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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多少遍了，可這些女官的耳朵似乎可以自己控制，想聽的就聽進去，不想聽的自動排除，真是無聊。

她也不吭聲，一把抓起那個嚇呆了的女子，化成一股腥風，轉眼就回了巢穴。心裏有百般的疑惑，百般的惱怒，卻止不住好奇心，興奮地打量著那個可憐的女子，從頭到腳聞了個遍——是香的！

她當時有些發怔，只顧著痴痴看那人與自己完全不同的風華，妖相必露卻完全沒有自覺。

非嫣懶洋洋地半躺在雕花窗邊的柔軟水晶榻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面漫天飛舞的雪花。身邊的女官絮絮叨叨地敘述著王宮內的事務，她什麼都沒聽進去，纖細如玉的手指慢慢地撥弄著袖子上的小流蘇。

天真如她，自以為將那女子送回便可開始逍遙，卻不知到了那女子所住的村莊后，村民們都請來了神人法師，要來伏她。那女子一落地，便掙扎著哭喊著跑向人群，一路尖叫著，好象她把她怎麼怎麼樣似的，天曉得她不過聞了聞她，又扯破兩件衣服而已……

女官的聲音簡直和蒼蠅似的，嗡嗡在耳朵邊亂響。非嫣不耐煩地動了動，翻了個身，赤|裸美麗的足踝立即露了出來，上面系著一串黑色的鈴鐺，卻不響，鈴鐺上面沿著她優美的小腿，有細細的黑色紋路蔓延而上，約五寸長短。

不，她當然沒忘……所以到今天她還不敢對這個人太掉以輕心……

「可是非嫣大人，這是您的職責！將嬪妃們的要求整理之後送交王后，作為後宮的女官，您應該感到驕傲才是……」

一千年了，無論她用什麼方法，都沒辦法將這串可惡的鈴鐺從腳踝上取下來。當初明明說好了五百年之內，妖狐司徒沒有異動，便放還她自由，可是呢？！一千年了啊！鎮明到底要纏她纏到什麼時候？！

非嫣飛快地接了上去，鎮明讚許地點了點頭。嘻，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這隻小狐狸越來越精了呢！看來日後還要提防些才是，不然給她悄悄溜了，豈不是大沒面子。

「喂……喂！」

啊，她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這個鬼地方，去別處看看？

她用生澀的話語問著她，臉上堆滿了努力裝出的和善笑容，然後輕輕扯開布條，瞪大了眼睛等她回答。

鎮明捏住她散在自己身前的發，繞在手指上細細盤弄。

鎮明微微一笑，掃了一眼跪滿一地的女官，然後笑道：「難得你也會對她們發火，都起來吧。非嫣大人今天心情不好，你們多擔待一些。」

一個全身雪白的少年走了過來，說他全身雪白當真不為過，因為他的衣裳，頭髮，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白得沒有一絲塵埃。

「好了，好了……」

「求求你了，帶我去吧。」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了https://m.hetubook.com.com。

那個女子一清醒就開始尖叫，她的狐狸耳朵都快給她喊聾了，不得已，撕破衣裳堵住她的嘴。她可不想變聾子！

這麼多年了，鎮明到底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麼呢？論本事，她稍微遜一籌；論機智，她只有一些小聰明，懶得動腦筋，自然比不上人家心思縝密，策劃完全；論才學，她不過讀讀野史，胡亂看些有趣的罷了，哪裡比的上人家博覽群書，出口成章？

偏偏鎮明大人從來不責怪她，每次都是笑臉相待。可恨非嫣居然完全不吃這一套，不把最尊貴的鎮明大人放在眼裡！

啊，說起來，第一次見到那人，也是在那個時候了。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虐待珍稀動物是不良的嗎？好歹她也是無塵山受人尊敬的狐仙大人，到哪裡不是風光滿身？偏他如此刻薄，怎麼都不放了她。

一把提起那個掙扎不休的女子，她又化成一股腥風，直接往「人間」去了。那裡許是她新的遊樂場所，那麼多的人兒，先逍遙上一段時日再說！

低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女官們立即露出喜悅的表情！是鎮明大法師！天啊，今天何其幸運，居然能這麼近的瞻仰西方王宮裡最俊美的男子！

「御子怎麼還未來……？

非嫣撇了撇嘴角，慢悠悠地問道：「你不是在找辰星么？找到沒有？」

幾個孔武的男子一躍而上，拿著明晃晃的大刀用力劈下。

…………

她回身去看那昏倒的女子，摸摸自己，再摸摸她。噫，都一樣！忽地手上碰到一個涼涼的硬物，她稍稍一用力，竟然扯了下來，放在手邊一看。

她怔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爛漫，卻要被人排斥殺戮。肩膀和背上吃痛，卻是給砍中了兩刀。

現在無聊到連幾千年前的回憶都想起來了。哼，她早該知道鎮明那傢伙不是好東西，一開口就叫她小狐狸，一直叫到現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他降伏的妖怪部下呢！真不爽！

「小狐狸……」

「該不會要帶我去吧？」

周圍湧上無數人潮，將她包圍，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很是好奇地看著這些凡人。噫，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多凡人呢！真是有意思！她立即露出笑容，對那些橫眉冷目的村民嘻嘻一笑，狐狸的狡黠之氣頓現。

「極北之地也就是曼佗羅城了，周圍都是不毛之地。聽說那裡有地下冰城，封印了暗星的半個魂魄，他在那裡……」

「女兒為妖怪所挾，玷污于骯髒洞穴之中，但求一死以換清白……」

還是送回去吧。

「你叫什麼名字，小狐狸？」

鎮明微微一笑，「你不想去？」

倘若鎮明當真這樣打算，那場面就不再是這樣小小的暗鬥ｈtｔｐs://ｍ•hｅtuboｏｋ•ｃom•ｃｏm了！「那些人」的恐怖，她到今天還記憶猶新呢！

非嫣神色忽然一僵，沉聲道：「你……該不會打算將『那些人』喚起來吧？！」

「非嫣！別亂來！先把事情說清楚！」

「哼，你不是在用窺鏡找辰星么，怎麼又有空跑我這裏？」

她也想做這樣的「人」！

與那女子完全一樣——不，凡人女子眼睛為美麗的黑色，她卻是野獸的慘青，間中一條陰森森的瞳仁，煞是可怖。牙齒還白森森地露在嘴唇外面，指甲也是尖尖的。啊，這番景象，如何可以稱得上嬌媚柔弱？

「我想，如果不是辰星受了傷，神氣微弱，就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異常，故意隱去神氣，以防萬一。第二種可能較大，辰星一向是個外表浪蕩，內心仔細的神。看來曼佗羅城那裡要出事。我再用窺鏡尋找一日，若沒有發現，便要起程去曼佗羅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妖怪啊——！狐妖啊——！」

「小狐狸，今天火氣不小啊。」

那個女子哭到哽咽難言，只是扯著自己的領口，怎麼也不放手了。

非嫣無奈地揮手打斷她的慷慨呈辭，刻意放冷了聲音，沉下臉說道：「你若覺得我不配做王宮女官總領，直說便是。我也不想做！你若有本事，直接去西方王那裡告我的御狀，求之不得！今天我說不管就不管！你們自去王后那裡吧！」

非嫣懶洋洋地打斷女官的滔滔不絕，皺著眉頭道：「西方王實在無聊，自己的女人自己不搞定，還要我們來操心。你們自己列出成折，到王后那裡報去，下次這種事情不要來找我，煩也煩死了。」

她沒有一點誠意地說著，滿臉的漫不經心。

她越聽越糊塗，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張開嘴，剛要說上一些友好的話語，卻見面前的人群突然飛快散開，每個人都面露敬畏之色，方才小小的喧嘩立時停了。

咦？暗星的魂魄？！

「殺了我……妖怪……你……玷污了我……」

五曜如今死了太白和歲星，熒惑完全失蹤，僅辰星稍微有痕迹可尋，加上原本操縱麝香山事務的司月被氣走，司日隱居在嫣紅山再也不出世，麝香山或許真的要完蛋了……

這一聲低柔的呼喚，也不知是威脅，還是讚賞。更或者，是感嘆？

破開絲綢衣裳，扯下滿頭翠鈿，她羡慕地撫摩著柔軟的皮膚和滑順的頭髮。

唉，怎麼也摸不透這個人啊……

非嫣臉色立變，頓時垮了下來，苦著臉看著門帘被一雙修長的手掀開，然後一室雪白，那個天人一樣的男子慢慢走了進來。

有人小小地感嘆了一聲，然後帘子被放了下來，溫暖如春的斗室，頓時只剩下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他兩個人。

她將頭髮繞在手指上玩，不明白，怎麼也想不明白。

每日在山澗林間流竄，逍遙快活，完全不懂人世百般憂傷纏綿。

她抬頭有些疑惑地看著鎮明紋絲不動的鎮定模樣，倒也有些佩服。如今這步田地，他莫非還有什麼底牌沒亮出來么？從幾千年前初識，他被人稱為「御子」，一直到進入神界開始當司土鎮明，他永遠都是那麼氣定神閑，好象什麼都不在乎，又好象什麼都在掌握中一般。

…………

非嫣懶洋洋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換個靠得舒服的姿勢。

那女子顫巍巍地說著，眼淚淌了下來。她好奇極了，急忙伸手去摸，濕漉漉的，熱熱的，放進嘴裏嘗嘗，居然還是鹹的！

那少年一直走到她面前，出乎意料地，卻是用一種與村民完全不同的微笑神情看著她，漆黑的眼睛彷彿冬天的寒夜，幽深美麗。

「這是……什麼？」

她不過一個剛剛得道的小妖，無法維持人形太久，時間一長，獠牙和爪子就露了出來，眼睛也泛出慘綠的色澤，她卻絲毫不覺，笑吟吟地往前走，那些村民無聲地，慢慢地圍著她跟著她，就是不讓她出了這個圈子。

想！當然想！她都快給這個無聊的王宮逼瘋了！雖然出去也是和這個傢伙在一起，但總比悶在這裏強！

她向後跳了兩步，牙齒威脅地暴了出來，兇相呈現，可是心底還是對這個人很好奇，一雙慘綠的眼睛定定地瞅著他，眨也不眨。

她抬頭瞪著他，卻見鎮明緩緩點頭。

『非嫣』兩個古老的字刻在上面，原來是一塊碧色的玉。她看了半日，也不明白上面到底是玉的名字還是那個女人的名字。眼睛滴溜溜轉了一會，忽地又一笑，將那玉胡亂套在脖子上。從此以後，她又有名字了。

「難得看你這麼積極的插手麝香山事務呢，我還以為你要學司日，打算隱居了。」

「……今年年終，王宮又納入四名妃子，兩名美人，所以御膳月錢供給方面要小小調整一下。另外東南北三方進貢的絲綢玩物，也需重新調理，避免爭端……」

「是四方神獸那裡吧！聽當時熒惑所說，似乎他在捉拿清瓷的時候，明暗兩個玄武都在那裡，事情一定和他們有關。」

夏天的蟬鳴嘹亮綿長，他突然就開了口，聲音雖然低柔，卻絲毫不被那些喧嘩的蟬鳴壓下去。

天底下原來還有這樣一種人！與那女子的嬌柔嫵媚不同，卻是清朗的，俊美的，一身的白衣，仙鶴一般。一時間周圍的村民在他的光芒下，全成了模糊的人影。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第一眼就能輕易地看到他。

她努力問了半天，把自己所會的凡人的話語全部用上了場，也沒得到一點回答，和_圖_書那個女子只喃喃念著什麼，理都不理她。

非嫣看也不看他，只把一雙裸足伸直了放在軟榻上，用力撥弄著袖子上的流蘇。

這個人年輕得不象話，好象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可是她的妖氣本能地感受到一種壓迫，狐狸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如果再靠近就有生命之憂。

鎮明摸著下巴，想了一會，才道：「如果暗玄武在那裡，我倒可以明白為什麼辰星會突然失蹤了。暗玄武墨雪擁有神界三大寶器之一：破間刀。那是初代麝香王臨死之時，用自身的血煉出的神刀，可以瞬間劈開任何結界，將人送到其他地方去。」

現下司徒恢復了妖力，自己找老婆快活去了，卻留她一個人在這裏給鎮明和西方王城的女官壓迫，這是什麼天理？哼，她早該知道妖狐一族的、特別是紅狐一族的狐狸，都沒什麼好東西！枉費她在鎮明面前那麼護著他，那個無良的弟弟臨走的時候居然連聲謝都沒說，還詭異地沖她一笑，說句保重。

鎮明搖了搖頭，「他似乎將身上的神氣隱了，算不出具體方位，不過可以確定是在北方，而且極北。」

無奈之下，她只好把手放在她頭上，微微一施法，立即有艷紅的光芒溢出。眼前陡然浮現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繁華的村莊，衣著鮮艷的凡人，條條平整的道路……那裡就是人間了。多有意思的地方呀！

還記得那個時候，她第一次在山腳下見到凡人女子：綾羅裙子，望天髮髻，眉眼間一點殷紅的胭脂，顧盼生姿，纖柔裊娜。回首看看自己，艷紅粗糙的毛髮，尖利的爪子和牙齒，不由好生仰慕妒忌。

非嫣習慣性地靠在鎮明肩膀上，輕聲道：「所以你認為辰星是被破間刀所傷，送去了曼佗羅城？」

狐狸耳朵尖，隱約聽見後面有人小聲說著什麼。

連她也摸不透這個人。

「熒惑被人拖在南方數日，辰星突然失蹤，沒有任何人有能力讓兩個神同時出問題……」

「你……是、人，哪裡？」

「殺了我……你這個妖怪……」

她天真地問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為什麼眼睛里會流出鹹水來呢？她怎麼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鎮明嘻嘻一笑，柔聲道：「非嫣，這是秘密，我們之間的秘密。你忘了么？」

她左看右看，總是不滿意，乾脆縮去利齒，磨去尖爪，這才對著溪水微微一笑，百媚橫生，煙波流轉。她滿意極了，一個回身，綾羅裙子漾起小碎浪，好象溪水裡的鯉魚尾巴。

「看她那模樣，似乎是剛成形的小妖，應該不足為懼……」

「都來這麼久了，總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好歹你也是女官，好歹你也是我帶進來的，難道要我和你一起丟面子么？」

鎮明見她這付憊懶模樣，只笑了起來，然後坐在她身邊，用ｍ.hetｕｂｏok.cｏm•com寬大的袖子替她擋住了雪白粉|嫩的裸足。

說罷很囂張地擺手，將案上的琺琅杯子揮在地上，「咣當」一聲，碎片撒了一地。

那一整天她都徘徊在溪水邊，歡喜自顧。這樣粉白細嫩的手指，這雙明若秋水的眼，這樣柔軟噴香的身體，以後都是她的了。

保什麼重，她好不容易趁鎮明出了西方王城，稍微快活地遊山玩水了一把，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回麝香山，結果給逮個正著，又被他提了回來，關在王宮裡。

………………

「……月蘭美人提出懷了王的孩子，要求月錢加倍，膳食自列；端妃不服，提出異議；黃秦美人三日後在芳華宮開私宴，請求御膳房獨立供給；敏仙妃……」

女官們立即眼冒桃花，渾不知何年何月地飄了出去，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誰都知道非嫣是鎮明大人帶進王宮的，衝著他的面子，西方王才安排給了她一個總領的小小官職。可是上任以來，她不是抱怨麻煩，就是跑的無影無蹤，從來不關心宮裡的事情。

她低頭看了看那串鈴鐺，心裏又恨又惱。這個可惡的封印啊……不管她要去哪裡，都因為這個封印而沒辦法離開鎮明三里遠的範圍，不然就會封住她所有的妖力，強迫她的行動，令她動彈不得。

她也不知輕重，用力拍著那女子的臉，只見那白玉一般的肌膚上立即映了無數紅痕，嚇了她一跳。

她丟下那個嚇昏過去的女子，徑自走去清澈的溪水邊，搖身一變。頓時脂粉膩香四溢，青絲如雲。她生澀地提著迤儷的裙擺，蹲在溪水邊照了半晌。

「所以說暗地出手的必然也是神！」

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她完全不記得什麼年代，什麼時日。久到——那個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剛剛修鍊成精的小小妖狐。

哈哈，偶爾放肆一下感覺也挺爽的嘛！快啊！趕快去西方王那裡告狀吧！求求你們了！這個女官，她再做下去就要悶瘋了！

她一撲而上，本想將那女子帶回自己的窩穴，好好欣賞一番，卻不料驚動了一大批同行的旅人，一個個尖叫狂奔，亂成一團。

現在想想，她似乎從這個女人這裏偷了好多東西，容貌也好，衣裳也好，現在連名字都偷了人家的，她的良心開始有些小小的不安。她這裏也沒什麼好看的衣裳和首飾，將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困在這裏豈不委屈了她？

說起來，他或許也是真正進入她眼睛里的第一個男人。

每次鬱悶的時候都會碰到他，讓她更鬱悶，這個人的鼻子，估計比狗還靈光。

那些女官嚇得急忙跪倒在地，一聲也不敢出。

鎮明笑道：「四方那裡太囂張，滿以為除了三個五曜就必然獲勝，我這麼惡劣的神，怎麼可能放棄在人家得意的時候打擊的快樂呢。初代的司土鎮明，可不能讓他們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