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是裝黃豆的？」

這話說完沒一會兒，昨天那位生產大隊長就來馬富貴家傳口信，說下面村口的路因為下大雨，給淋塌方了，今天他們肯定過不去了。

眼見吃過早飯，雨越下越大，整個院子都淌起了泥水。

曾鯉迅速地繞開它，去枕頭下拿自己的東西，而馬富貴媳婦卻徑直朝那棺材走去。她輕輕一推，棺蓋就錯開，露出一條大縫隙，若不是馬富貴媳婦還站在那裡，曾鯉肯定要奪門而出了。

「你怎麼在這兒了？」她帶著未退的睡意問。

曾鯉看著那口棺材，緩緩地挪步，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直到不能再近。剛才馬富貴媳婦開過棺材，忘了蓋上，她站在跟前，不敢朝裏面看，但是就這麼站著，似乎仍然聞得到那縫隙中透出的絲絲柏木的氣味。

她覺得愜意極了，「又想睡覺。」

曾鯉敏銳地捕捉到她要去的方向，急忙問：「大嫂你幹嗎去？」

剛吃過飯，曾鯉就找了把刷子替他將衣服上和鞋子上的泥仔仔細細和圖書地刷了一遍。

艾景初和馬富貴帶著馬小兵一起回老馬那兒看看，順帶給他送飯去。因為一路都是泥濘的山路，曾鯉則直接被艾景初留在了家裡。

「又來了。」艾景初知道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是，此刻她卻睡得很沉，以至於他走進屋坐在床頭，她也沒有察覺。

艾景初也沒閑著，馬富貴家來了個大城市的名醫的消息不脛而走，旁邊居然有村名抱著孩子來找艾景初看病。

聽見他的話，曾鯉順勢朝那口棺材望去，少許后，回到說：「我不怕。」

艾景初起身回到門口，將燈拉滅，又做回床頭。

馬富貴媳婦發現了曾鯉的異常，這才說：「我撮些黃豆，給你們中午燒黃豆吃，免得沒有幾個菜。」

「沒了。」

「唱嘛，唱嘛，唱嘛。」她膽兒越來越肥，哪會怕他。

他瞥她一眼，「你掐指算算。」

雨還在下，落在瓦片上叮叮咚咚的，他就這樣默默地陪著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

後來她好hｔｔps://m•ｈetｕｂook.ｃｏｍ.ｃoｍ奇地又問：「為什麼不吃花生。」

這--僅僅是出遠門前為自己準備好的鞋襪而已。

何謂自作自受，這就是案例。

艾景初自己回憶的半響，也沒記起來究竟是什麼時候告訴她的。

「她奶奶的原話是：這就跟誰要出遠門提前準備好鞋襪一樣。」

聽見這兩個字，曾鯉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明天上班怎麼辦，而是--難道我今天晚上還得睡棺材旁邊？

「那就睡吧。」

「妹子，你別介意，這是給他奶奶準備的棺材。」馬富貴媳婦解釋。

「這柏木不是防蟲又防濕氣嘛，就順便放點東西在裏面。」馬富貴媳婦說。

「你先唱首歌給我聽。」她輕輕說。

大概礙於曾鯉的反應，馬富貴媳婦終究沒有將那盤黃豆變成菜，取而代之的卻是炒花生米。想起艾景初不吃花生，曾鯉幫忙端菜的時候便將裝花生的碗放得離他遠遠的。

中午，艾景初他們回來了，只見他身上濕了大半，小腿以下都是泥ｈｔｔps://wｗw.ｈetubｏｏｋ.ｃoｍ•ｃom，那狼狽的樣子逗得曾鯉忍俊不禁。幸虧他車上還備了衣服，趕緊取來換了一身。

到了快天明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倆回到馬富貴的院子里，發現除了孩子其他人都起來了，又是打水又是做飯的。他們也沒覺得曾鯉和艾景初是在車上待了半宿，只是以為是兩個人起得早，出去溜達了一圈，見著下雨就回來了。

「沒別的路嗎？」曾鯉問。

「怕你害怕。」

「……」真是有仇必報。

「好端端的，戴什麼牙套？」口感太差。

等艾景初找到曾鯉的時候，她已經一個人在老大娘的床上睡著了。曾鯉沒有關燈，所以他進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口棺材，立刻明白了她昨天為什麼睡不著了。

他第一瞧見她睡著的樣子，一頭長發散在枕頭上，嘴唇微微張著，箍著矯治器的門牙從唇間的縫隙露了出來。下巴上，那縫過針的地方，有一道不濃不淡的痕迹。

他笑了下，拍了下她的頭。

馬富貴媳婦得知這個消息后，倒是覺和_圖_書得無所謂，一面安慰曾鯉，一面熱情地挽留他們繼續住，然後解了編竹簍的圍裙，起身回屋。

「大娘看著不膈應嗎？」

大概因為下雨，房子靠著山，濕氣重，她長了腱鞘囊腫的那根手指酸脹難耐，以前這種時候她都是自己咬牙忍忍就過了，現在卻是第一次在人面前借題撒嬌。

她將手伸了出來，擱到他面前，皺著眉說：「手疼。」

她突然被這話中的淳樸豁達打動了。

守著大雨，也沒法出去干農活兒，馬富貴媳婦坐在屋檐下幫著婆婆編竹簍。曾鯉好想回老大娘住的那間屋子，然後把自己昨天換下來的內衣拿出來。但是屋子裡剩下的其他三個人都在這裏，她一個人更加不敢靠近那副棺材，也不敢去確定是不是真的棺材。

原來當地是有這麼個習俗，老人沒去世前，就要把棺材和壽衣都準備好，既不忌諱說這個事，也不忌諱擺在家裡，有時候擺了十多二十年才用上 ，看久了就跟傢具一樣。

見曾鯉坐立難安，馬富貴媳婦以為她是擔心艾景初去得www.hetubook.com.com久，安慰說：「沒事，去不了多久，回城裡來得及。」

做完手上的活兒，曾鯉昨天半宿沒睡，知道這會兒才開始覺得困。

「這不是你給我弄的嗎？」她說。

他憋著笑，正兒八經地回答說：「我神機妙算啊。」

他見她躺在床上，仰著頭，撒著嬌，泛出無限誘人的春光，不禁心神一盪，俯下身就想吻她。可是，待唇瓣相接，那柔軟的心情頓時消了大半。

「幹嗎？」曾鯉問。

趁著主人家沒注意，艾景初悄悄問曾鯉：「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花生？」

「我也去。」曾鯉忙不迭地跟上。

推開老大娘的屋，雖說是白天，但是他們不愛開燈，採光也不好，還是黑漆漆的，那口棺材依舊醒目的擺在床邊。

她站在老大娘的房門口，想了想，先探進去半個身子，在牆上摸索了半天找到那根燈繩，將燈拉開后，猶猶豫豫地提腳跨進去。

「我去他奶奶屋裡拿點東西。」

艾景初甘之如飴，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裡，輕輕地揉捏。

「……」

等她一五一十說完，曾鯉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