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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哪個她？譚書林血沖大腦，暴怒之下反而停下動作，看看蘇煒，再看看站在身旁的海雅，花了很長時間才漸漸反應過來一件事，一件荒謬透頂、他根本不會相信的事。

海雅朝他走過去，他卻反常地退了兩步，像是遭遇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滿臉想要馬上離開的神情。

譚書林正被她撩得一肚子邪火，肯放她走才見鬼，抬手就要來抓，手剛伸出去就被旁邊的男人一巴掌打開，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海雅身上，一時把她身邊的男人給忽略了，直到這會兒才發現蘇煒。這張臉簡直是他的噩夢，他近期的所有挫折與霉運彷彿都是這個人帶來的。

海雅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看著，直到這時才說話：「我早和你說過了，你不相信。」

他被痛苦的火舌灼傷，迫切而本能地想要轉移那痛楚，他口不擇言：「祝海雅！你以為你的清凈日子是怎麼來的？你家人三天一個電話和我問你！要不是我替你瞞著……你等著！等著！看看他們知道你全部的事情，會是什麼反應！」

他頓時大怒：「我×！是你小子！」

「祝海雅你故意的吧？不把我弄得火大不開心是不是？」

譚書林對著空無聲音的手機發了半天愣，想要像以前一樣發脾氣，把手機砸爛，可是手舉起來又覺得無趣，最後還是一個人走了。

他甚至在這種時刻想起曾看過的一些靈異故事，外來的靈魂佔據原來主人的身體，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人，祝海雅是不是也變成了另一個人？她身上居然會帶著酒氣，從來都梳得一絲不苟的和-圖-書馬尾也散開了，被風吹得在背後凌亂翻滾，她是那麼冷漠，甚至還帶著一絲暴戾的放縱。

「你聲音太響了。」海雅盯著他，「很吵。」

譚書林急忙提醒：「這裡是男洗手間！女士的在隔壁。」

老維曾跟他說，酒吧生意非常好，他還有點不相信，真到了那邊才發現老維一點也沒誇張，整條巷子里幾乎停滿了車，門口人來人往，熱鬧得不行。譚書林終於找回一點成就感，快步進了酒吧，裏面燈光昏暗，音樂迷離，人影攢動，他又覺得陌生，好像這裏不是自己當初耗費一些心血設計的那個小小酒吧。

譚書林剛被蘇煒教訓過，對這種混混有些陰影，本能地退了兩步，洗手間的門在他眼前關上，用膝蓋想也知道裏面會發生什麼。他束手無策，只得回身去找酒保，把情況跟他大概說了一下，酒保卻露出個曖昧的笑：「讓他們去吧，都樂著呢。」

身體里那股陌生而兇猛的痛楚正在吞噬他，他飛快用手遮住眼睛，眼眶裡居然開始發熱。這又是為什麼？找不到任何理由，可是倘若不讓它們發泄出來，他大概會死在這裏。他狂放懵懂的青春在這裏要接近尾聲，他拒絕接受，拒絕去想一切相關的事。

他感到無法忍耐，上前就要抓她：「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這座橋也算是N城的一個著名公眾景點，無論春夏秋冬，河上彩燈都不滅，斑斕絢麗，是熱戀中的情侶最喜歡來幽會的地點，只是想不到譚書林會帶著他的女朋友來這裏湊熱鬧，他一向最看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ｂｏok•ｃoｍ•coｍ不起在野外路邊約會的人，認為那是窮人才會做的事。

譚書林再度強烈感覺到她是個完全的陌生人，那個縮頭縮腦像個鴕鳥的女孩子、那個穿裙子從來不會短過膝蓋、說話慢條斯理溫柔可親的淑女——那個他熟悉的祝海雅好像已經死去了。

他二話不說揮以老拳，對方卻好像根本不在乎，隨便格擋一下，他瞬間又被自己的力道帶的向前連連踉蹌。

他揪住一個年輕酒保問：「老維在不在？」

海雅的聲音一下子被風吹散開，他眼睜睜看著她整個人也像煙一樣消失，跟隨那個流氓消失在自己面前。譚書林終於無力地躺回地上，最後一口強撐的怒氣也被打敗了，變得像死狗破布，除了這樣躺著賴著，他找不到任何排解的方法。

他死死盯著她，好像世上只有她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不會放過她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變化，只有她露出後悔痛苦的表情，才能讓他解脫。

譚書林有些不快，一路擁擠鑽進洗手間，這裏隔音效果還可以，他立即給老維打電話，還沒來得及按鍵，只聽洗手間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衣冠不整的年輕姑娘走進來，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像是喝醉了。

譚書林被他們推出門，眼看他們還要關門，他不由惱了：「幹什麼呢？！關什麼門？」

海雅聳聳肩膀，挽著蘇煒的胳膊低聲說：「走吧，回去了。」

撥開人群，他費力前進，好容易擠到吧台那邊，服務生酒保他一個也不認識，老維不知道什麼時候全給換了。

有ｈｅ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一隻手在拉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桃子，她很是驚惶，一邊拉一邊說：「叫你別招惹他了！看你被打的！快起來！走啦！」

他一下火了，皺眉瞪她：「我又招你惹你了？！怎麼說話的？」

「祝海雅你他媽腦子壞了？！」譚書林不受控制地失聲大吼，「你真跟這個地痞流氓在一起？！」

「你走吧，我們來照顧。」

他想起自己開的酒吧，開了好幾個月，都是老維在打理，他只管了幾天就嫌煩，每個月只管從老維那邊收錢，其他時間都跟桃子花天酒地。大概是需要找點事來做，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譚書林抬手攔了的士，一路往夜色酒吧而去。

他煩躁地在門口走來走去，最後下定決心似的，再度打開手機，按下110三個數字。

譚書林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像是受到無法忍耐的侮辱一般，兩隻手微微發抖，指著她，滿嘴只是說：「你瘋了！你讓開！走開！」

「嗯，你去說。」

在譚書林的人生詞典里，沒有惹不起這三個字，四下無人，他要把這小子揍得滿地找牙。

她臉上有種異樣的潮|紅，身上酒氣並不重，可是整個人卻像喝醉了一般迷離。本來身上的弔帶T恤就單薄，眼下一根弔帶還掉下來，大半胸脯都清晰可見。譚書林不知怎麼是好，只得推門朝外招呼：「快來人啊！有人喝多了！」

裏面傳出陣陣笑聲，還夾雜著女孩子哭泣的聲音，門還是關得死緊，偶有路過要上廁所的客人見到這種情況，也毫不在意再轉身走開。

海雅又說：「沒砸到你真可惜。」

譚書m.ｈｅtuｂook.cｏm•ｃoｍ林只覺整個人空落落的，喃喃說：「桃子，過來陪我，別走。」

「你揍人前廢話太多。」蘇煒微微冷笑，「還有，別碰她。」

譚書林還想說，酒保早就轉身走了，他在洗手間門口徘徊了半天，裏面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都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可她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得讓他絕望。

桃子很不開心，在電話里一個勁數落他：「我拉你半天你都不理！有你這麼做男朋友的嗎？還說要疼我一輩子，結果還為別的女人跟人打架！我回家了，你別來找！」

這姑娘好像沒聽見，扶牆晃了幾步，忽然又摔地上，譚書林被嚇一跳，飛快過去推她：「喂！你怎麼了？喝多了？」

這絕不是他心目中的夜色酒吧，所有人居然對這種犯罪的事情司空見慣。譚書林用力拍了一下門，大叫：「出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桃子再也沒拉他，也沒再說話，譚書林慢慢放下手，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他一個人，她大概是氣得走人了。他捂著肚子緩緩爬起來，把身上的灰塵撣落，手機也掉在一旁，他翻了半天，調出桃子的號碼，像是尋求安慰似的，給她撥了個電話。

有幾個守在附近抽煙的年輕男人過來看了一眼，紛紛失笑，鑽進洗手間，把譚書林往外面推。

她卻把電話掛了。

酒保上下打量他：「來我們這裏不找樂子，你來幹嘛？喝酒聊心事？」

手再一次被人揮開，蘇煒冷冷看他：「說了叫你別碰她。」

「對不起。」海雅慢悠悠地開口，「酒瓶是我扔的。」

「樂什麼樂？」譚書林簡直不可思議，「m.hetubook.com.com這是什麼樂子？！」

有個男人朝他冷笑，亮了一下拳頭：「少管閑事！走你的！」

上次在酒吧他就想把他按地上狠狠揍一通了，可惜當時人太多，連老維也拉著他不放，事後他朝老維發了好幾天的火，老維也沒在意，只說：在那個地方，這人你惹不起。

酒保聳肩：「老闆今天沒來。」

譚書林匆匆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別開腦袋，猶帶怒氣地咕噥：「亂扔什麼……沒家教……」

罪魁禍首就在這裏了，譚書林怒不可遏，抬腳就踢，對方卻比他更快，他肚子上被狠狠踢中，痛得彎下腰去，緊跟著又是一股絲毫不能反抗的力道，他被掀翻在地上，像一隻戰敗的野狗，劇烈喘息著，用血紅的眼惡狠狠瞪著所有人。

如果生活是一本書就好了，這令人難堪的一頁飛速翻過去，下一頁他就睡在床上，把昨天的一切都拋在腦後，還是那個享受萬千寵愛無憂無慮的小子。可他現在就落在這尷尬的罅隙里，一個人躺在地上流著自己也不明白理由的眼淚。

譚書林有生以來從未嘗過這種恥辱和狼狽，渾身劇烈發抖，然而他還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痛苦凌駕在這狼狽之上。整個世界都暗下來，他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到，祝海雅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她看著他，面無表情，眼神里那種冷漠的憐憫讓他想要發瘋。

譚書林心中那種違和的感覺越來越強，他捏著手機，想要打給老維，可是他的號碼始終處於通話中，通訊錄里剩下的人，沒有一個能說這種事的，他居然一個可以幫忙的朋友都沒有。

譚書林揮開她的手：「……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