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天亮前,請不要離開
他在想什麼？難不成到了國外就以為能來一場清新脫俗的戀愛？
沈阿姨，結婚三年了，他媽媽在她嘴裏依舊是「沈阿姨」。
她語氣里隱藏的蔑視讓譚書林極為不爽：「關你什麼事？！」
等紅燈的空蕩，譚書林打開微博隨意瀏覽，突然，一行小詩映在眼中：「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古老時鐘敲出的微弱響聲，像時間輕輕滴落。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笛聲，吹笛者倚著窗牖，而窗口大朵鬱金香。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好不容易拿了一份免費的地鐵線路圖，他還不小心坐過站了，等到了約定地點，遲了半個多小時，顧思文他們等的滿臉不耐煩。
要變得更好，他想變得更好，認真上課，再也不醉生夢死，把自己照顧得井井有條，面對那群神情嚴肅的老外，也要自信地挺起胸膛。他真的想變得更好，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
時針指向夜間十一點半，他疲憊地嘆了口氣，關上電腦，外間的助理小劉像是發現他準備離開，立即也跟著起身。
小劉柔聲說：「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您得注意身體健康啊。」
她有些失望，只得把魚片粥丟垃圾桶里，因見他快步走出門，她也急忙一路小跑跟上，與他一起進了電梯。
一種強烈的委屈突然攫住他，譚書林眼睛里一陣陣刺痛，他只有垂下眼睫，大口大口喝湯，把酸澀的淚意吞回去。
進了地鐵，譚書林發現自己之前抖擻的高昂情緒慢慢就消失了。倫敦地鐵的複雜，以至於他來了一個多月都沒搞清楚。想找人問路，入目所見全是黃頭髮藍眼珠神情冷漠的老外，個個穿得黑撲撲，看著壓抑得很，莫名的膽怯讓他不敢開口。
投了幾個硬幣，再把洗衣液倒進去，譚書林回頭看著一旁的海雅，她正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往洗衣機里塞，他有種莫名的失落，站在原地不知要往何處去。
這座公寓周圍生活設施其實十分齊全，從藥店到超市再到地鐵站，而他來了兩個月，卻從沒想著了解一下。
「你回來了。」海雅微微一笑。
「我愛你。」海雅回答得很快，胳膊環住了他。
祝海雅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鄙視他？！他一拳砸在床板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譚書林回頭一看，車後座正坐著兩個妝容精緻的女孩，正用好笑的目光打量他。其中一個打趣似的開口：「你坐地鐵來的？還帶單反？哈哈！你們看，他還帶個單反出來！」
他不敢和那些黃頭髮藍眼珠的老外說話，總覺得自己的英語發音很可笑，語法錯誤也很多，一定會被暗暗笑話。他也不想吃那些難吃的英國菜，更不想去學校被說教，或者被顧思文恥笑。
譚書林板著臉冷冷開口：「我沒錢，我是窮鬼。」
「不好吃你可以學，餓不死就行。」
譚書林聲音悶悶地：「在哪兒洗？怎麼洗？」
可他還是期待著她的欺騙，他的生活只剩下這一點的愉悅，就算知道是假的，他依然乞求著。
小劉笑得有些靦腆：「譚總您還在加班，我怎麼能先走。再說我看您沒吃晚飯，叫外賣的時候特意多叫了一份魚片粥，您要不先吃點吧？」
看看顧思文，再看看後座的兩個明艷妹子，他的交際圈就是這種類型，用錢說話，兜兜轉轉，他還是老樣子。
譚書林累得連一個字都不想再說，她不走，他自己走。
譚書林從泥地里把背包撿起來，驕傲地轉身離開，好像自己才是贏家。他再也不會上這種當，再也不要交這些狐朋狗友和-圖-書，老維和桃子的事，一次就夠了。
「你怎麼不買車啊？」顧思文拉開自己的車門，示意他進去，「你看妹子都等煩了。」
海雅只得撒謊安撫她：「我今天還見著他了，阿姨你別急，我過去看看。」
譚書林推著購物車像個傻子似的跟在海雅後面，看著她熟練而麻利地從架子上拿東西，他忍不住又小聲說：「……我不會做飯。」
因為她是最好的。
譚書林疲倦地推開房門，客廳里明亮的燈光讓他有些發怔，很快一個纖瘦的身影從屋裡走出來，赤著腳，穿著寬大的浴袍，長長的半濕捲髮，空氣裡帶著沐浴液的幽香。
「譚總您住得遠嗎？我看您好幾天沒怎麼休息，開車多危險啊，要不要我送您？」
她急忙用備用鑰匙開門，一打開就見客廳茶几上堆滿了中餐館的外賣餐盒，各種喝空的可樂瓶子亂七八糟橫在地板上，沙發上亂得如同狗窩，換下來的外套褲子毛衣一大堆，堆得跟小山一樣。
海雅把長發盤起來，繫上圍裙，一面說：「我很久沒做飯了，做的不好吃，你吃不慣。」
「你媽媽找不到你，急哭了。」海雅抱著胳膊冷眼看他，「兩個月不上課在家打遊戲？」
好不容易把沈阿姨的情緒穩定下來，海雅皺著眉頭去敲譚書林的房門，敲了半天也沒人來應，這下連她也有些慌了，該不會譚書林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譚書林默默丟開手機。心裏有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狂躁，綠燈亮的瞬間，他把油門踩到最底，車像離弦的箭一樣竄出去。他甚至有一種瘋狂的衝動，倘若他也出車禍死了，祝海雅會是什麼表情？
激烈的剎車聲響起，下一刻他就被人從車裡趕了出來，顧思文破口大罵：「不識抬舉！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子把你當朋友真是瞎了眼！」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譚書林狠狠扯下領帶，與她擦肩而過，重重摔上浴室的門。
譚書林默默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流利地炒菜，這感覺真的很奇怪，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把他糟糕透頂的生活振作起來了，他從來也不知道，祝海雅這麼厲害，所有的事到她手裡都被理得井井有條。
譚書林點了點頭。
他一點兒都不生氣，甚至還有點開心，乖乖地把盤子拿給她裝菜，一面聽她慢悠悠地講解怎麼做菜，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譚書林戴著耳機，像沒聽見似的。
他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想著祝海雅在隔壁的房間，想著她纖細的手指麻利地切菜，想著她把長長捲髮隨意盤起的動作。他不由慢慢躺倒在床上，溫柔的羽毛刷刷著他的身體和靈魂，一種悠遠的愉悅沁上心頭，像是喝了一杯醇美的酒，他微醺。
這一個多月他故意弄得像沒事人，就是不想叫她看出來自己的難過，搞的好像她的拒絕對自己有多巨大的影響似的。沒什麼大不了，他譚書林還會缺女人嗎？不要以為他非她不可。
不太友善的打趣讓譚書林心中來火，他冷冷說：「坐地鐵來的，怎麼了？單反用來照相，有問題嗎？」
這種泡妞手段他自然熟悉無比，在國內他身邊的女人大多都是這麼來的。只是，想不到來了英國還是這樣。他看著自己胸前的單反，學生氣濃重的羽絨服和背包，忽然也覺得自己像個傻帽。
你這個騙子。
他有點不服氣：「你沒有犯錯的時候嗎？說錯了怎麼辦？」
白菜湯很快做好，他嘗了一口，依舊淡而無味，可它也依舊溫暖了他疲憊的身心。
「沈阿姨和我媽媽都有些擔心，該要個孩子了。」她像背書一樣說得公式化。
譚書林搖了搖頭：https://m.hetubook.com.com「不用了，早點回去。」
他本想變得更好，做一個優秀而獨立的男人，讓她刮目相看，後悔自己曾經瞎了眼看上詐騙犯。可他現在又是在做什麼？不上課，花錢如流水，天天窩在家裡打網游——紈絝子弟，她竟一點也沒說錯。
海雅不由分說，拽著他走出公寓樓。
顧思文被他嚇一跳：「你幹嘛啊？」
錢包沒問題、手機沒問題、護照沒問題、單反沒問題、雨傘沒問題——一切都沒問題。
顧思文說今天有幾個漂亮妹子也會來，這就對了，天底下美女多呢，祝海雅沒眼光讓她死去好了。
那一根羽毛刷又開始蠢蠢欲動，譚書林阻止不了唇邊的笑，太蠢了，他只能捂著嘴進電梯。
顧思文也覺得好笑：「我們去逛街買東西，你帶什麼單反，又不是去景點旅遊。」
所以？他冷冷看著她。
譚書林疲倦而麻木的腦袋終於有點回過味，他低頭看著這年輕的女孩子，她漂亮的臉上有一種還不夠收斂的期待，他的目光又曖昧地下移，順著她的脖子，落在她豐|滿的胸部——確實是80分的身材和容貌。
沈阿姨快急哭了。
他把魚片粥放回桌子上，朝小劉笑了笑：「我吃不慣魚片粥，謝謝你的好意了。」
海雅皺眉：「那是誰？」
卧室里傳來細微的動靜，海雅一把推開門，只見裏面黑漆漆地，燈也不開，窗帘拉得密不透風，只有電腦的光在閃爍，譚書林裹著被子縮在床上雙目無神地玩遊戲。
她把兩隻塑料袋拎回自己的房間，從容地指揮他：「今天我先幫你做一頓，你去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乾淨，等下再去把衣服拿上來。」
他樂呵呵地給顧思文打電話，確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這才吹著口哨出門了。
所謂買東西原來是這種買。譚書林看了他一眼，頓時瞭然。
可惜他命好，一路過來暢行無阻，順利無比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可他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天亮前，請不要離開他。
這裏真是糟透了，沒一件順心事。
譚書林挫敗得只想鑽地縫裡，偏偏這個也做不到，只能更加小小聲地解釋：「我……聽不太懂，他們說得太快了。」
肚子好餓，胃裡像有火在燒，譚書林心煩意亂地合上電腦，又想給中餐館打電話叫外賣。
海雅搖了搖頭：「餐館隔壁就有，但不是中餐館——你為什麼不自己做飯吃？」
海雅愣了一瞬，她確實有一個多月沒見到譚書林來上課了，之前他好像跟一個富家子弟走得很近，想必又是過著什麼花天酒地樂不思蜀的生活吧。
「盤子。」她回頭指揮他。
「不會做可以學，反正是給自己吃，餓不死就行。」
譚書林會躲家裡玩網路遊戲？海雅只覺不可思議，當然這種人也不少，特別是中國留學生，不善交際，羞於開口，最後只能窩在寢室打網路遊戲打發時間。可譚書林怎麼可能是？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從來都是光環圍繞，就算他不想，都有一群人搶著要接近他，撈取好處，他會窩在家裡打遊戲？
海雅卻沒動，她支著腦袋，低聲說：「我們結婚三年了，我明年就要30歲了。」
海雅示意他推著車去櫃檯結賬，收銀員是個金髮碧眼的中年女人，神情嚴肅，刷完條形碼之後，她飛快地朝譚書林說了一句什麼，他完全懵了，呆在那裡。
不過，就是她人在，估計也不會答應出去……譚書林想起之前她冷酷無情的拒絕自己的告白，心裏有些來火，更多的卻是黯然。
這幾個字一直戳著他的神經，無論他怎麼高傲地告訴自己，祝海雅的看法對他一點影響https://m.hetubook.com.com都沒有，他都明白，他是在自欺欺人。
「我有事，不去了。」譚書林面罩寒霜。
他已經疲憊于猜測她的真心，夜已經深了，讓謊言繼續下去吧。
「等下要給你媽媽回個電話。」海雅開口，「別叫她太擔心。」
譚書林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的白菜湯，一點都不好喝，他卻覺得整個人暖洋洋地，先前那些頹廢沮喪都消失了。
海雅沒理他，在廚房裡扒拉了半天，終於找出一顆還算新鮮的白菜：「只有這個，這麼晚了也不好買菜。明天我會請個鐘點工來做飯，今天先將就一下。」
海雅靜靜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自己過來？」
海雅接過他的包，將他脫下的大衣掛在衣架上，淡道：「沈阿姨說你最近太忙，怕沒人照顧你，我就來看看。」
「有些東西得去中國超市才有。」海雅搖了搖手，「先用我的吧，下次帶你去一趟中國超市你就認得了。」
海雅索性把頂燈打開，屋裡頓時亮了，譚書林急忙擋住光線，怒道：「誰叫你進來的？！」
小劉輕巧地跟在他身後三步的地方，寒暄似的問：「那您愛吃什麼？」
海雅冷淡地看看周圍：「本來就不關我的事，你媽媽找不到你所以來找我而已。你自己聯繫她吧，我走了。」
就算他會做飯，也不知道該買什麼菜，更不知道超市在哪裡，何況他從沒摸過廚具。飢火燎心，他不想讓祝海雅看出自己的無能和窘迫，轉身又想上樓叫中餐館送外賣。
忽然，一首小詩映入了他的眼帘：「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古老時鐘敲出的微弱響聲，像時間輕輕滴落。」
好奇怪，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就動了起來，無比聽話地將自己狗窩裡的垃圾收拾乾淨，又去樓下把烘乾的衣服搬上來，一件件笨拙地疊好，做完這些的時候，電飯鍋里的米飯已經熟了，海雅開著抽油煙機，正把肉片往鍋里倒。
海雅聲音更淡漠了：「不認識，類似的紈絝子弟大概都跟你一樣，不怎麼來上課吧。」
買東西？譚書林愣了一下：「買什麼？我沒什麼需要買的。」
海雅走到床邊，想了想，還是開口：「你多少天沒出門了？」
譚書林起身，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她。
該出去吃點東西，可是之前幾乎每天都跟顧思文在一起，去什麼餐廳，點什麼菜，都是他做主，譚書林悲哀地發現自己來英國一個月了，卻連自己一個人去餐廳這種簡單的小事都做不好。
譚書林急忙又叫住她：「等一下！那個、那個顧思文在學校有沒有說什麼？」
海雅皺了皺眉頭，高聲叫他：「譚書林！譚書林？你在不在？」
「他這兩個月花了快一年的生活費，我給他屋子裡打電話沒人接，打手機是關機，到底怎麼了？」
彩椒肉片，爆炒雞腿，西紅柿炒雞蛋，白菜湯，她利落乾脆地給他整了三菜一湯。
譚書林嘗了一口，的確像她說的，能吃，餓不死，至於口味跟中餐館的飯菜比起來自然是天壤之別。他本來想針對她不出色的廚藝糗兩句，但她完全沒問好不好吃，他只能默默低頭吃飯。
「你不是過了雅思么？」出來的時候，海雅隨口問了一句。
他已經做好被她嘲笑的準備，可海雅卻只點了點頭，按下電梯：「不懂的可以問我。」
類似的熟悉的對話，海雅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把洗好的菜撈出來放砧板上切，忽然像以前一樣指揮他：「把盆里的水倒了，洗乾淨，鍋也洗一下。」
「說你愛我。」他閉上眼。
出乎意料，她並沒有笑話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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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書林喜歡這種熱鬧。
他整個人都震了一下，恍然之間，他想起那個神奇的晚上，那一根柔軟的羽毛刷，他為了一個女孩想要變得更好。
「要你管？」譚書林倒了一杯冷水，強行灌下去。
海雅流利地用英語和那個女人說了幾句，她便拿了個塑料袋又刷了一下。
她果然是最好的。
顧思文是他在語言學校里認識的，幾次接觸就發現雙方在國內家底應該都不錯，留學生其實跟小小的社會沒多大區別，同一個層次的人才會一起玩，有錢的自然會跟同樣有錢的玩到一處。譚書林在國內就是個閑不下來的脾氣，身邊總跟著一堆狐朋狗友，熱熱鬧鬧地玩耍，結果到了英國，人生地不熟，祝海雅也不怎麼搭理他，過得好生難受，好在認識了顧思文，他比他早來幾個月，認識不少人，天天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回到國內的熱鬧生活一樣。
譚書林只得再把鞋穿好：「我去買。」
顧思文索性不說話了，笑著發動引擎，等車開出一段后，他開了車載音箱，趁著音樂響起，才望著譚書林搖頭：「小譚啊，你叫我給你介紹妹子，我給你帶過來兩個，你就沒表示？帶妹子逛街，買個包包啊香水啊衣服啊。你倒好，背個書包，還背個單反，穿個旅遊鞋，你成心拆我台啊？虧我在妹子面前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的。」
海雅聳了聳肩：「說錯就說錯，你見到會說中文的老外是什麼反應？他說錯幾個詞，你會笑話他嗎？對他們來說，我們是外國人，語法用錯再正常不過了。」
半個月來的疲憊讓他有些蠢蠢欲動，他接過她端來的魚片粥，打開蓋子，小小嘗了一口——鮮味剛剛好，熱度也剛剛好。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種時候突然想起多年之前，飢火燎心的那個晚上，祝海雅給自己做的淡而無味的白菜湯。
她說的有道理。譚書林的心情好了一些。
譚書林摸了摸鼻子，帶著點心虛，帶著點小心，低聲問她：「這附近有中餐館嗎？要走多遠？」
原來他們住的公寓一層就是洗衣房，在這裏住了兩個月，他竟然才發現。
過了一個小時他才從浴室出來，一進卧室，見海雅睡在床的另一邊，他停了一下，聲音冰冷：「睡客房去。」
顧思文登時急了：「人我都給你叫出來了你說不去？你搞什麼啊！」
譚書林無力地靠在沙發上，默默看著她洗菜切菜，不再流利的動作，可心裏的那股狂躁卻慢慢在消退。
海雅穿上拖鞋走去廚房，拉開冰箱看了一眼，搖搖頭：「又是什麼都沒有，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譚書林揉了揉乾澀的雙眼，晚上沒吃飯，胃部火燒一樣的疼痛讓他再也沒法集中精神。
譚書林只覺恍然如夢，他怔怔地看著她，隔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皺眉問：「你怎麼來了？」
這又是她的一場欺騙，故意做這些事讓他開心，讓他和她親近，等她懷孕后就可以和長輩們交差了。這不是他想要的婚姻，曾經他憧憬過的，夢想過的，心醉神迷過的，都已被現實碾成碎末。
小劉終於失望地離開，譚書林把車開出停車庫，心裏卻有些想笑。
「我不要鐘點工。」他突然說了一句。
他厭惡她那片蔑視的眼光，厭惡她語氣里暗暗的鄙夷，他更厭惡現在的自己，和豬一樣墮落。
「我帶你去超市買點菜。」
譚書林沒有回頭，他在電梯門的倒影中望著這個女孩子，年輕、優秀、野心勃勃、不輕言放棄，可他不喜歡她臉上不夠內斂的張揚和慾望。他垂下眼睫，淡淡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口：「不用了，我太太還在家裡等著。」
紈絝子弟。
他苦笑，把臉埋進她濃密的秀髮中。
海雅一打開房門，便聽見電話鈴聲在響，她甩了鞋子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剛把電話抓起，沈阿姨焦急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雅雅！書林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許多天沒出門，就連卧室的燈光都足以刺痛他的眼睛。譚書林飛快把燈關上，屋裡重新陷入黑暗，他拿起滑鼠繼續練級，卻怎麼都無法集中精神。
吃飽喝足，回到煥然一新的公寓，譚書林有種像在做夢般的虛幻感。
在地鐵站里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到家，譚書林氣呼呼地洗完澡，才發現肚子餓了。
譚書林整個愣住了，等反應過來想要大發雷霆的時候，她人已經走了。
他轉身離開卧室，肚子里忽然發出一個巨大的響聲，他才想起自己一晚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他的肚子忽然發出響亮的聲音，惹得海雅愕然轉頭望著他。
心裏的那股狂躁迫得他語帶嘲諷：「哦，是我媽叫你來你才來。」
隔天海雅出門上課，一推門就見譚書林背著包清清爽爽地站在外面，見她出來，他摸了摸鼻子，做出特別自然的神情：「我還是覺得該上課，習慣一下口音。」
「和我差不多大，個子也差不多高，說話帶京腔，比我們早來半年，開一輛白色路虎。」
小劉是新晉的助理，來了還不到一年，名牌大學畢業，身材容貌都可以打80分，公司里許多男人對她趨之若鶩，不過她一心撲在事業上，這半個月來業務繁忙，他天天處理到深夜，她也陪著一起加班，這份勤勉還是值得稱讚的。
不能再在這裏獃著，他必須要出去走走，不然快瘋了。
「停車！」譚書林突然大吼了一聲。
海雅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走向他：「就在樓下，走，先把你要洗的臟衣服裝一下。」
「你等一下。」海雅叫住他，迅速將剩下的衣服丟進洗衣機，一面問：「帶錢了沒？」
祝海雅那片隱隱含著蔑視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
走廊里祝海雅的房門是關著的，譚書林想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敲門。來英國都一個多月了，天天上語言學校，她也不膩歪，異國他鄉風情萬種，又沒爹媽的嘮叨，多自在！和朋友們出去玩不比天天上課有趣？
譚書林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默默地把盆和鍋都洗乾淨，甚至把櫥里的碗筷也都洗了。
她說他是紈絝子弟。
回到公寓的時候，衣服已經洗好了，趁著烘乾的功夫，兩人上樓把買好的東西放下，海雅去他的廚房看了一眼，終於忍不住嘆口氣：「油鹽醬醋，什麼都沒有。」
打開電腦連上網，他本來想點開遊戲，可不知道為什麼，又把滑鼠移開了，百無聊賴地打開一個論壇，隨意翻閱各種帖子。
又是沈阿姨，又是她媽媽。
「我要去洗衣服，你要不要一起來？」海雅看著他尷尬的模樣，目光閃爍，忽然開口詢問。
「我太太還在家裡等著」，說的像真的一樣。他是有個太太，也是有個家，可她遠在千里之外的S市。
譚書林從沙發上隨便抽了幾件衣服穿上，剛推開門，就見海雅抱著一筐衣服也剛出門，兩人打個照面，她神色自然地點點頭，他卻尷尬地不想看她。
譚書林覺得心臟像是被世上最輕柔最精緻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似的，盪起無數漣漪。
敲了五分鐘，裏面也沒人應門，祝海雅肯定又是準時準點上課去了，真沒勁。
她的過度殷勤讓他有些厭煩，聲音也冷了下來：「太晚了，趕緊回去吧。」
「怎麼又沒走？」譚書林皺眉看著她。
譚書林重新抖擻精神，一路吹著口哨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