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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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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五 神界破 第三章

其之五 神界破

第三章

炎櫻如同輕盈的小鳥,衣袂是她的翅膀,瞬間就鑽入煙霧裡!熒惑冷酷的面上也終於現出焦灼的神色,死死瞪著煙霧中朦朧的木美人,恨不能她立即蹦起來會說話會笑。
她站起來,走向床邊,又有些不甘,停在那裡。女宿在後面柔聲道:「大人早些休息罷,屬下告退。」 他行個禮,輕輕走去門邊。
眾人都愣了一下,登時又反應過來,鎮明的耳朵又開始發紅,這個司土的神,一旦害羞什麼的,先紅的必然是耳朵,非嫣忍不住偷笑,鎮明瞪她一眼,正要說話,卻見炎櫻半透明的玉顏居然也透出暈紅之色,囁嚅半晌才輕道:「能與熒惑相守我已滿足……非嫣大人您……我實沒有非分之想。」
白虎哽住,說不出話來,靜靜看她離開大殿。她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纏纏綿綿,似有無數哀怨心事,但最終還是斷在他腳下,再沒有一點痕迹。
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方白絹,仔細展開,然後取紫毫,蘸上一點墨將那地圖重畫了一遍,每一座城鎮都用硃砂寫上名稱,藍色表示水道,紅色表示官道。他指著極北一座小城,說道:「這裏就是紋瀑,與曼佗羅城接壤,算是北方大鎮曼佗羅的咽喉,若要確實取得北方勢力,首先要得到紋瀑。」
澄砂幽幽一笑,眉宇間似愁似怨,似愛似嗔,竟是嫵媚之極,半絲殺氣也無,但她眼底卻有著最冰冷的寒意。她悠然開口:「以後要稱呼我為您。你的一切,我要去,是為了摧毀。」
鎮明轉頭看著熒惑,把木美人遞過去,「我不熟悉她的容貌身段,要不你來做?」
鎮明終於給他難得的羅嗦激得放下手上的木美人和刀具,回頭無奈嘆道:「熒惑,這不過是借柳木的靈氣給她一個身體而已,不需要那麼講究。我保證,施法結束之後,她一定和原來一模一樣。」
「我是該笑,還是該愁呢……?」他喃喃地說著,心裏竟不知是悵然還是喜悅。
煉紅惡狠狠地瞪他半晌,終於跺了跺腳,三人身影立即消失。
炎櫻柔順地答應著,緩緩往艮位飄過去。卻聽非嫣在後面咳嗽了一聲,聲音里卻有一種邪惡的意味:「這個新身體,能抗拒熒惑的神火么?若不能,以後十年百年,鎮明你讓人家怎麼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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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被她反將一軍,不怒卻笑,柔聲道:「好厲害的口才,你現在到底是暗星,還是澄砂呢?與我為了天下而賭氣,未免好笑。天下本就https://m.hetubook.com.com是你的,我要來何用?我這貧瘠的一切,你要去又有何用?」
澄砂將那小角貼上心口,神色凄楚,似是想起什麼懷念之人,那一個小小的玲瓏角,成了她勇氣的來源。她那麼全神貫注,連女宿來到身後都沒注意。
炎櫻裊裊自熒惑的衣裳里飄出來,半透明的人影,半點日光也不可見,躲在最暗的角落給他盈盈下拜,「炎櫻謝過鎮明大人再生之恩,絕不敢忘。」
煉紅曾見過澄砂,知道她便是暗星,不由退了一步,咬牙恨道:「你等著……你等著白虎!總有一天,我……」
女宿淡然一笑,「紋瀑是我的故鄉,我已經有五百多年沒有回去過了。」
從落伽城回到麝香山已有半月,除了療傷,最重要的便是替炎櫻做一個身體,讓她不再以魂魄的形式寄托在熒惑的衣裳內。熒惑的傷不重,三日不到就完全恢復,但辰星的傷勢卻極嚴重,幾乎去了半條命,加上他報仇未成,重創加上內心的打擊,竟然大病了一場,半個月才稍微恢復了一些元氣。
澄砂一愣,「那……揮旌北上的話……」豈不是令你家鄉戰亂?這話,她問不出口。
鎮明正色道:「你的身體雖有血有肉,與常人無異,但卻是柳木為實。木與火相剋,你二人日後萬不可有任何接觸,不然你魂飛魄散,那時我也救不了你!」
「暗星大人……」他輕輕喚她,「夜深露重,大人早些就寢罷。」
女宿在後面替她放下長發,小心梳理,一面道:「是啊,這是南方赤嵋山裡才有的一種精怪的頭頂之角,因為這角玉色可愛,而且光潤文雅,所以常給小孩子掛著辟邪招福。但那種精怪異常難找,所以這玲瓏角在凡間價值不菲,只是富人家才買得起。」
在熒惑無聲的催促壓力之下,鎮明終於選了個吉日,施法替炎櫻做身體。炎櫻算新鬼,魂魄難與其他聖物共鳴,只能選擇招魂靈木柳樹枝替她安魂。好在麝香山是神界聖地,一花一木都濡染天地靈氣,魂魄與身體不會產生相斥的反應。
白虎轉身,沉默地看著澄砂,她面無表情,淡淡地與他對望。白虎眸色一閃,忽地笑了起來,柔聲道:「澄砂,半月未見,女宿將你服侍得不錯,氣色好了很多。」
「不對,鼻子那裡,沒有那麼深的溝。」他忽然張口,有些不虞地淡淡指責鎮明手上的那個柳木美人,「嘴唇太薄,頭髮和_圖_書沒那麼短……眼睛應該更亮……」
女宿茫然地回頭,「大人您在叫誰?」話音一落,澄砂已經奔了過來,扯住他的袖子,暗金色的詭異眸子里,滿是倉皇。
澄砂見白絹上寫著「紋瀑」二字,不由沉吟道:「這城的名字好怪,有來由嗎?」
熒惑抿著唇,搖頭,「不,我不會,還是你來。」
之後他果然再沒說一句話。
澄砂看了他良久,露出一抹怪異的笑,血色的瞳仁灼灼跳動,她輕聲道:「叫我暗星大人,你沒資格喚我的名字。」
澄砂猛然剎住腳步,森然道:「很好!我的軟肋被你吃透,你儘管威脅我罷!他若出什麼問題,你的性命也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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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淡然道:「暗星大人言重了,我不敢。」
她忽然回過神,女宿有些窘迫地看著她,面上赤紅,忽地垂下眼睛不敢再與她對望。她也覺得有些尷尬,想來自己盯著他看的行為讓人家誤會了什麼。
「襲佑!」
鎮明拈起式,輕道:「罷了,不需謝我。你日後若能……算了,熒惑與你一起幸福便好。待神界的紛擾結束之後,你二人最好不要再踏入紅塵,免得日後徒生滋擾。」
澄砂隨手翻開白虎給她的那張皮質地圖,就見上面藍藍紅紅鬼畫符一般,她一個字都看不懂,於是問道:「紋瀑是什麼地方?靠近曼佗羅城嗎?」
鎮明已將木美人雕好,仔細看了看,放去乾位上,才道:「柳木安魂,蓮花定魄,碧玉為心,湖水化血。這你也不懂?」
「……謝謝。」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幾乎不可聞。
鎮明一面吩咐著,一面用心削著手裡的柳枝,細細雕刻出柔美的面容與纖細的身段。熒惑破天荒第一次緊張,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黝黑的眸子里滿是猶豫和不確定。
暗星澄砂大人……她靜靜看著這個古怪透頂的稱呼,雙手一搓,那張小箋登時給揉爛,忽地她又停了下來,慢慢展開,卻見小箋背面左下角寫著蠅頭小楷:「恨世間歡少憂重,凄涼慘淡;君一身無緣脫離,實為深憾。」
澄砂再說不出話來,只得揮揮手,「我倦了,你下去吧。」
非嫣很快就回來了,左手心攥著一塊碧綠的美玉,右手端著半玉盞的天綠湖水。她一面將兩樣東西按照鎮明的吩咐放去命盤的位上,一面奇道:「你到底打算用什麼給她做身體?蓮花與柳木我可以理解,但湖水與玉用來做什麼啊?」
「非嫣,把蓮花瓣和-圖-書放去坤位上。」
炎櫻臉色慘白,目中含淚,望著熒惑的眼神卻是纏綿萬狀,愛憐橫溢。只聽她顫聲道:「炎櫻……萬不敢犯此禁忌。否則……魂飛魄散……也絕無半字怨言。」
炎櫻點頭,定定地站在艮位等待。鎮明拈式念訣,半柱香的時辰過去,就見玉盞內湖水開始翻騰,冒出濃密的白色煙霧。非嫣正瞪大了眼睛,忽聽鎮明喝了一聲:「就是現在!去!」
等得半刻,煙霧全部散了開去,就見命盤之上,玉與花,湖水與木美人都盡數消失。鎮明身邊立著一個粉衣女子,長發蜿蜒,面容柔美,一雙眼明澈秀麗,目光深情無限,正定定地看著熒惑微笑。
女宿沉默半晌,才道:「因為我完全信任您,完全信任白虎大人。您是眾生的道,情慾天生,人人皆醒……我相信,只有您,才能讓三界榮光繁華。所以,無論要我付出什麼,我都……」
非嫣撅起嘴,軟綿綿地抱怨起來,「你好會刻薄我,為什麼不讓熒惑去做這些事?馬上要復活的,是他的女人誒!」
鎮明失笑起來,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嘆道:「正經本事沒有,只會和我耍嘴皮子。打油詩念得油嘴滑舌,可惜全錯。」
「……大人……?」
澄砂被他突然的慷慨激昂弄愣住了,良久,她嘆了一口氣,輕道:「你說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場面話而已。你若不會因為戰亂而苦痛,也就不會突然這麼激動了。」
麝香山,神火宮——
「總有一天要來殺我,是吧?」白虎慢悠悠地打斷她的話,「總有一天是哪一天?如果太久,我可等不了。煉紅大人慢走,恕我不送!」
他站去命盤之上,小心將四件靈物排列整齊,然後回頭喚道:「炎櫻,出來吧。震位動蕩,巽位不定,兌位過虛,你還是去艮位等候,待我再喚你的時候,便立即附去柳木上。千萬千萬,不要誤了時機。」
女宿瞥見她手裡那根玲瓏角,笑道:「這是小孩子的玩意,沒想到大人您還掛身上。」
他深深吸一口氣,胸膛里涌動著莫名的激|情澎湃。他的手,切斷一個少女的夢想,他的手,塑造一個沒有希望的惡鬼。這個對手,是他渴望了許多個千年的,最終被他親手打造而成。
他這種信仰,如同叛教的新教徒那樣狂熱,為了追求心目中的神聖樂園,哪怕之前值得懷念的一切都崩潰於眼前,他也不在乎吧……澄砂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起白虎,和_圖_書想起清瓷,忽然覺得寒徹骨,然心底卻有一種奇異的波動,不得不承認,她也在這樣一種狂熱的情緒里沉浮。忘了曾幾何時,她成了這般模樣……?現在,她究竟是暗星,還是曾經的天澄砂?
非嫣輕嘆一聲,再不說話。鎮明繼續道:「式成之後,三日之內不可見陽光,不可進食水。待魂魄穩定之後,便無礙。」
——恨世間歡少憂重,凄涼慘淡;君一身無緣脫離,實為深憾。
「……你,回來就好。不許多禮。」
炎櫻踏上一步,對他緩緩下拜,聲音清雅:「炎櫻……見過熒惑大人。第二次見面,請大人多多照顧。」
非嫣笑了笑,轉著眼珠柔聲道:「我呀,還以為借來柳樹三分柔,蓮花但為君風骨,碧玉辟邪又趨吉,湖水不過來拖地。」
熒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漸漸攥緊了拳頭,只覺心口那裡一陣緊一陣松,喉頭又酸又麻,竟連呼吸都開始不順。
熒惑冷冷開口,「我去。」語畢,他抬腳就走,忽地又停下來站去鎮明身後,嚴肅地說道:「不對,她右手的食指還要再細一些,拇指沒那麼長……」
她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這個人。他照顧了自己半個月,任勞任怨,半句重話也沒說,半點怨色也沒擺過。雖然她將白虎恨到了極點,心裏對這個與襲佑一模一樣的大男孩卻還是沒有一絲惡感的,甚至有一種親切感,哪怕明知他不是襲佑,只是長得一樣而已。
白虎愣了一下,「你……」他竟也有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澄砂垂下眼帘,說道:「你與那女人說的話,莫非是在諷刺我?總有一天是哪一天……你也打算這樣來問我?」
是夜,澄砂收到一張雪白小箋與一幅皮質地圖,小箋上行雲流水一般寫著一排字,居然是她能夠看懂的文字——「三日後,揮旌北方紋瀑,兼控制曼佗羅。白虎頂禮將北方勢力奉上,望暗星澄砂大人笑納。」
「哈!」她笑了一聲,「好個不敢!」她收斂笑容,沉聲道:「白虎,今天開始,你的一切,我都要奪過來。你的天下,一定會是我的!你給我記好了!」
熒惑立即住嘴,退了三步遠,恢復他冷酷漠然的神色。鎮明搖搖頭,拿起木美人繼續雕刻。這時非嫣已經摘好新鮮的蓮花,扯下花瓣一片片整齊地排放在龍骨命盤的坤位上。鎮明瞥了一眼,又道:「麻煩你,非嫣,再去我的卦房取一塊碧玉放去離位,還有,去天綠湖用玉盞舀半盞湖水放去坎位。」m•hetubook•com.com
澄砂怔了一下,「怎麼說?這裏……的孩子拿角做玩具……我是說你們小時候玩這種玲瓏角?」
女宿站了起來,對她恭敬地行個禮,正色道:「自從屬下歸順四方成為北方七星以來,一直忠心於大業,絕不敢有半點私心。為了讓三界安泰,重正神威,屬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澄砂見他懷念的模樣,不由問道:「你那麼熟悉,以前去過嗎?」
熒惑咬住唇,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良久,露出一個讓鎮明與非嫣吃驚的單純笑容!他竭力抑制自己的笑,卻顯然不太成功,只得故做淡然地回了一句。
她轉身就走,白虎在後面朗聲說道:「暗星大人又言重了!天下是您的,我輩豈敢妄窺?大人如何出此言?莫不是女宿不合您的心意,惹您發怒不成?」
她反覆摩挲著這兩排字,沉吟良久,目中苦澀,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的神色忽然激動起來,將手探入領口裡,掏了半天,從脖子那裡套出一根紅色的細繩,繩上掛著一根小指粗細的玲瓏半透明小角。
女宿接過地圖,輕道:「大人初來,不懂神界文字,這地圖上所用的都是神界文字。不如我替您譯成凡間文字,也讓您看得明白一些。」
澄砂從鏡子里看他,看到發獃。這個人似乎搖身一變就會變成神氣嘮叨的襲佑,用漂亮的眼睛瞪她,無奈又微笑地。
慌亂中,她口不擇言,只想他暫時停一下,留點空氣,讓她呼吸。
「你……停一下……再陪陪我!」她竭力做出鎮定的樣子,拉著他坐上凳子,然後她坐在對面,皺眉咬唇,神色黯然。女宿見她如此模樣,只得依著她,兩個人沉默了半晌,都覺尷尬,也不知該說什麼。
澄砂忽然覺得這個人要是一走,整間屋子都空了,他似是要將空氣和光明都掏出去。小箋背面那兩句話,讓她痛心疾首,深入骨髓。白虎太懂得傷害她的方法,傷到最痛,卻流不出淚。她的心只能流血。
女宿微微一笑,神色間竟有溫暖感慨之意。他笑道:「那裡極北,天寒地凍,偏偏紋瀑那裡多山瀑。一到冬天,瀑布全部凍結起來,上面還有冰裂開的花紋,看上去好象一匹綉了精美花紋的白色綢緞,所以叫做紋瀑。說起來那景象,也算神界一景,非常有名呢……」
鎮明長嘆一聲,非嫣嘻嘻一笑,轉身奔出門外,聲音如同銀鈴一般,「還是我去吧!熒惑你根本就心不在焉,搞砸了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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