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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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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一 惡之花 第十八章

其之一 惡之花

第十八章

一路上沒有一個人,平時人來人往的麝香山,今日不知為何蕭索異常,一直到了天綠湖畔,三萬鐵騎的鮮血屍體依然放在那裡,沒有人清理。湖邊盛開著無數血紅的花朵,許是被三萬人的鮮血浸透,越發妖艷殷紅。
清瓷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太白大人,你在說什麼呢?我從來也沒接近過你,又談什麼離開呢?」
恍惚中,她彷彿記起了百年之前親眼目送清瓷離開的時候,她曾說百年之內必然回來,到時候可別怕她。自己還一直沒有往心裏去,今日一見,才明白她話里的含義。她此刻的模樣,和當時那個夢境幾乎一模一樣,心裏忽然有不好的預感,讓她眼淚都涌了上來。
話語間,鎮明已經亮出漆黑的念珠,上面隱隱閃爍著銀色的咒文,眼看他就要將念珠拋出,絲竹一得自由,不顧一切地沖了上來,狠命抱住鎮明的腿,哭喊道:「求求你們!別殺清瓷!別殺她!」
她記起了白天被熒惑帶回來的時候,所看到的麝香山難得的狼狽場面。看來三萬鐵騎雖然沒能顛覆神界,甚至一點震撼力都沒有,輕易地就給消滅了,可是他們還是為她留下了最好的東西。
月光今晚不知為何,溫柔到感傷,為她蹣跚的身影鍍上一層銀輝。沒有風,她漆黑的衣裳卻輕飄飄地,彷彿她整個人馬上就要化成煙霧,融化在月光下。她的頭髮披散在背後,一寸一寸地染上了月一般的白。
結界?!這樣激烈的反應,莫非是結界給太白和清瓷撞破了嗎?!司月震撼到哭都忘了,只怔怔地看著那些迸發的光芒發出五彩的色澤,然後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連鎮明都有些站不穩,急道:「果然是結界出問題了!我去看看!」
她將那朵花塞進袖子里,含笑看著湖畔的惡之花,如同被施了什麼魔法一樣,在一瞬間全部發起光來。暗夜深沉,這些如血的紅光一直蔓延到了斷念崖,花朵隨風搖曳,遙遙望去,如同流動的血河。三萬鐵騎的鮮血,沒有白流。
月光被烏雲遮掩,陣陣寒風呼嘯而來,天色竟然在這個時候變了,風裡夾雜著濕意,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她什麼也沒注意,什麼都沒看見,只是用力地全心全意地奔跑著,好象要將所有的生命,都投入在這裏面一樣。
她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被神殺死了……被她最尊敬的神……!
太白身子微微一動,眼看便要出手救人,卻聽司月厲聲吼道:「太白!你當真要反了嗎?!」他愣了一下,出手立即緩了下來。電光火石間,只聽清瓷冷笑一聲,手指輕輕一彈,一道血紅的光頓時竄了過去,「嘶啦」一聲,司月的袖子頓時裂了開來,紛紛揚揚地撒了一地。
歲星猶豫了一下,緩緩將手放了下來,半天才輕聲道:「太白……你也別再執迷不悟了……我們是神,豈能被凡人誘惑?她……也活不久了,不如不要再強了,最後的時候,感化她才能體現神威啊……你說對么?你這樣護著她,只會讓她更看不開而已……」
太白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攥著清瓷的手,怎麼都不放開。鎮明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相勸,卻聽司月冷道:「你當真為了那個女子,連死也甘願么?當真好笑!千年之前,是你屠殺了落伽半城子民,她如今招惹心魔,叛逆神界,都是因為你當初的行徑!你於她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卻以為這般心思能打動她么?這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司月厲聲喝道:「歲星!鎮明!你們也要反了嗎?!這種妖孽,如何能讓她多待在麝香山一刻?!如不殺了她,怎能顯我神界之威?!」
清瓷吸了一口氣,好半晌才淡然道:「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第十九章(修改)
「太白大人,一切可好?」
一個脆弱顫抖的呼喚令她一驚,急忙回頭,鐵欄外怯生生地立著一個身影,用溫柔卻恐懼的眼神望著她,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周圍是荒蕪的麝香後山,月光透過光禿的枝椏,映在地上,影影綽綽,彷彿無數張牙舞爪的鬼怪。她沒有猶豫,抬步往斷念崖走去,麝香山只在那裡才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她的手掌忽然猛地一捏,彷彿抓住了什麼東西一樣,用力一搓。那隻魔尖叫了一聲,忽然就沒了聲音。她的周身忽然迸發出驚天動地的黑色光芒,如同裊裊上升的煙霧,身上所有的鏈條都開始震動起來,發出碰撞的脆響。
她忽地一展袖子,那些熒熒光點頓時飄散開來,將天空都映紅了,彷彿突然降了血雨一般。她默默地看著那些光點落進土裡,瞬間消失,唇上卻漾出了一抹笑容。
『真是可憐的孩子……來,把一切都給我吧……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會痛苦了……』絲竹顫抖尖利的聲音和那隻魔的聲音混在了一起,紛紛擾擾,令她痛苦不堪。
她慢慢走過去,伸手撈起一朵花,溫柔地看了半晌,忽地將那花貼在了額頭上。
『快!把一切都給我吧!————』各種聲音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瞬間將她沒頂。
「你也瘋了?!下面是和印星城的結界!」他厲聲地說著,忽然拉著她轉身就走。
只一瞬間,立即有三個男子聚在那人身邊,其中一個穿著白色狐裘,辮子粗長,正是玄武!
「還痛嗎?」她將清瓷身上所有的鏈條一股腦全部解開丟在地上,攀住她的肩膀急切地問著。
暴雨突然降臨,瘋狂地砸落在她頭上身上,冰冷的濕氣從皮膚里鑽了進去,好象要把她的心也淹沒。她從未美麗的如此狂野過,幾乎像一隻走到了末路的蝴蝶,癲狂肆意地張揚著最後的艷。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叩在她心上,好象馬上就會撥開她的血肉,窺視她的最深處一樣。
正在驚駭,清瓷卻用力將他的手抽了出去,一把將他推開。漆黑如墨的鮮血頓時如同湧泉一般噴洒出來,在她纖細的身體下面聚成一灘墨黑濃稠的小池塘。胸口被貫穿是致命的傷,她的肩膀卻依然挺直,昂然地站在崖邊。
「清瓷!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來放你出去的!我……好不容易從司月大人那裡偷來了鑰匙……我……早便該放你出來的!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就好了!」
絲竹站了起和_圖_書來,奔向牢門,輕道:「不行!我不放心你!你現在快去外面,找個地方躲起來!我馬上去噬金宮收拾一些東西,我們一起走!」
她猛地一甩袖子,只見那頎長的水袖立即化做了兩條玉色的龍,千折百轉地往絲竹那裡纏了過去,而絲竹給歲星制住,絲毫也動彈不得,只好閉上了眼睛,硬著頭皮等著被那水袖扯得粉碎。
他忽然縱身一躍,黑色的衣角決絕地打了個卷,整個人瞬間就沒入雲霧之中!司月肝膽俱裂,急忙沖了過去!
清瓷什麼都沒說,只是一把抱住了她,緊緊的,熱烈的。
這裡是墜天獄的單人牢房,如果她沒記錯,只有罪大惡極的妖和叛神才有「資格」被關在這裏等待諸神商議懲罰的結果。
她渾身顫抖著,幾乎是豁出了命地尖叫道:「別殺她!別殺!清瓷有任何罪,都由我來承擔!把我燒死也好,活剮了也好!只求你們別傷害清瓷!她……她是我……我唯一的親人了!」
「你……你真的是……清瓷嗎?」絲竹戰慄著,幾乎不敢相認,牢房裡那個女子,一身黑衣,神情陰冷,額頭上還有一個紋路古怪的漆黑心魔印,滿身的邪氣,哪裡還是曾經那個秀美俏皮的清瓷?
她的聲音與眼神一樣狡黠,卻有一種久違了的俏皮在裏面。站在她身後的,正是太白,白日剛剛被司月把傷治好,現在又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
『來吧……你看你最親近的人都這樣責怪你,你還逞強做什麼?反正你做什麼說什麼都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你何不把一切都給我呢?快!給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那麼狼狽,滿身邪氣,你早已不是我的妹妹清瓷了!她絕對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任何人的!你若還有一點良知,還有一點骨氣,就馬上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懺悔吧!我……我就算拼了命也會保你不死的!太白大人也絕對不想看到你被司月大人殺死!清瓷!不要再固執了,好不好?!我真是快被你的任性折騰的累死了!」
就讓他毀滅吧,崩潰吧。幸福這個詞,曾是他的渴求,但他到現在才知道,人想得到一點點的幸福,原來是如此困難的事情。人和神的矛盾,他到最後也沒能看破,可是如果拋去他神的身份,拋去她凡人的身份,他可以奢求一點什麼嗎?
清瓷摸了摸她的臉,輕笑道:「別哭了,我這就走,盡量不讓自己死了。你也保重……」
她嘴裏喃喃念著什麼,然後額上的心魔印陡然閃亮起來,那朵花頓時變成了半透明的色澤,隨著她念的聲音高低,漸漸有點點血色光芒從花蕊中溢了出來,繞著她的身體,上下盤旋,彷彿有生命的一般。
她笑了起來,清瓷,你果然已不是人……心底那隻魔開始冷笑,桀桀地說著什麼。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是獃獃地望著窗外的新月,心裏一片空白。
絲竹苦笑了幾聲,「是誰說的?落伽城的兒女只流血不流淚,我實在不如你……別說廢話了,快走吧!不要……枉費了我一番苦心……」
她神色渙然地看著對面的那個人,是熒惑,只有他,眼神比冰還冷。他的胳膊極緩慢地貫穿了她的胸膛,神火在她身體里燃燒了起來。漆黑的鮮血,順著她的衣服,他的手臂,慢慢滴落在地上,彷彿某種粘稠的液體。
「都給我……住口!」
她等了好久好久,可是在這成功的一刻終於到來的時候,卻是如此平靜。沒有聲嘶力竭追在後面的諸神,沒有哭到肝腸寸斷的絲竹,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天綠湖邊,品味著千年的執著。
「清瓷……你真的要離開我么?」他喃喃地問道。
『來……把身體和魂魄都給我吧……你累了千年,是時候讓自己歇息一下了……』歇息?啊……她真的是累了……不停地被無數人誤解,漫罵,從來沒有人理解她,即使絲竹也一樣……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幸福自私地傷害別人,她做了那麼多,豈不是和傻子一樣?為什麼同樣是落伽城的女兒,偏偏她要一個人承受那麼多苦?
「清瓷……」
「一個凡人的女子而已,卻將事情弄得這麼大!你最近未免太毛躁了,司月!」
其間苦澀也好,痛楚也好,失落也好,現在都離她好遠。她從沒有如此輕鬆過,原來千年之前,她也曾如此天真自由過,折磨了她千年的心魔和憤恨,一切的帳,今天終於算清了。那些故作的聖潔,那些虛偽的光明,神的美麗外衣,現在開始,要被她一件一件脫下來……
她大笑了起來,邪氣十足,額頭上漆黑的心魔印越發張揚,而那一頭雪白的發,在暗夜裡看來分外刺目。
身體里忽然一陣銳痛,彷彿被一根針狠狠扎了一下似的,有一種古怪的寒氣從胸口漸漸往四肢蔓延開來,她不禁張開口,一口漆黑的鮮血被她噴在地上,化成了黑色的冰。她默默抬手抹去嘴角邊的血跡,呼吸漸漸困難起來。
絲竹見到她,如同見到鬼一樣,駭然地尖叫了起來!
(第一卷完)
身後的司月厲聲叫著什麼,她都沒聽見。啊,玄武……現在的回報,是不是有點遲呢?
快!一切都快到不可思議!場面突然亂了起來,司月和清瓷就這樣斗到了一處。眾人是第一次見到清瓷的功力,只覺她身法柔軟,動作卻詭異之極,黑色的衣裳獵獵作響,舞成蝴蝶一般。黑色的霧氣繚繞在身體周圍,更映得那張臉新雪似的白,一雙眼勾魂奪魄,比星辰還亮。
話音剛落,只覺臉頰忽然給一道厲風擦過,頓時火辣疼痛,她又驚又怒,捂住傷口,陰森森地看著清瓷。暴雨如傾,清瓷的身上全濕透了,而那雙眼,即使隔著雨幕,卻依然亮得可怕。
「剛才的震動是怎麼回事?結界出什麼問題了嗎?!」
那個淺金色頭髮的男子沒有轉身,好半晌才輕聲道:「結界給人撞破了,現在正是脫離麝香山的機會。青龍,你去引導印星城,布上自己的結界,防止麝香山再修復被撞破的結界;朱雀,你去安撫城內其他人,讓他們不要驚慌;玄武,你和我來……去結界處看看。」
他要趕快去修復結界才行!
她的心裏忽然一痛,幾乎要將身體生生撕裂。
白衣的女子似乎很驚慌,急忙接過和圖書太白,和司月一起將他扶進了宮內,看也沒有往這裏看上一眼。清瓷微微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頭頂傳來熒惑冷冰冰的聲音。
司月恨然地看著他情急愛憐的模樣,心裏似乎有數萬隻螞蟻在噬咬,又痛又酸,一心只盼著可以立時殺了那女人,又盼著太白立即悔悟過來,投向她這裏,一時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歲星一向與她交好,眼見司月臉色慘白一片,顯是氣到了最深處,不由開口道:「太白,五曜之中一直唯你最有威儀,你從來都是作為五曜之長來引導我們的。現在你當真為了一個妖媚凡人女子,放棄數千年的修行嗎?要知道,神墮落之後,是連魂魄都保不住的!你還是一意孤行嗎?」
大地給人和妖的鮮血浸透,彷彿連天空都給映上那種血紅的色澤。神界竟成了地獄,殘肢斷臂隨地可見,鮮血凝結的過多,成了小池塘。看到這種凄慘的場景,熒惑什麼都沒說,只是扛著太白,拉著清瓷,飛快地往噬金宮後面走去。
鎮明皺起了眉頭,好半晌才放下念珠,嘆了一口氣。
她丟下手裡血濕的月華劍,那柄月白的美麗的寶劍落在地上,居然濺起一片血水,將她早已染紅的裙擺又弄得更濕。司月看也不看一下,轉身就走,一邊費力地撥著粘在一起的頭髮,一邊冷道:「將清瓷關入墜天獄,等候諸神商議責罰。」
下方,印星城——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男子靜靜地站在中庭里,似乎在等著什麼,月光照在他淺金色的發上,呈現出一種誘惑的藍,異常美麗。
『你其實在後悔吧……你其實希望和絲竹一樣單純吧……恨一個人太累了,不如乾脆放棄先前的一切,讓自己輕鬆一點不好么……?』她的身體忽然一顫,咬住了唇,或許那個魔終於找到了她心裏那塊脆弱的地方。眼前忽然陣陣發黑,頭也開始昏昏沉沉的,身體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快把一切都給我!給我!給我!給我!』她恨然地低語:「住口!我說過,你若要搶奪我的身體,須得要比我還惡毒才是!千年以來,你除了給我力量之外,一點用都沒有!現在要你何用?!三萬鐵騎,十萬子民,我自用鮮血來償還!你能做什麼?!」
清瓷的心忽然一熱,百年以來從未活動過的心彷彿突然就給人輕輕敲了一下,熱流源源而上,將她包裹。那個人,那個身影,一定是絲竹吧……她,好嗎?
太白只覺天都塌下來一般,雷電轟鳴,每一道都狠狠砸在自己身上,痛進了深處。他怔怔地看著她,這個人離他這麼近,近到他其實一抬手就可以將她搶過來帶走,可是他卻邁不出那一步。一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們之間,早已隔了天涯,如果走近,下場就是粉身碎骨,再大的熱情,再溫柔的撫慰,也無法拉近。他們都已經站在最邊緣上,如果突破那層底線,等待他們的是崩潰毀滅……
絲竹捂住嘴,渾身顫抖,只知道流淚。
人的情慾是很奇妙的東西,具有極強的感染性,如同最厲害的毒藥,中了就永遠沒有擺脫之日。她的恨不夠深,不夠強烈到讓神界完全臣服在情慾下,她需要更強大的感情。三萬鐵騎的分量夠足了吧……三萬人與妖,每個人死的時候心裏都是恐懼憤怒到了極點,用這樣的血來喂花,效果才能顯著吧……
一抹幾乎看不出來的淡淡笑意浮現在她嘴角邊,手腳均被粗大的厲骨鐵索鎖在牆上,半分也動彈不得,連脖子上也套著沉重的黑鐵枷,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還可以笑得那麼開心,竟彷彿有什麼事情終於如她所願的發展至此一般。
清瓷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心裏的聲音忽然就亂了。太白……太白……這個名字或許當真是個詛咒。她埋在心裏千年,有朝一日撥雲見日,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她對這個人的專註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恨,痛,糾纏,讚賞,憐憫……一切一切都糾結在一起,怎麼也理不清。
黑色的身影忽然頓了頓,然後縱身而下,飛快地劈開雲霧,三千白髮飛揚起來,是她最後的一點美麗。
「清瓷……清瓷!」他貼著她的頭髮,痛苦地,低聲地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對不起,我來遲了……」
絲竹已經哭到哽咽難言,鎮明的一番開導之言,她只聽進去了那句「我不殺她」,頓時如同捉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地抓著他的袖子,怎麼都不放手。
「你……為什麼……?太白大人和司月大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誰也沒說話,就連平時最囂張的司月,也只是冷冷地與清瓷對峙著。太白將清瓷攬在身後,沉聲道:「司月,她是我的人!自有我來教誨她!無須你來插手。」
太白立即便沖了過去,臉色鐵青,話也說不出來,只死死地看著她。她冷冷地與他對望良久,才森然道:「你們殺了多少人,就有多少血在裏面!那是你們神的罪!事到如今,我與你已經沒有干係,我的生死,與你無干。千年的恩怨,到此為止了!」
……………………
他深深地看著她,忽然一步上前,將她緊緊地摟進了懷裡。
斷念崖,斷念崖……果真是要人斷念么?
「玄武……」她的聲音極低,如同耳語,「我只是個懦夫罷了……但我現在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我馬上幫你將心魔的力量封印起來!」
絲竹只覺得心裏一陣絞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看著她百年來第一次露出曾經那種天真帶著戲謔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快死了,眼前陣陣發黑,萬種滋味都同時侵襲了上來,她反而鎮定了下來,飛快地打開門,顧不得裏面的漆黑積水淹沒了腳背,直接奔了進去。
她早知道的,用凡人之身召喚心魔就已是她的極限,何況她還吞噬了心魔,能撐到現在,根本是奇迹。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體內的寒氣卻越來越凌厲,順著她的經脈骨骼,飛快地流竄,她覺得整個人好象馬上就要結冰一樣。
太白大急,立即便要上去阻止,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和同僚斗在一處!身體剛動了一下,歲星卻立即擋在了面前,陰森地瞪著他,厲聲道:「太白!你若真要出手,不要怪我不講同僚之和_圖_書情!」
她轉身就往崖邊走,雪白的長發如紗,即使暴雨也不能掩其光華。太白只覺心裏一陣大痛,但怎麼也不能就這樣看著她離開自己,他追了幾步,伸手要捉她,卻被她輕飄飄地閃開了。
說著他就要伸手蓋上她的額頭,卻被她輕輕握住了。她看著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仔細地,深入到了靈魂最裡面的那樣看他。她分不清自己的心裏,對這個人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情感。他的溫柔如此悲傷,承載了與她一樣強烈的痛楚。或許在千年之前的那次驚鴻一瞥,他們就註定要這樣的方式來糾纏。
剛剛穿過天綠湖,一個月白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帘之中。腳下滿是堆積成小山的屍體,她就昂然站在其間,月白的華美衣裳也給血浸透,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司月女神的優雅,倒像是地獄里行刑的女鬼。看見他們來了,她居然沒說話,只是極陰冷地看著清瓷,好半晌才說道:「三萬鐵騎,不過如此。」
清冷的月光慢慢延伸,滑過漆黑的積水,漸漸移到黑鐵的牢門上。門上的鐵柱每一根都比她的胳膊還粗,上面密密麻麻地刻著古怪的花紋,必然是咒語一類。門外有模糊的人影晃動,靴子底摩擦地面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有些心驚,彷彿馬上便要進來將罪人拖出去行刑一樣。
眼看那些鏈條越收越緊,幾乎要嵌進骨頭裡去,絲竹几乎不敢再看,只是哭泣著慌張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大串鑰匙,抖著手拚命地要把其中一把塞進牢門的鑰匙孔里去。偏偏越是害怕越是不能對準,急的她越發哭得哽咽。
絲竹……
絲竹哽咽著,緊緊攥住鐵欄,恨不得把自己也擠進去。當太白大人醒過來之後,將一切經過都告訴了司月大人,她在一旁聽的肝膽俱裂,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會是這般大逆不道之人。為什麼呢?為什麼要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安逸,卻投身抗爭之中?父親的例子,還不夠鮮明嗎?
「無論神界對落伽城做了什麼事,他們是神啊!你怎麼蠢到和神作對?!眼下諸神商議的結果就要出來了,你要我怎麼辦?!清瓷,你好自私!為了自己的憤怒痛恨,什麼也不管,害了太白大人,害了神界,害了那三萬可憐的人和妖,害了我!你不配做落伽城的女兒!」
太白被她萬分小心地送進了噬金宮,清瓷被熒惑制著,動也動不了,抬眼望去,噬金宮千年如一日,依然巍峨壯麗,司月扶著昏迷的太白,走至殿前,隱約看到一個白色衣裳的女子出來迎接。
她的頭髮飛快地在他眼前變做了雪一般的白,可見她的身體已經被心魔侵蝕到了嚴重的地步!如何還能一個人這樣走著?
當時她和熒惑剛剛進入麝香山,撲鼻而來的就是濃厚的血腥味。清明聖潔的神界何曾有過如此可怕的味道?當下她就看見熒惑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仔細看去,花草樹木幾乎全被踐踏倒地,一向清澈碧綠的天綠湖水給血染紅,更可怕的是裏面漂浮著無數屍體。
「什麼聖潔清明的神界!什麼慈愛世人的諸神!不過如此而已!你們既然喜歡裝模做樣,說自己不懂情慾,我便讓你們懂!惡之花的滋味,留給你們以後慢慢品味吧!我不行逆天之事,我只誘惑天而已!既然總是要腐爛的,乾脆大家一起墮落!」
絲竹駭然地發覺自己手裡握著的鐵欄杆也開始震撼,原來鏈條和欄杆上那些古怪的花紋都是抑制妖氣和邪氣的,此刻感受到清瓷身上迸發的邪氣,頓時有了反應。
太白臉色陡然變得蒼白,只聽司月又道:「叛神清瓷,居心叵測,招惹心魔,企圖以凡人蜻蜓之力只手顛覆神界,狂妄且目光短淺,實在是罪大惡極!五曜太白,為情慾所惑,包庇第一要犯,設為連帶罪。叛神絲竹,企圖偷偷放走要犯,罪不可恕。今將三人神籍剝奪,太白押入墜天獄待審,絲竹和清瓷立斃於此!熒惑,鎮明,歲星,動手!」
*****
聲音凄厲激越,在陰暗的牢房裡不停震蕩。
「絲竹……絲竹……你快逃走吧!放了我是死罪!神界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以後也不要再想著神界什麼的了……對不起,我破壞了你的幸福,我卻還不起你……」
絲竹一把抹去眼淚,恨道:「你知道你對太白大人做了多殘忍的事情么?!他一醒過來第一個問的就是你!他滿心都是你!你呢?!是你傷了他!你非要殺了他才甘心嗎?!你不如先來殺了我,這樣你是不是就開心了?」
她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什麼事情都想不到,只是本能地想離開這裏,離開,離開!離開!!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視為天敵的神,居然為了她墮落,這可不是一個極滑稽卻又極可悲的笑話么?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子如此憐惜,偏偏對象是他。這樣也只能讓她早已荒蕪的心更加想逃避,更加荒蕪而已。他的感情她要不起,不能要,不敢要……他們自千年之前落伽城樓的驚鴻一瞥開始,就註定是這樣的結局。
她轉身就走,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鼻子里一陣巨痛,眼淚怎麼也止不住。落伽城的女兒,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淚。她咬著牙,滿臉的淚水,被雨一淋,全部混雜在一起。
「噌」地一聲,彷彿腦袋裡有一根弦突然斷了開來,清瓷陡然大吼了起來!
絲竹和太白的吼聲也傳了過來,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身後突然有熾熱的氣息噴來,點點火光縈繞,她本能地回過身去,胸口忽然一熱,有些喘不上氣來。
清瓷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百年未見,絲竹似乎過得很好,氣色紅潤,眼神清澈,她本以為自己的離開會給她很大的傷害,現在她可以稍微放心了。
本想這斷念崖絕少人跡,高聳入雲,無論下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諸神都不方便立即下去處理,也為清瓷爭取一點時間,卻沒想到她居然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來到了崖頂!這……難道是天意嗎?!
「痴子,痴子!她早已為心魔侵蝕,又貪心將它吞噬,即使我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可嘆,可憐……諸神感化了千年,你們總是不能感悟真道,情慾噬心。也罷……我就不殺她!讓你看看反抗諸神應該付出的代價吧!倘若日後www.hetubook.com.com你可潛心修鍊,我就饒你一命。」
他是寧願她心裏恨著他,也好過沒有一點痕迹的……或許卑鄙的人是他,寧願她放不下千年前的仇恨,心裏記掛著他也好。可是如今她那麼瀟洒地就走了,難道她心裏真的沒有他?
不一會,四面就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朱雀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
清瓷嘆了一聲,柔聲道:「別哭,絲竹,你一哭我心裏會很難過。你適合平穩安定的生活,你比我善於忍耐,所以你總可以比我幸福。你忘了么?落伽城的兒女,可以流血,但是不可以流淚,我做的事情永遠不會讓我自己後悔。就算你不能理解,也請為我鼓勵……我已經很累了……」
「清瓷!?你為什麼會來這裏?為什麼不先走?!」
太白靜靜地站在原地,什麼也沒說。司月的聲音,鎮明的聲音,歲星的聲音都在他身後交織著響起,他卻什麼都不想聽。臉上有汩汩的溫暖的感覺,落在唇邊,淚水一般的苦澀。他一把抹了去,決絕地追了上去。
清瓷粗重地喘息著,似乎很辛苦的模樣,心裏的魔不甘心地四處肆虐,尖利的聲音在她耳邊不停地吼叫著。
清瓷艱難地喘息著,脖子和手腕腳踝越來越痛,偏偏自己的力量越大那鏈條就收得越緊,眼下一點力量都沒有了。她轉過頭去,對絲竹微微一笑,柔聲道:「你的……膽子也大了不少……居然敢從……那個母夜叉那裡偷鑰匙將我這個第一要犯放走……不要命了嗎?」
她從袖子里掏出那朵血紅的花,緩緩在掌中揉碎,一邊輕道:「落伽城十萬子民,寶欽曼佗羅三萬鐵騎,這些鮮血還不夠將神界淹沒嗎?司月,你錯了。我恨的不只是太白。神也會犯罪,神的罪,既然天不懲罰,那麼就由凡人來懲罰,人之能,並非神妖所能理解的……」
她將那化成血水的惡之花拋了出去,只聽天地間一陣巨響,斷念崖下竟然平地漲起數丈血海!波濤洶湧,將八大行宮全部淹沒,即使身在崖頂,下面女伶神官的驚呼依然清晰可聞。眾人臉色大變,竟然讓她在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惡行?!
「去看看吧,現在四方之長是我,你不該問這麼多,對不對?」
心裏突然有一種洶湧的,猛烈的情潮,咆哮著在身體裏面肆虐,痛到不能呼吸,彷彿這麼久以來蟄伏在心底的某種東西突然覺醒,伸出爪子,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她顫抖著閉上眼睛,幾乎就想這樣乘風而去,她張開嘴,想痛苦地大吼幾聲,又想將心從胸膛里掏出來丟得遠遠的,可是她卻發出了類似受傷的小獸一般的呻|吟,鼻子里一陣熱辣,眼淚都湧上來了。
他甩開司月,轉身就往崖底跑去。連著跳下去兩個人,一個是吞噬了心魔的擁有可怕能力的半神,一個是五曜之長,看這個情形,就是結界給撞破了也不是沒可能!四方神獸那裡一直行事古怪神秘,多虧和麝香山連在一起,才不至於發展到與五曜分裂的地步,此刻一旦結界被破,神界恐怕立即就會分裂開來!
暴雨的聲音漸漸清晰,絲竹的尖叫聲,太白的呼吸聲,一切都清楚無比。她忽地抬手,一把捉住熒惑的手臂,詭異一笑。熒惑震了一下,只覺她的血液極冷,從他的皮膚里一點一點地滲透了進去,順著經脈一直流到身體深處。他難得露出驚駭的表情,竟然沒有辦法將這個女子推開!清瓷咳了一聲,一口漆黑的血噴在他臉上,也同樣冰冷,同樣緩緩地滲透進去。他倒抽了一口氣,只覺似乎有什麼讓他戰慄的東西跑進了身體里,腦袋裡的聲音頓時亂了。
絲竹……
清瓷從未如此嚴厲地與她說過話,一時間絲竹完全被她駭人的氣勢嚇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一出墜天獄就被司月發覺了,認定她私自放走第一要犯,背叛神界,立即將她制了住,逼問清瓷的下落。她本打算無論如何都不說的,可是又怕司月大肆在麝香山派人尋找清瓷,她剛剛受了那麼多苦,如何能躲過諸神的追擊?於是她便撒謊,說兩人約定在斷念崖頂見面,企圖將他們的注意力分開,好讓清瓷獨自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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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被關進了墜天獄,沒有激烈的打鬥,也沒有什麼抗拒,其實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她沒有忘記,當她被熒惑押去墜天獄時,沿路的惡之花沾染上了那些憤怒的戰士之血,越發殷紅粗壯。她要的,就是這個而已。
她微微一笑,甩開他的手,轉身輕盈地往斷念崖方向跑去,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蝴蝶,袖子就是她美麗的翅膀,雪白的頭髮在空中飛舞,於他是一個美好的,不能觸碰的夢。他愣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兩個飛奔的身影,在夜色下有一種異樣的協調。
一切忽然安靜下來,絲竹驚恐地看著她額頭上的心魔印一點一點變亮,如同新鮮的墨水剛剛畫上去的一般,幽幽地發出森冷的光澤。清瓷劇烈地喘著氣,半晌,忽然厲聲道:「亡國之鳥尚知啼血流淚,為何你卻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因為總是有你這種只知道獻媚順從的凡人,諸神才如此囂張!你怕痛苦不願意去記起當時屠城的事情我也不怪你,只是你不該放棄自己的尊嚴!為了一個男人,來否定我的一切,你是我的誰?!你是我的姐姐絲竹嗎?!」
「你……當時說的話……你……將我置於何地?為什麼你和父親一樣……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她咬著牙,身體里兩股力量在劇烈地交戰,彷彿生生撕扯著她的內臟,苦不堪言。恍惚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個火光衝天的夜晚,族人的尖叫,哭泣,聲聲泣血;她在城樓上引火自焚,火焰灼身的痛楚,千年如一日地在折磨她;她看到了文侯,他滿身是血地拉著她,悲憤地嘶吼:「二小主!你騙了老夫!你騙了老夫!落伽城十萬子民……都給你害死了!」
步出墜天獄,出乎意料,半個看守的人都沒有。是這些神對墜天獄里的咒法有自信,還是有人做了手腳?眼看大門敞開著,似乎特意為了讓她逃走,以往監守嚴密的墜天獄,此刻居然連半個影子都沒有。
他將絲竹從地上扶了起來,對歲星說道:「她遲早要死了,恐怕連m.hetubook.com.com今晚也活不過,暫且讓她們姐妹單獨待一會罷了。凡人情慾難泯,也是無奈。何苦逼得太甚?」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熒惑猛地轉身就走,如同不聞一般,那些原本沾染在衣服和手臂上的漆黑鮮血,此刻居然全部消失!她吃了一驚,也有些惱怒,可是卻不敢大聲呵斥他,眼睜睜地看著他下了斷念崖,消失在視野里。
她的心裏忽然微微地痛了一下,即使到了現在,她還只會讓她哭泣失望么?她咬了咬牙,奮力邁步往前走去。
他跳下去了?跳下斷念崖了?為什麼?為什麼?!
月光透過高高的鐵窗,映了進來,為放在角落裡的黑色刑具罩上了一層陰冷的外衣。這是一個很小很黑的房間,青磚的牆,地上積著深深的黑色積水,一股說不出的腐臭味道瀰漫在周圍,月光很亮,所以隱約可以看到積水裡的屍骨,發青的骨骸,淡白色的爛肉,水裡居然有許多早已腐爛的屍體,想來那臭味必然是從水裡發出的了。
司月眼神陡然轉狠,話也不說,整個人化成了一道月光,立時竄到了清瓷面前,舉手便是一掌,快到來不及反應。
「情慾也好,卑下也好,那都是我們凡人自己的事情!憑什麼諸神要插手?!難道就是因為有一點法力就可以任意規定別人的生命嗎?!我做錯了什麼?!落伽城十萬子民做錯了什麼?!為了一點點應該擁有的尊嚴自由流盡了鮮血,耗盡了心力,就得到你一句不冷不熱的沒骨氣和固執嗎?!你什麼時候成了神界的走狗?!」
絲竹痛哭了起來,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河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卻帶不走一點痛楚。
鎮明給她凄厲的哭聲哭得心煩意亂,回頭剛想好好斥責她一番,忽聽崖底傳來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聲響,然後腳下一陣劇烈的震蕩,平地里迸發出刺目之極的光芒,如同地下忽然升起另一個太陽一般!
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什麼人偷偷摸了進來。那人走得很急,很快,彷彿在害怕著什麼。腳步聲一直傳到了她的門口,停了下來。
「便是殺了我,一切也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發展。嫉妒的滋味如何?看到你們染上情慾的模樣,真是快活!」
心裏的魔忽然哀叫了起來,聲音慢慢變弱,『你……你要吞噬我……』她冷笑了起來,眼底邪氣衝天,「千年以來,你也辛苦了。你若安分一點乖乖給我力量,或許我還會考慮報答你!偏偏你總是不甘心為我驅使,想方設法迷惑我,這就是你的愚蠢之處!我不與你爭辯不是因為詞窮,而是我根本不屑與你說什麼!心魔,不過如此而已!」
心底那隻魔忽然嘻嘻地笑了,沙啞古怪的嗓音如同咒語一般,在她心裏徘徊。
她忽然一個跳躍,整個人拔地而起,寬大的袖子張了開來,輕飄飄地落在了崖頂。暴雨傾盆,她卻意外地發覺崖頂上有好幾個人,司月,歲星,鎮明,熒惑,還有……絲竹!她僵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歲星將絲竹輕而易舉地制住,把她的胳膊用力扭向後面。
難道真的要放棄么……?
其實她不用多想,從絲竹進來的時候,她就猜到事情和太白有關了。如果不是有五曜對這裏動過手腳,支開看守的人,絲竹根本不可能進得來。恐怕連鑰匙,也是太白支開司月,讓絲竹去偷來的。
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哽咽道:「千萬不要死……清瓷!就算為了我……」
白虎回頭,微微一笑,那張臉斯斯文文,就如同一個孱弱的書生,眉清目秀,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輕柔安寧,一點威力都沒有。
斷念崖陡峭尖利,她卻輕飄飄地就這樣攀了上去,腳都沒沾地,行經之處,留下一條黑色的冰道,她的口中不停噴出鮮血,落在地上就結冰。
三個人一一遵守號令,朱雀和青龍徑自下去了,中庭里只剩下玄武和那個男子。過了好半天,那個男子才開了口,「玄武,你為了一個凡人女子擅自離開印星城,因此將你四方之長的尊稱撤消,你可後悔過么?」
她忽然回過頭來,雙眼炯炯,直直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那個人,然後她微微笑了,帶著狐狸一般的狡黠。
一切忽然安靜下來,她就那樣慢慢地走著,執著而認真。欠了她的,她欠的,今天總是要算個清楚了。她抬起頭來,讓暴雨沖刷著身體。十一月的雨,冰冷刺骨,她忽然想起玄武,心裏不自覺地湧上了溫暖的感覺。
…………
「去墜天獄。」
她一個勁地哭著,什麼都沒聽進去。她的太白……太白……她那些不能說出來的感情,那些隱藏在心裏最美好最可怕的東西,現在都沒有任何意義了……什麼都沒了,沒了……
「白虎……!你……什麼意思?」玄武終於沉不住氣,問道。
她將清瓷推開,溫柔地替她理了理頭髮,柔聲道:「日後總可以相見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保護你,保護誰?你的脾氣陰冷,個性固執,離了我……可要自己小心……我只盼,你能好好生活……清瓷,我說的一切都是恨你不懂得讓自己輕鬆一點……以後不可這樣了,知道么?」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極燙。
玄武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那男子才輕道:「也罷,我們就去看看結界吧,我直覺會發生什麼好事。」
她嘆了一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做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太白對她的專註溫柔,現在想起來如同夢一樣,看不開的人,究竟是他,還是自己?讓她活下去嗎?哪怕她是一個根本只有恨的怪物?
「太白!」她突然尖叫著,沒命一樣地跑了過去,眼看也要跟著跳下去,卻被同樣震撼的鎮明一把扯住。
為什麼要和她說那麼多廢話?!難道她當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死在眼前嗎?!
司月鬆了一口氣,走向一直發獃的熒惑,放柔了聲音,輕道:「你又立了一大功,現在下去吧。雖然我沒有麝香王的權力,可以賞你什麼東西,但是我為神界有你這樣公正冷麵的神而自豪,你……」
絲竹沒命地衝到了崖邊,神魂俱滅地看著幽深的崖底,這是真的嗎?不是真的吧……
聲聲如同泣血,哭到竭斯底里,哽咽難言。
「清瓷!清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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