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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你是指這女子么？」

胃宿豁了出去，「是我！是我！哈哈哈！我一劍斬斷了她的心脈！你知道她是怎麼流血的么？知道她怎麼哭的嗎？知道她怎麼逃的嗎……？」

鎮明忽地嘆了一聲，「罷了罷了，今日必是要與暗星對峙。我們出去吧，各自保重就是。」

剎那間，街道上恢復了安靜，她有些怯怯地，慢慢攏起袖子，輕聲道：「我可憐的子民啊……」

辰星雙目赤紅，死死地瞪著她，忽地又道：「莫非就是你……？！」

良久，白虎的聲音遙遙地傳了過來，「五曜的各位，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來？在下隨時恭迎各位。」

胃宿大駭，那個聲音讓她的脖子都僵硬了起來。她艱難地，慢慢地抬起頭，辰星譏誚冷酷的眼立即映入她視線。她一顫，急忙移開眼光，卻忽地又瞥在角落裡渾身是血已經休克的奎宿。他全身都被鮮紅的類似袖子的東西捆住，背上踏著一隻穿著紅緞鞋的纖細的足，卻是笑眯眯的非嫣。

影子掙扎著，無聲地咆哮著，驟然暴長，從地上立了起來，頭角崢嶸，毛髮須張，漆黑且龐大。澄砂用手撫上城牆，忽然大笑了起來，猛地回頭，厲聲道：「落伽今日歸於我手，五曜的舊跡還留著做甚？！」

正惶恐，她的領口忽地被人狠狠提起來！然後心口那裡一痛，低頭一看，卻見辰星把她整個人都拽了起來，指尖處長出一根尖利的水刺，緊緊地抵在她心口。

他的殺氣頓時迸發，滿頭頭髮都要豎起來，捏緊了拳頭，死瞪著胃宿。

暗星大人曾是他們的道，他們自由的追求，雖然後來被麝香山強行征服，但卻不代表他們忘記了暗星的風采。那隻驚撼天地的獸，一開口卻是如同春風般溫柔蠱惑，真想永遠聽它那樣說下去，說下去……這樣的感覺，已經深深烙印在落伽子民的血液魂魄中，一代一代傳了下來，偷偷地銘記。

「撲通」一聲，有人恭敬地跪了下來，喜極而泣，跟著成千上萬的人紛紛跪下，頂禮膜拜，高呼她的名號。

城主的行宮在城樓後面，奎宿等候在大廳隨時應|召。胃宿不敢耽誤，急急地推開大門，叫了起來，「奎宿！白虎大人傳喚，快去……」話沒說完，她的嘴忽然被hetubook.com.com人捂住，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起來，狠狠撞在牆上！

寂靜無聲的街道，不知道是哪個膽子大的人，忽然大聲叫嚷了起來！「暗星大人！」

澄砂咬住唇，心裏有一股奇異的激動，它衝擊著，咆哮著，似是要跳出來。她的身體都跟著微微顫抖，遍體的鮮血都開始奔騰，她竟然有一種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周圍塵煙飛揚，她白色的衣裳忽隱忽現，只有那雙妖異的血紅瞳仁，遠遠望去越發鮮艷，如同兩盞小巧狹長的血紅月亮。

辰星低聲地問著，聲音里滿溢著殺氣。胃宿本來已經恐懼到不行，以為辰星是專門為了報仇來殺自己的，聽他這麼一問，她卻鎮定了下來。偷偷瞥一眼奎宿，沒想到，這人受這許多苦，居然也沒將她供出來。

「死女人，說！是誰殺了曼佗羅？！」

眾人群情高漲，歡呼起來。澄砂一腳踏上廢墟，伸手捉住那根掛著屍體的旗杆，只晃了一下，城主的身體就直直墜下，撲進塵土裡。她將身體一縱，竟就這樣跳上了旗杆，穩穩地站在桿頂！

澄砂深吸一口氣，眯眼望著下面無數黑壓壓的人頭，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似滿意，似激動，似夢似幻。她的手都因為激動而在發抖，眼中狹長的瞳仁發出尖銳的光芒，周圍漆黑的眼珠顏色竟然淡了一圈，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褐色。

辰星身上散發出強烈的藍色神光，五指合攏，立即就要直接穿透她的胸膛！

「等一下！辰星！！」

車廂里，白虎笑吟吟地望著臉色蒼白的澄砂，半晌笑道：「怎麼，這樣就被嚇住了？他們可是盼了你上千年，你當真忍心讓這些虔誠的凡人絕望？」

她垂著眼睛，淡金的長發將臉遮去大半，看不清她的神色。

辰星疑惑地問著。

「我的子民啊，你們被壓迫了太久，你們魂魄深處的那一點點靈性，都要被五曜剝奪！現在，是報復的時候了！把那些腐朽的神話統統撕爛丟棄！讓我為你們創造一個自由的世間！你們是自由的！再沒人會責怪你們的慾望，再沒人會鄙夷你的貪婪！想要沒有罪。有罪的，只是那些企圖壓制人心的諸神！到了今日，你們還要忍耐嗎？你們還沒受夠嗎？你們和圖書還不想對諸神吼叫嗎——？！」

辰星怒不可抑，水刺用力往裡扎去，胃宿痛到臉色發白，心口那裡濕漉漉地，想來必是流了不少的血。她又急又懼，顫聲道：「我……沒騙你！是真的！我真不知道！」

話生生斷在那裡，因為她的脖子已經被人捏了住，整個人就這麼被辰星從地上提了起來。

落伽的城門被緩緩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街道兩旁已經擠滿了人，原本是人聲鼎沸的，但所有聲音卻在一輛小巧玲瓏的馬車悠悠駛入的時候，陡然消失。一時間，只聞道旁成千上萬的呼吸聲，連小孩子的叫聲都沒有。

他們四人對望一會，都默然。

****

「曼佗羅是誰殺的？說！」

話沒能說完，因為澄砂笑了。

「白虎……」她忽地低聲喚他，半晌卻沒說一個字。白虎湊過去，柔聲道：「你是怕，還是想要與我一起出去？」

「惶恐……我嗎？他們是我的子民，我的天下！我為什麼要惶恐？」她大笑著仰起頭來，目光灼灼，直直瞪向胃宿。對面二人均駭然，她的眼睛……居然變得那麼快！兩隻眼睛的瞳仁此刻都成了血一般的鮮艷紅色，映著她漆黑的眼珠，分外妖異。

他沒能說完，因為辰星已經鬆開了手，有些疑惑地望向門外。

一直坐在旁邊保持沉默的胃宿輕輕開了口，「想來暗星大人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一定很惶恐。不如由白虎大人您出去吧。您的風采，一定能將落伽征服的……！」

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這種寂靜，讓他們感覺詭異之極。氣流慢慢開始旋轉，似是有什麼東西在暗地裡蠢動，隨時一撲而出吞噬他們。

胃宿驚恐異常，栽倒在地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五曜……！他們居然全都來了落伽！坐在一旁鎮定望著她的人是鎮明，他身邊一身鮮紅的女子是非嫣，辰星正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她……還有一個人……是誰？那個穿著黑色袍子，神色冷漠的男子是誰？

此言一出，無異於往平靜的水面砸下巨石！辰星幾乎跳了起來，急切地回身，立即就要抓住胃宿質問！胃宿卻是不顧一切地站了起來，不要命地奔向門口，一把推開門，尖叫了起來！

「白虎大和_圖_書人！五曜……！」

熒惑轉過身來，神色依然冷漠。他淡然道：「說謊，你分明知道那半妖是誰殺死的。」

辰星本欲將她殺了泄心頭之恨，卻聽鎮明開了口，「暫時別殺她，辰星。白虎的計劃，我們還要從她口中問出來呢。方才奎宿已經被你弄成重傷，耽誤我們許多時間。這個女子，你就留給我來詢問吧。」

鎮明沉默地看著她，良久，他輕道：「不，我不殺你，即便你求我。你當真考慮好了？若不說，我便要用術了。將你身體凍結，魂魄取出，這樣的事，我可是非常熟悉。」

話音一落，她整個人就已經躍了出去，衣袂一卷，如同一隻白色的蝴蝶。

白虎微微一笑，「你總是有那麼多顧慮……安心吧，暗星我自有辦法應付。現在你下去將奎宿帶回來，我有事吩咐。」

胃宿怕到了極點，卻撐著一個字都沒說，只是在心裏默默念著白虎的名字，彷彿這樣就能給自己無窮的力量和勇氣。

這天下，一切的一切，都會被她牢牢握在手裡。這一次，她怎麼都不會放開手！

當那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大道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覺日光陡然刺目起來，那人金色的長發不可直視。她輕盈地落在地上，兩隻寬大的袖子如同她的翅膀，柔順地貼在裙擺旁。她的腳步緩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

胃宿咬住唇，聲音細微，「可是……澄砂小姐如今這模樣，屬下怕她另日會對大人您不服……」

澄砂傲然起身，一把揭開帘子，眼看就要一步跨出去。她忽地停了下來，背對著白虎，淡然道：「你承諾給我的天下，我要了！」

——你承諾給我的天下，我要了！

辰星哼了一聲，頗不願意地將胃宿用力丟去鎮明腳邊，厲聲道：「要是讓我發現你在說謊，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鎮明急道：「等一下！辰星，要殺她什麼時候都可以！但現在……」

鎮明見她如此固執的模樣，倒一時也無法，只得取出水晶瓶和符紙，立時便要取她魂魄出來施咒。正要拈式，卻聽一直沉默的熒惑突然開了口，「說謊。」他就說了兩個字，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胃宿吸一口氣，驚懼地望著鎮明，卻見他神色平靜，眉宇俊朗，和圖書雙目彷彿深潭，望不見底，波瀾不驚。她心裏一沉，直覺這人比辰星難應付。

話沒說完，她便被人拖了進去。

她吞了口口水，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半晌才支吾道：「我……不知道……白虎大人從不告訴我們指派給其他星宿什麼任務……我們只要完成他所吩咐的就可以……」

胃宿急忙下車，悄悄地從眾人身後繞過去，遠遠地繞過澄砂以及她身下的那堆龐大的廢墟，去城主的行宮內尋找奎宿。她甚至連一眼都不敢向澄砂望過去。那樣的澄砂，太陌生，陌生到完全是另一個人。太奇異了，她身體里的暗星竟是這種模樣嗎？她原是有些不相信的，畢竟澄砂向來也不是厲害的人。但這個人，今日卻迸發出耀眼的光彩，暗星的風華，淋漓盡致。

澄砂吸了一口氣，堅定地往前走去。前方是高聳的城樓，落伽城主的屍體倒掛在高高的旗杆上，鮮血順著杆子流下來，將城門染紅了大片。她徑自走過去，忽地展開袖子，映在城門上的她的影子猛地搖晃起來！

憤怒的叫喊聲一浪高過一浪，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似是要將那聲討的浪潮直衝向天際，砸破天門，釋放一切的可能。海潮都被蒸發，流星似在瞬間墜落如雨，砸在所有人的身上，一直燒透進心裡頭，沸騰所有的思緒。

鎮明看了她許久，才道：「我問你幾個問題……白虎現在已經能完全地控制暗星了嗎？」

澄砂靜靜站在道中，定定地望著周圍膜拜的眾人，心裏好似有一浪浪的潮水，將她吞沒。她竟是激動到無法抑制。啊……這種感覺，她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呢？太多個千年被麝香山霸佔了去，她的雄心，她的偉略，在曼佗羅那一戰中盡數凋零。但，今天，她終於可以重整往日雄風。

這樣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是叱吒風雲的暗星大人？但見她慢轉煙波，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覺得整個身體似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撞，心底好象突然漏了一個窟窿，所有的血液都奔騰著往那裡衝擊。

「你找死！」

她痛呼一聲，半個身體都痛到麻木無法動彈。正要抬頭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聽頭頂上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又來一隻四方的狗……原來是你，醜女！」

這一聲叫hｅｔuｂook.ｃｏｍ.ｃｏｍ喚簡直如同驚雷砸下，把所有人都砸暈了過去，情緒登時激昂，紛紛揚著嗓子放聲大叫他們的神：「暗星大人！暗星大人！暗星大人！！」聲勢直可震天，幾乎要將落伽掀翻過去一般。

辰星摔開他，「感覺什麼？！我馬上就要她的命，你們再阻止，別怪我翻臉！」

白虎悄悄揭開帘子，琉璃眼晶瑩剔透，安靜地望著她。身旁的胃宿震驚地輕聲道：「白虎大人，她……」他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半晌，他才柔柔地說道：「暗星果然風華絕代，大業可成矣！這個時候，你不為我開心么，胃宿？」

熒惑捉著他的胳膊，淡道：「不……你還沒感覺到么？」

她簡直是有一種魔力，即使一個小動作，一句普通的話，她都可以做到令人激動無法自抑。光是這樣看著她，都會被卷進去。胃宿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年麝香王對暗星如此忌諱，哪怕動用高壓的手段，也要征服那些被暗星蠱惑的凡人。她簡直是一個黑色的夢，夢裡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人群自動往兩邊讓了開來，將中間的青石大道空出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定定地望向微微搖晃的灰色車廂，想象著薄薄的帘子揭開后，會出來一個怎樣風華絕代的領袖。

胃宿閉上眼睛，心裏忽地浮現出白虎的笑顏。她的胸口幾乎是一陣劇痛，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勇氣，厲聲道：「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快把我殺了！」

胃宿咬住唇，半晌都沒說話。辰星有些不耐，張口正要斥責，鎮明搶了話頭，「你若不說，便別怪我無情。讓你活不得死不掉的咒術我起碼有幾千道，你想試試嗎？」

影子里的獸立即舉起爪子，狠狠砸向城樓，幾乎是一瞬間，那座宏偉華麗的城樓從正中裂開，青磚紛紛墜落，城樓就這樣崩潰在眾人眼前。澄砂嘆了一聲，輕道：「把過去的一切全部砸碎吧，我的子民們……把自己也砸碎。我們需要重生！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新的自己！」

鎮明的聲音急切，卻根本沒辦法阻止憤怒的辰星！眼看胃宿就要命喪於他手下，辰星忽覺眼前一花，手臂被人飛快捉住了！一股無法忍受的熾熱感陡然襲上。他猛地回頭，森然道：「你要阻止我？熒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