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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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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二 修羅笑 第十一章

其之二 修羅笑

第十一章

炎櫻感激地笑了,「大嬸真是費心了,你替我轉告她,我們什麼都不需要的,請她不用費心了。」
她的聲音淡得像水,轉身走到了床邊,將手裡的白瓷碗放在了床頭的案上。
好久好久,她才低聲地說道。
她的心裏忽然一陣刺痛,幾乎要將她平靜的外表絞爛。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一個人?讓她一切的淡然,都成了泡影,讓她極力壓抑下去的奔騰的種種情感一瞬間又衝上來,愛恨交織,幾乎令她不能呼吸。
「他們是四方神獸的青龍與朱雀,一出現就開口讓海閣不要參加這次謀反,還說必然不會成功,麝香山沒有想象中容易顛覆。最後他們說出自己的計劃,說他們四方早就策劃著徹底顛覆麝香山,建立一個新的神界。『人反抗神總是處於劣勢,但神顛覆神就不一樣了。』就是這句話,讓海閣答應了協助他們。」
她轉身就走,因為投宿的時候,她謊稱熒惑是自己的哥哥,所以人家將他們安排在一個屋子裡。說實話,她現在真不想回去,面對著那樣一個單純的人,她會覺得自己被生生分成兩半。一個人怎麼能那樣殘忍,又那樣單純呢?
神不來接近她,了解她,她便去接近神,可是她接近的下場卻是這樣……
熒惑沒有說話,只定定地看著她。
「謝謝你,熒惑。」
那隻送信的燕子,是城主曾經養來專門傳遞暗星方面的機密消息的動物。它可以穿越任何結界,而且不會被諸神懷疑發覺。她當時見到許久未見的寶欽城的消息,幾乎激動到發狂。然而一展開,卻發覺是海閣得意地告訴她,他們寶欽城和妖界聯合起來,打算用三萬鐵騎進軍麝香山,顛覆神界。
她並沒有猶豫,立即跟著那人走了。
他回想起自己白日醒來的時候,見到了炎櫻,她承認自己封印了他左手上的神火,他本是怒極到想殺了她的,可是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之後他忽然又昏倒,許是因為身體受了水系咒法的攻擊,傷得太厲害,第一次如此支持不住。
可是她錯了,司月那是千年來第一次施展神力,只帶了一把劍,月白色的衣裳,在殺氣騰騰的戰場上顯得優雅而柔弱,纖塵不染。她只看到了一片柔和的月光,然後伴隨著那美麗的光芒,鮮血如泉水一般地四處噴洒了開來,三萬鐵騎,在她面前不過是毫無還擊之力的螻蟻罷了。
她低聲說著,微微用力掙脫了開來,逃也似的疾步走到門外,飛快地關上了門。
她遞了一勺粥到熒惑嘴邊,輕聲道:「你受了傷,又被我封了左手的神火,手腳自是無力。不管怎麼說,須得將這碗粥喝了。」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有很多疑問,也很氣憤,但在我回答你和_圖_書的疑問之前,先把飯吃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又道:「我想了很久,也痛苦了很久,原本在你昏迷的時候,就想殺了你為我族人報仇。可是就算殺了你,神還是神,照樣鄙夷凡人,一個火神修羅死去,還是會有新的修羅出來。我覺得,這種沒有意義的相互殺戮報復應該停止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也沒什麼高深的理論和能力去說服神,我只能盡我的能力,讓你了解凡人是怎麼樣的。就是因為互相都不願意理解,才會有那麼多的衝突。只要能打動你,必然也能打動其他的神。或許我的想法很幼稚很可笑,但我還是要這樣去做。熒惑,凡人也是生命,有自己的感覺,自己的痛苦快樂。雖然大家都說你是無心無情的修羅,可是你卻比誰都單純,你真的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么?沒有衝突,沒有殺戮,我們平靜地解決神和凡人的矛盾,這樣不好么?」
門很快被關上,將聲音隔了開來,他冷冷地回身,不出所料,炎櫻站在那裡,包紮著布條的手上,還端著一碗白白的粘乎乎的東西,見他站在大敞的窗戶邊,她也不說話,直接走了過去,抬手就關上了窗戶。
她咬著唇,眼淚在眼眶裡晃來晃去,硬是忍著不掉下來。
原來她的信發出后,海閣他們都不打算聽從,已經商量好如何進軍神界了。可是他們遲了一步,沒趕上三萬鐵騎的大軍,暴亂開始的時候,他們剛剛到達麝香山前。當時忽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還帶著一個巨大的類似老虎一樣的騎獸。他們一說出自己的身份,海閣他們都驚呆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一種淡淡的嘲諷意味。
炎櫻輕道:「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哪怕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離開。那樣的神界,任何一個正常的凡人都會無法忍受的。思念家鄉,思念親人本就是天性,如果神界連這點都要否認嚴禁,這樣的神是不會被人真心尊敬的。至於海閣,他是我兄弟,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的母親是妖狐族的半妖,所以他有一點妖狐的血統,從小就異常聰明,心比天高,什麼都是一學就會。父親曾打算自己退位之後,讓他做寶欽的城主,可是卻被神界提早一步滅了寶欽,我們都是家破人亡了。」
懷景在後面歡快地大叫:「姐姐!讓那個大哥哥趕快好起來啊!我們好想和他一起玩!」
「這一個月,你的神力會沒辦法使用,所以你有機會做一個月的凡人。雖然說是投宿在別人家裡,但是也要幫忙做一些農活。只是現在快入冬,也沒什麼下田的事情讓你做,倒有些可惜了。」
「那個曲子,叫什麼名字?」
青鼎山三百族人的鮮血還在眼前流淌,和*圖*書彷彿在哭訴著他們的痛楚和憤怒,寶欽城的數十萬子民,一雙雙無神絕望的眼睛也在背後暗暗地盯著她,父親在神前自刎的景象到現在都是她的夢魘。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那雙熠熠閃爍的眼睛糅合在一起,那麼專註地看著她,沒有一點雜質。
炎櫻淡然道:「我說了,先吃東西,之後我再說。」
她的聲音又低又柔,在他耳邊縈縈繚繞,說了什麼都已經不是重點,他覺得自己已經醉了,暈了,迷惑了,眼睛怎麼也沒辦法從她臉上離開。雖然心裏明知道這樣做是錯誤的,是墮落的,可是卻沒辦法阻止自己。
懷景眨著兩隻大眼睛,嫩聲嫩氣地說著,神態頗為可愛。
一起玩?她苦笑了一下,如果熒惑能和這些小孩子玩在一起,當真是世間最好笑的畫面了。
他是什麼時候起的這種心思?她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果凡人不若我想的那樣,我還是會繼續殺戮的。」
「吱」地一聲,門又被人推開了,而隨著推開的門,外面傳進來一陣陣歡聲笑語,似乎有人在開心地說著什麼。他本能地皺起了眉頭,對這種熱鬧的氣氛甚是反感。
案上的燭火跳躍明滅,她的臉如同最好的白玉,一點瑕疵都沒有,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深深的影子,令她本就幽深的眼更加莫測,彷彿最美麗的寶石。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她下了什麼術,心裏一直在晃著,怎麼都停不下來,喉嚨里有些發緊,他居然在緊張。
她立即就慌了,待在神界數百年,她自然知道諸神的能力,不要說三萬人,就是三十萬人,對於那些神來說,也不過是捏死幾隻礙事的螞蟻那麼簡單啊!於是她立即擬了信回去,嚴厲禁止他們進行這樣的行動,如果無法阻止其他人,至少海閣那裡不允許加入這次行動。
他穿上鞋子,走到了窗邊,打算將那個青銅的小香爐丟出去。裏面飄出的香味令他渾身不舒服,老是想起炎櫻,想起她潛入他心底,為他左手刻咒文的模樣。那株巨大的焚燒著的櫻花樹,她手掌肌膚的微涼感覺,簡直如同最頑固的咒法,硬生生地嵌進他腦袋裡,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
她苦澀地笑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瑩瑩的淚光閃爍。
他不耐地摔開窗戶,一把將那個香爐扔了出去。時值十一月底,這裏雖然是南方,卻也夜深寒冷,冰冷的風一個勁從大敞的窗戶里灌進來,把他的衣裳都吹了起來,他卻覺得這樣好很多,至少這種寒冷可以稍微讓自己紊亂的思緒平靜一些。
她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搖頭道:「什麼都沒做,現在很晚了,小孩子要快點去睡覺哦。」
只要一想到曾經有無數這樣可愛善良https://m.hetubook.com.com的凡人死於神界殘酷的統治之下,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團。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更不是這樣痛苦的時候!為了這些努力生活的人們,她總是要做些什麼啊。
她記得三萬鐵騎當時從斷念崖后衝進來的時候,氣勢洶洶,沿路殺了無數神官女伶,鮮血將噬金宮前的天綠湖水都染紅了。當時甚至連她也以為神界會有大危機,麝香山沒有任何防備,只有司月一個人在那裡,如何能攔住三萬憤恨的人與妖?
那些背叛,那些趁他不備的傷害,現在離他好遠,他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了,在他找到她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不在乎了。
她咬著唇,想了一會,才從頭說了起來。
可是前方殺得正厲害的時候,神火宮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竟然是海閣的手下!她當時簡直驚呆了,以為海閣也加入了這次謀反。但那人卻只是提出趁亂將她帶離麝香山,海閣沒有參加這次暴動,卻派人混在裏面,打算將她接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說到這裏,熒惑皺起了眉頭,「私自離開神界是重罪,你連這點也不知道么?海閣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聽他的?」語氣非常不好,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無情的一個人,卻有著比誰都單純的心思,他心裏有她,她都知道的。只是太突兀了,於她簡直是可怕到了極至的一個笑話。她本該狠狠地嘲笑他,將他那種神墮落的模樣好好嘲笑一番,可是她卻心痛到什麼都說不出來。
「姐姐,你在做什麼?」
熒惑只覺自己中了什麼蠱惑心法似的,竟乖乖張開了嘴,將那略帶苦澀的雜粥吞了下去,一雙眼只是怔怔地看著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碗里的粥不知不覺已經見底,她將勺子放進碗里,站起身準備出去,胳膊卻忽然被他捉住了,熾熱的感覺立即隔著衣服傳到皮膚上,一陣火辣。
原來在那次清瓷鼓動的謀反發生前,她就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燕子送過來的,那是他們寶欽城特有的一種法術。
海閣將她帶出了麝香山,接進了青鼎山中。開始,她完全沒有注意海閣他們進行的計劃,一直到熒惑血洗青鼎山的那個夜晚,許是海閣喝多了一些,得意地將事情始末說了出來。
「自然……他在開始這次行動前就覺得可能會失敗,因為修羅的力量豈是那些小小的水系法術能制住的?但他就是想賭一把,他對神界有一種極強烈的憎恨,所以無論我如何勸阻都沒有用……結果果然很慘……什麼都沒了……」
推開房門,熒惑還坐在床上,動也沒動一下,見到她進來,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她的心隱隱痛了一下,面無表情走了過去,坐到https://m.hetubook•com•com他身邊。
她的眼淚終於沒流下來,過了好久,才輕聲道:「事情就是這樣,無論如何,四方他們是達到了將你拖在南方的目的,只是卻是用我三百族人的白白犧牲換來的。我再也不相信神界的那些神話了,什麼顛覆麝香山,建立一個新的公平的神界……什麼公平?哪裡公平?自己要策劃什麼,卻暗地裡找凡人出力。神的命就是命,凡人的命就是泥沙?」
熒惑緊緊地盯著她,眼裡有一種陌生的火焰灼灼燃燒,似乎比觸摸著她的火焰更加熾烈。
他只覺得事情一環套一環,怎麼也理不清。麝香山的異常,都是四方那裡弄的?
她陡然抬頭,眼睛里喜悅一片,亮得幾乎令他不能直視。
他低聲問著,問題突兀而怪異。她卻聽懂了。
「只是南方一個普通的小調而已,沒有名字的。」
熒惑走到她面前,沉默了半晌才道:「把事情告訴我,是不是四方那裡搞的鬼?」
熒惑看了她一會,別過頭去,冷道:「我不需要問什麼,你就將一切從頭到尾告訴我。之後該如何定罪,自由麝香山那裡裁定。」
她轉身飛快地往回走,似乎終於找到了繼續的勇氣。
「他們的目的就是讓海閣他們將火神熒惑拖在南方一些時日,還教了他們水系的咒法,必要時候可以奪你性命。他們還將那隻叫『驥獸』的會飛的騎獸送給了海閣,助他行事。麝香山那裡司月的眼線也是四方他們事先安排過去的,提供給她虛假的情報,說印星城出現在南方,白虎算準了司月必然不肯親自出麝香山,五曜中太白被惑;辰星被送去曼佗羅城,還受了重傷;鎮明從來不管這些事情;歲星在其他地方有任務,能派出的只有你。所以海閣他們其實先到了巧山城,在那裡等了半個多月,才等到你,故意讓你看到他們的一些破綻,從而產生懷疑,跟著來到了青鼎山……」
他想他不只是被她這個人打動了,也被她這種想法和勇氣打動了,頓了半晌,他才沉聲道:「可以,我願意知道凡人到底是怎樣的。」
真煩人!
任性地丟下這句話,他飛快地躺到了床上,吹滅了燭火,再也不理她。
「你受了傷,還是稍微注意一點,大敞著窗戶,也會給這裏的主人帶來不便。」
「這裏只是偏遠的一個小山村,這家主人都很善良單純,夫妻兩帶著三個孩子,每日紡布種田,與世無爭。我不知道神所謂的無欲無求究竟是何模樣,但是,在我看來,他們實在要比麝香山的許多神更像神。」
「關於海閣的事情,我知道你很憤怒,也很疑惑。有什麼疑問,現在就問吧,我不瞞你。」
她雙手絞在一起,站在月光下,不能承受地合上了眼睛。
熒惑再次醒過和*圖*書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滿月高掛了。窗前青木案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青銅鼎,裊裊的銀色煙霧從裏面瀰漫出來,帶著一股幽幽的清雅香味,他吃力地撐起身體,只覺渾身上下一點氣力也沒有,手腳都沉重到不像是自己的,腦袋也有些暈眩,耳朵里似乎有一隻蜜蜂鑽來鑽去,嗡嗡直響。
他覺得全身的血都往臉上沖了去,竟然有尷尬害羞的感覺。
她真的在努力,真的。努力讓神來了解凡人,盡她可能的去做,可是面對一個用那種單純眼神看她的人,她努力維持的淡然全部崩潰。那樣的情太沉重,承載了太多不能為她接受的痛楚,她能做的,只有逃避罷了。
「那個哥哥身體好點了沒?媽媽讓我告訴你們,大哥哥身體還沒恢復,你們就安心住著,什麼都不用做的。明天她可以抽空帶你們去附近的市集買些必須用品,叫你安心。」
熒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四方那裡居然暗地裡搞了這麼多鬼!什麼顛覆麝香山?他們從那麼早就開始計劃了嗎?!司月的眼線,辰星的監視,難道都沒發覺?又難道說,清瓷那裡鼓動人界妖界謀反那麼順利,也是他們暗中相助?!
寶欽城是神界比較古老的一個城鎮,雖然經常發生謀反暴動,但卻是南方几個大城鎮里,比較特殊的一個。那是因為寶欽城的人生來就精通各種術,據說是因為身上流傳了千萬年前的神的血液,簡單一點來說,其實寶欽城的人,真真正正是神的子女。雖然無法與真正的神相比,但也算凡人中的異類了。她可以潛入人的夢中,可以封印一些法力,都是這個原因。
熒惑第一次被迫坐了下來,端起了碗。碗里原來是白米粥,還加了一些番薯菜葉之類,極是簡單樸素。他何曾吃過這麼簡陋的東西?光是看著就沒胃口了。許是看出他的不情願,炎櫻輕道:「現在你我都是被人收留的凡人,這裏沒有龍肝鳳腦給你品嘗,學著習慣吧。凡人並不是和神一樣,隨時都有人供奉各種東西的。」
那一戰驚心動魄之極,也是她第二次親眼看見神的力量。到後來已經不能稱為戰鬥了,簡直就和太白單人攻陷寶欽城時一樣,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司月的衣服完全給血浸透了,整個人如同鬼魅一般,毫不留情地殺戮。
她接過熒惑手裡的粥,拿起湯勺,舀了一勺粥,又道:「這都是他們親手種出來的糧食,從土地里獲得的勞動的報酬。你我都不懂農作,自然不能體會這些簡單食物的可貴。」
一個童稚的聲音打斷了她痛苦的沉思,她急忙回頭,卻見到了投宿的這家主人的孩子。這家人一共三個孩子,兩男一女,這個男孩子是老二,如果她沒記錯,他應該叫「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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