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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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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四 暗星墮 第十五章

其之四 暗星墮

第十五章

「白虎,白虎……?你不能再喝了……如果要睡,就好好躺下來!我去叫胃宿。」
曼佗羅只見眼前大片寒光劈下,臉頰上冰冷,竟連躲一下的工夫都沒有。
****
澄砂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誰?這酒我早就喝慣了,想我醉?你醉個十次我也不會倒的!你要是想睡覺,就給我躺好!別亂動了,小心跌下來。」
看著看著,她又開始發獃,神思總是飄向那個霧氣瀰漫的池邊。她將一個痛不欲生的神活活拋棄在那裡,她是不是過分了一些?回到曼佗羅之後,爹爹居然沒有罵她,也沒再提姐姐沙茶曼的事情,沉默的讓她很不習慣。
她一呆,耳邊聽得爹爹急急否認:「沒有!這裡是曼佗羅城,可我們這裏沒什麼曼佗羅!小姐你要想看曼佗羅花,該去南方寶欽……」
話沒說完,忽地痛呼一聲,然後他整個人軟在了地上,渾身發抖。天善大哥顯然被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吃力地扶著爹爹,一步步往後挪。
北方,曼佗羅城——
白虎輕柔一笑,貼上她的耳朵,膩聲道:「你就是笨蛋……若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天下還有比你更笨的么?」
澄砂彎起嘴角,淡道:「原來你還記得,我還以為你進來之後會三叩九拜,稱我暗星大人呢。」
白虎撐起身體,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輕道:「澄砂,我很有些喜歡你呢。」
那兩個黑衣人互望一眼,立即揭開了披風,露出頭臉。男的面容清俊,眼中卻冷酷一片,女的極漂亮,唇紅齒白,但卻恨恨地瞪著自己。曼佗羅被她的殺氣驚得倒退兩步,咬牙道:「有……什麼事嗎……?」
「別……」
白虎撫上她的脖子,柔聲道:「對,澄砂,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抱怨什麼?你不是說今天暫時不提這事嗎?喝酒就要快活,不然喝什麼啊。」
那女子將披風一甩,冷道:「我們是印星城北方七星,我是胃宿,他是奎宿。今奉白虎大人之令,將你立即處死!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么?」
她不等白虎回答,忽地又急急道:「算了!別回答我!我幫你就是了!不就是情慾天生人人皆醒么,我也可以隨口說上很多的!」實在不行,就把以前在學校學過的資本主義階級發展什麼的胡謅就好了!甚至金字塔型人類需求都可以吹一吹!
和*圖*書靜靜望著澄砂,她有一雙烈性的眼,充滿鮮活的神采,尤其是眉毛倒豎的時候,與那人暴怒的模樣很像。他仰頭再喝一杯,已然微醺,恍惚中澄砂的身影變成了那人高大的身體,一頭如火的紅髮披肩,他其實是很美麗的,浴火而生的鳳凰,他整個人都是一種斑斕的夢。但這個鮮活的神,卻被他生生逼死在地下冰城。
****
澄砂從一旁的大箱子里抱出兩床厚被褥,一邊在地上鋪一邊道:「鋪床啊!我的床給你佔了,我總要找個地方睡覺吧!」
她一呆,「什麼他?你說誰……?」
曼佗羅氣急敗壞地跑過去,大聲道:「我就是曼佗羅!你們別傷我爹爹!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就是了!」
澄砂的眉毛一豎,火氣登時冒了上來。她把壺重重放在榻上,大聲道:「誰要你道歉了?!我有生氣嗎?你這麼晚來,是要和我吵架的嗎?!」
話沒說完,就被白虎打斷了。
觥籌交錯,新酒再添一杯。杯中酒空,但願一醉不醒。朱雀,你安心地去,欠你的,我總有一天還你。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你們是什麼人?!場子費我們已經給過老方頭了!」
曼佗羅又跑去掃雜物,剛彎腰要去拿掃帚,卻聽爹爹和天善在後面叫嚷了起來!
「澄砂……」他過去,一把抓住澄砂的衣服,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正經聲音說道:「我只是,遵守我的誓言。今夜,我們好好喝酒,你若要怨我什麼,留去以後,恨我也留去以後。」
澄砂咬住唇,半晌,轉身便走,腳步沉重。
可是那一天,那雙冷酷的眼卻狂熱無比,令她又驚又怕。
白虎卻不看她,徑自說道:「暗星大人,凡人是需要一種信仰的,倘若沒有一種深入人心的信念,沒有人願意去反抗什麼,畢竟誰都不想過的顛沛流離。早到神界的建立,到後來您的勢力,都擁有自己的強烈信念。到今日,我都還記得您的情慾天生人人皆醒,那樣一句,曾讓百萬人誓死追隨您!請您不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白虎的手柔柔撫上她的發,琉璃眼中已是一片迷離,他柔聲道:「你……那個時候,恨我吧……?是我遺棄了你。但,至少,今日……我還是履行了我的諾言。你安生去吧……我一定會讓四方榮耀!神界……總在我們手上……!」
白虎快手一伸,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那壺搶了過來,柔聲道:「好大的脾氣……澄砂,你和他真像,一開始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像他。」
曼佗羅大驚,只覺全身都涼透了。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在大雨里聽起來微微顫抖著:「為……為什麼……要殺我?我與印星城……沒有什麼瓜葛……」
澄砂默然地跟著胃宿走,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令她心中一慟,他看也不看她,脊背挺直,那般傲然獨立。
澄砂眼中冷光一斂,沉聲道:「說謊!我倒寧願你再恭敬地叫我暗星大人要我幫你做什麼大業,也不要你來騙我!難道你以為這樣說了,我就可以心甘情願為你貢獻一切?白虎,我又不是笨蛋!」
白虎舉起手裡的酒壺,晃了晃,笑道:「豈能讓你一人獨美?不醉不歸。」
白虎揮揮手,淡然道:「胃宿,帶暗星大人去虎嘯宮休憩。不得打擾她!」
澄砂一怔,奇道:「我……?可是我對暗星什麼的並不……」
幾點水滴了下來,令水中的倒影破碎開來。她一驚,抬頭一看,天空灰濛濛地,原來下雨了。前面的場子吆喝聲更加熱烈,但人群還是漸漸散開,紛紛躲去茶館酒家避雨。
白虎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輕,卻不容她拒絕。
澄砂沉默良久,咬了咬唇,輕道:「你說了半天,就是要我幫你罷了。你費力將我喚來,又將我的身體帶來,就為了這個理由……?」
白虎自嘲地笑了,坐直身體,腦中一暈,忍不住軟在榻上,惹來澄砂大聲的嗤笑。
爹爹急急地說著,一腳蹬倒兩排矮凳,手腳飛快地收拾。
印星城大殿此刻聚集了諸神,澄砂在上座,下首是神色凄苦的墨雪與心不在焉的青龍,周圍站著二十八星宿。
白虎笑了起來,「好!大業成功之日,我們再喝!不醉不歸!說定了!」
想起辰星厲聲問她為什麼不喜歡他,她居然不知道理由。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那麼不喜歡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與他一路走了那麼久,她從沒想過要去對他動心,在她眼裡,他就是一個不太正經的神,有時候喜歡說一點過分的笑話,但骨子裡還是極冷酷的。永遠也不能忘記,他與人調笑的時候,唇角揚起很高,但眼睛里卻始終是冰冷的。
他將領口放鬆,倚在窗欞上,任憑夜風hetubook.com.com吹拂,那一頭灰白的長發在月光下泛出銀藍的光澤,恍然如夢。不醉不歸……這個誓言,他說過幾次?他忘了,但只有這個誓言,他是真心的。不管以後如何,不管之前如何,先醉上那麼一場,與自己很喜歡的人一起。哪怕第二天他就要殺了他,但說誓言的時候,他卻是無比真心的。
方才經清瓷與玄武一鬧,眾人都沒什麼心思去聽白虎說什麼,但他卻恍若什麼都沒發生過,昂然站在中央,聲音淡然。
她怔怔地望著地下的積水,裏面倒映著自己的模樣。紅髮,說不上美麗的臉,辰星為什麼要喜歡自己?她永遠也不明白別人對她突然的情感,就好象戲班子里的人對她紅髮的恐懼厭惡,就好象辰星突然的喜歡。
澄砂將他推開,冷道:「說白了,你把我喚過來,不就是為了你的大業嗎?我早上也答應幫你了,你現在又跑來是什麼意思?怕我反悔所以來安撫我嗎?」
白虎伸手去摸她,卻摸個空。「澄砂?你去哪裡?」
「你別管這個,先去把靶盤子和碎青磚掃去一邊。省得管這裏的老方頭又羅嗦。」
她狠狠甩甩頭,將刀山搬去前面,看著爹爹滿面笑容地與天善大哥上場子,鑼鼓聲震天,他們用肉身貼上刀刃,毫不見紅,練的是硬功夫。
「寶欽目前已經歸入四方名下,這意味著神界南方的勢力偏向印星城。但我想麝香山一定會伺機反擊,雖然五曜現在元氣大損,但餘威尚存。為了四方的大業,我們一定要斬草除根。」
澄砂咬住唇,輕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得回身體了,所以你……」
澄砂有些啞然,沉默半晌,端起杯子,迎著他的目光,將酒喝了下去。
澄砂頓了半天,才將那杯酒接過來,仰頭一口喝乾,來不及擦擦嘴就問道:「你說誰?難道我和你以前認識的人很像嗎?以前你怎麼沒提過?」
澄砂怔怔地望入他那雙詭異迷離的琉璃眼中,一時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漸漸地,月光黯然下去,幾滴雨絲滑入窗內,天邊烏雲旋轉著好似要砸下來,涼風蕭瑟。
不,她暫時不想知道白虎的真正想法,她寧願相信自己的感覺。白虎以大業為重,自然顧及不到她的小小心思,她不該苛求吧……?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站起來急道:「那就這樣吧!我答應幫你了,什麼時候出發告訴我一聲!我…m.hetubook.com.com…有些累,想下去休息……」
澄砂忽地驚起,本能地將窗戶關上,然後將他推開,一句話也沒說,飛快地躺在床下,拉高被子蓋住腦袋。屋內靜謐,只聞雨聲打窗,澄砂只覺心跳越來越強烈,似要從胸口蹦出去一樣。
「你……要睡了啊?沒話想與我說么?我原想你會有很多抱怨的……」
後面的話語支離破碎,澄砂驚駭地瞪著那突然湊近的臉,唇上一涼,鼻息間頓時充滿他身上獨有的淡雅香味,混合著某種神秘的草藥香,讓她的腦子嗡地一聲全亂了。
白虎啞然一笑,撫著額頭,半晌都沒再說話。澄砂輕手輕腳地鋪好床,見他那樣,以為已經睡著了,便替他蓋上被子,順便把他手裡那個攥得死緊的酒杯抽出來丟去一旁。
冷不防胳膊突然被他捉住,把她嚇了一跳,「你沒睡嗎?嚇死我……了……」
他的手指點上一個紅點,上面寫著兩個繁瑣的文字,澄砂看不懂,只聽他繼續道:「東方落伽,千年之前為五曜太白強行征服,其因為城中上至城主,下至黎民,全部都是暗星大人您的追隨者。」
胃宿眼神冰冷,她從腰間抽出劍,森然道:「要怪,就怪司水的辰星吧!誰讓你是他的女人!死後找他哭訴去吧!受死!」
澄砂蹙起眉頭,急道:「你要我做什麼?!我不是早就說過那些我根本就不明白,暗星到底曾經提出過什麼論調啊?你要顛覆神界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白虎走過去,脫了鞋子學她盤腿坐榻上,將壺往澄砂手裡一放,笑道:「原來是在生氣。但這次我可不道歉。」
「曼佗羅,快把刀山搬過來啊!天善都快上場了,你在發什麼呆?!死丫頭!」
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
爹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那些人看了半天戲,還沒給錢呢!這場雨一下,一天的賺頭都沒了。她乖乖地跑過去收刀山,用抹布將刀上的水擦去,一一放進大皮袋子里。
澄砂獨自坐在窗前,手中執杯,杯中是酒,酒面漣漪,倒映銀月。這個發獃的姿勢,她已經維持了將近半個時辰,動也沒動一下。
澄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醉了吧?都說胡話了。」
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她微微一怔,手腕一抖,潑出了半杯酒。她隨手用袖子擦了擦,一邊懶洋洋地輕叫:「進來,門沒鎖。」
門開了,那人慢慢走進來,又將門輕輕關和圖書上。澄砂頗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奇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一聲暴吼炸回她的神思,她急忙答應一聲,轉身跑去庫房搬那沉重的刀山。怎麼回事?自從回到曼佗羅城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常常說著話就會走神,一個人獃著的時候心裏空空的。這是為什麼?
白虎自斟一杯,一口飲盡,琉璃眼氤氳了起來,迷迷濛蒙,似在回憶似在傷感。他忽地嘆了一聲,又斟一杯,舉到她面前,輕道:「不醉不歸……今次,我們真的不醉不歸。」
「相信只要您如今願意親身前去一趟,那些倍受五曜高壓的落伽子民一定會很高興。即使千年之後,落伽仍不時有您的追隨者反抗麝香山。現在正是您出世的時機,將神界屬於您的追隨者聚集起來,我們一起顛覆那個老舊陳腐的麝香山!」
白虎說完,左手一揮,放在案上的皮質地圖便飄了過來,緩緩展開,露出裏面紅紅藍藍的曲線。他的手指順著一條粗大的紅線輕輕上移,一面輕道:「西方有王城,屬於司土鎮明的地方,暫時不好驚動,防止他有詭計。北方有曼佗羅,但南北相距太遠,中途必有損失,不宜貿然行動。」
澄砂鮮少見他如此豪情模樣,不由將心事丟去一邊,朗聲道:「說定了!我等你,白虎!」
澄砂見他漸漸不勝酒力,杯中的酒小半喝下去,倒有大半是潑了出來,整個人幾乎要化在榻上似的。她不由有些著急,站起來便要去叫胃宿過來照顧他。
她急忙回頭,卻見不遠處站著兩個罩著黑披風的人,一個身量很高,另一個卻纖細嬌小,顯然是一男一女。她丟下掃帚跑過去,只聽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冷冷地說道:「曼佗羅在這裏吧?」
曼佗羅蹲了下來,耳邊丁冬的鑼鼓聲變成了他的聲嘶力竭:「曼佗羅,我恨你!我恨你!」她忽地打個寒顫,覺得不能夠承受。
「錯了,澄砂。我來,是想醉的。」他再喝一杯,聲音輕緩,「我答應過你,不醉不歸。這一次,我一定會遵守諾言。」
「今夜我不想讓其他人來打擾……你陪我說話便好……莫非你也醉了想睡?」
白虎微微一笑,說道:「以前你不是你,你用著清瓷的身體。對於我而言,她始終是一個未知的敵人。你認為,我能夠對著一張讓我充滿戒心的臉隨口說真心話么……?」他湊過去,眯起眼睛的模樣頗像一隻姿態高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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