身，緩緩說道：「我蕭瑾的確不是那種坐以待斃之人，在能夠退回魏國的時候，我偏要進軍蜀州，在能夠躲開你徐北游的情形下，我偏要在江陵城中與你一分高下，不到最後一刻，和-圖-書我不會束手待斃，就算是到了最後一刻，我也一定要從你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滿城之間，紅艷如錦繡鋪地，有風一過，漫天飛舞似花雨。

然後他望向徐北游，問道：「你先前分明已經動了真怒，現在又為何遲遲不曾出手？」

「史書上死多少人，都不是你今日殺多少人的理由。」

在這些彼岸花落於身上之後，蕭瑾總算是恢復了些許元氣，不再像先前那般虛弱，臉色逐漸好轉，趨向紅潤，然後緩緩起身而坐。

「說不定千百年後，有人會恨你徐北游見死不救，沒能將江陵城的百姓從本王手中救下，也有人怨你為了『一己之私』對本王趕盡殺絕，這才逼得本王如此行事。你說這一半罪過會不會落在你的頭上？」

蕭瑾微笑道：「本王在很早的時候，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個孤身女子在路上遭遇了強盜，被強盜砍傷，躺在路邊奄奄一息，這時候有行人路過，女子求行人相救，行人見她傷勢沉重，怕m.he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m沾染上干係官司，便沒有相救，而是直接離去，這女子最後傷重而死，結果化作厲鬼，竟是將那見死不救的行人給殺死了。」

他似是對徐北游而言，又似是在自言自語：「我這種人，就算去了黃泉也不會有來生。不過我一直篤信成王敗寇四字，一敗塗地，就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登臨絕頂，才能坐擁天下，逍遙長生。」

蕭瑾沒有避諱，直接答道：「我也確實如此想過，只是如此一來，便是徹底放棄了爭奪大勢的最後一線機會，待到大齊朝廷收拾了林寒，挫敗了道門，我就算在魏國也一樣躲不過，與今日相比，不過早晚的區別而已。與其苟延殘喘，倒不如放手一賭，能賭贏是最好，就算賭不贏，也好歹沒有什麼遺憾。」

隨著蕭瑾的話語落下，從空中落下的無數光芒，在瞬間化作無數火紅的彼岸花。

蕭瑾盤膝而坐，輕聲自語道：「是啊，沒有這樣的道理。」

徐北游搖頭道：「沒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