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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結果實在令人提不起勁，譚書林再次提醒她：「祝海雅！下次你再這樣，我真的會把照片發給你爸媽！」

M記里暖風習習，海雅趴著趴著居然真的睡著了，直到一隻手把她推醒，有人在頭頂低聲喚她：「祝海雅，祝海雅？怎麼睡在這裏？」

他沉默地看著她，直到這時才發覺她連外套也沒穿，只有一件單薄的毛衣，頭髮凌亂，腳上甚至套著拖鞋。她就這樣狂奔而來的嗎？

彷彿只是為了一個惡作劇，就想讓她難受一下，他下意識就這麼做了。

門很快被打開，譚書林拿著手機正在通話，像是驚愕她為什麼會找來這裏，眼睛瞪得溜圓，不過很快又變成了得逞的得意，還有種報復的快|感。

媽媽的語氣非常嚴厲：「雅雅！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當初叫你和書林在同一個地方上大學，為的就是要你多照顧他一點。你怎麼大過年的到處亂跑，把書林一個人丟下不管？他還特地打電話來問我你這些天是不是有事在忙，人影都不見一個！你到底在忙什麼？是不是和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了？」

只好翻出樂來KTV那幫同事的電話，看看時間，六點半，老張應當已經上班了。

她一遍一遍給譚書林打電話，他就是不接，她也只有一遍一遍聽著他設置的彩鈴，坐在計程車上渾身發冷，手腳止不住地打顫。

海雅只覺身體里有個什麼東西沉下去了，臉色瞬間慘白。

不，身體里有個聲音hetubook.com.com決然地拒絕她，她寧可在M記里將就著趴一夜，也不願再找他。

海雅慢慢接過手機，放在耳邊，低低喚了一聲：「媽媽。」

譚書林把手機遞過來，他甚至在笑：「祝海雅，你媽叫你聽電話。」

媽媽嘆了一口氣，聲音漸漸柔和：「雅雅，你要懂事，爸爸媽媽養你不容易。你爸爸這次跟譚叔去澳門，在賭場輸了50萬，要不是譚叔幫忙，他能不能回來還是個問題。你爸靠不住，媽媽能靠的人只有你了。難得書林最近主動找你，你就忘了以前他對你不好的事情，兩個人好好相處，媽媽和沈阿姨商量好了，等你們一畢業就先訂婚，然後兩人一起去英國留學……」

誰知小陳的手機也是不在服務區，難不成他倆約會約到服務區外了？

怎麼會這樣？海雅頹然合上手機，無力地趴下去。

海雅下意識地朝街角望去，網吧的廣告燈已經亮起來了，門口沒有蘇煒標誌性的那輛重型摩托。她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好笑，怎麼會以為他一定守著這個地方？何況，他就是在，那又怎麼樣？這種狼狽不堪的樣子，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尤其是他。

其實她一直知道譚書林的住址，媽媽早就告訴她了，是她自己不想來。再也沒想到，最終跑來找他，會是這樣的原因。

計程車停在某高級生活小區外，海雅顧不得拿找錢，推開車門撒腿狂奔。

海雅不知道自己是hetubook.com.com怎麼跑出來的，鑰匙沒帶，外套沒穿，甚至腳上還套著拖鞋。

她停了一下，抬頭看看他，神色很冷淡：「譚書林，當初為了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念大學而發怒的人是誰？叫我不要煩他的人是誰？我遵守了諾言，你呢？」

這條街她來過，上次譚書林給她送年貨就是約的這邊。

另外，她和蘇煒第一次見面，是在街角那家網吧。

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生活的糖水罐子是用一種很虛幻的東西，以微妙的平衡構架而成。

海雅感到一陣驟然放鬆的眩暈，不由自主蹲了下去，過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媽媽……我、我最近迷上玩電腦遊戲了……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旋轉的烏雲頃刻間消散，快的讓她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下意識地回頭望向譚書林，他正抱著胳膊冷笑，得意洋洋。

眼前的男孩子身高腿長，面容清爽俊俏，從高一到大一，神情永遠是那麼自大，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他想她哭，想她臉上那種木然冷淡的表情變作驚恐，或者變回以前那個卑微又可憐可恨的小東西，用絕對服從的感恩的眼神看著他，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他感到茫然與無措。

可她現在只覺得累，她整個人已經在往泥濘里陷，他們每個人都還伸出手使勁把她朝下拽。靠誰拯救？譚書林嗎？

「她來了，」他盯著海雅，對手機另一頭的人說，「阿姨要不要和海m.hetubook.com.com雅說話？」

她突然感到迷惘，自己以前為什麼會喜歡他？他身上到底有哪一點值得自己忍辱負重？

現在，譚書林要打碎這一切，他要把她往絕境逼。

海雅在寒風中走了很久，直到兩隻腳都凍麻木了，才想起自己沒穿外套，剛才因為情緒激動出了一身冷汗，此時被風一吹，冷得她渾身發抖。

她好像提過想來參觀？他就破例忍讓一回。

「是嗎？那就對不起了。」她回答的很被動，「還有什麼嗎？」

老張有點奇怪：「楊小瑩？今天沒有她的班啊！明天才有呢！她可能在其他地方打工吧，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問問小陳？」

「譚書林，」她終於開口了，聲音淡淡的，「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海雅慢慢起身，回頭看著他，面無表情。

好在附近有家24小時營業的M記，海雅進去坐了快半小時才漸漸緩過勁來。摸摸口袋，身上只有三毛錢了，方才因為急著去找譚書林，計程車司機的找錢她也沒拿，這點錢連坐地鐵都不夠，何況就是回去了也進不了家門，她沒帶鑰匙。

她想起上大學的臨行前一夜，奶奶對她說：海雅，你不要忘了自己衣食無憂活到現在，都是你父母的恩情，做人要懂得知恩。

幸好手機電量充足，她打電話給楊小瑩，連打了四五遍，話筒里只有冷冰冰的機械女聲提示：「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撥……」

爸爸的公司一直在虧損，和圖書不得不指望譚家的資助，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去澳門賭錢？他們是不是覺得反正將來一切重擔都丟給她了，把她送給譚家，從此就高枕無憂？

她甚至說不清自己在害怕什麼，怕家人覺得丟臉？還是怕他們對自己失望？一直以來她都在努力做個好女兒，聽話，乖巧，柔順，恨不得自己沒有一絲缺點，這樣爸媽就不會為收養她而感到後悔。雖然這件事很少會被提起，可它一直存在於他們之間，像一道無形的牆，一旦行錯半步，她才能感覺到那堵牆的高大和冰冷。

難道她關機了？海雅無可奈何，這會兒才開始後悔不該把當初那個保姆辭退，爸媽特意給她在N城找了個保姆，後來她要和楊小瑩合住，怕被人打小報告，就找個由頭把她辭了。如果她還在，至少能給自己送鑰匙。

他突然有點挫敗的惱火，皺起眉頭：「你先給我道歉。」

譚書林住在三樓，海雅用盡所有力氣踹門，厲聲高叫：「譚書林！譚書林！」

她定定神，按下撥號鍵，老張很快就接通：「喂？是海雅嗎？什麼事？」

海雅捏緊手機：「你記好，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要寵著你的。」

譚書林驟然感到一陣無趣，手裡捏著她那張罪大惡極的照片也不再有重要證據的快|感。他甚至說不出自己為什麼偷|拍這張照片，為什麼一直沒刪了，為什麼在被她氣得不行的時候又要拿出來嚇唬她。

他聲音很急，可能因為大年初一客人非常多，忙不過來。和_圖_書海雅急忙道歉：「對不起，張先生，我只想找一下楊小瑩，她手機打不通。」

譚書林把門打開一點，故作嫌棄：「進來坐一會兒吧。」

他覺得自己想要的不是如今這種結果，可是從一開始他就沒弄清自己到底要個什麼結果。

她又冷又餓，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難道要回譚書林那裡，問他借錢？

他僵在門口，神情惱怒尷尬並存。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至少薛平貴還會為了她換素衣過三關，而譚書林究竟為她做過什麼？從十五歲開始，他帶給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恥辱。心情好了給她一些好臉色，心情不好立即翻臉，他的心理年齡彷彿永遠只有十歲，她以後就要和這樣的人度過一生嗎？

海雅搖搖頭，轉身下樓：「沒事我回去了。」

她迷迷糊糊抬頭，就見蘇煒抱著一隻裝了漢堡可樂的紙袋，低頭看著自己。

譚書林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從她手裡奪回自己的手機，翻出那張照片亮給她看：「祝海雅，你下次再和我作對，我就真的發給你爸媽看。」

後面她還說了什麼，海雅已經記不清了，掛掉電話，她木然盯著譚書林的手機發獃，直到他在身後叫她：「祝海雅，這是給你個警告，下次就沒這麼便宜了！」

譚書林僵硬地看著她下樓走遠，事實與他曾預想的愉悅心情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他沒來由地一陣怒火，奮力摔上門，好像這樣就能給她最後一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