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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雙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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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你在心裏數數,數到一千下,就可以看見天神了。」
源仲不知道僧侶辛卯心裏那些沉甸甸的想法,他充滿虔誠地閉上眼,在心裏默默數數。癸煊台上風一陣大一陣小,長老和太老這些身份高貴的人整整齊齊地跪在地上,台下黑壓壓的全是普通族人,這麼多人,除了風聲呼嘯卻沒有一點異聲響動。或許離子時更近了些,有人打開了貢品中最珍貴的十壇貢酒「天下無雙」,醇厚濃郁的酒香霎時隨風而至,源仲差點要打噴嚏。
其後過了三個甲子,天神再也沒出現過。
馬上就要一千,源仲緊張地睜開眼,看著僧侶辛卯長袖一揮,十壇天下無雙打著圈兒飛起來,嘩啦啦,金色的酒液灑了一地,酒香越發濃郁。
衣衫被拉扯的力道驟然加大,源仲不留神被拉得摔了下去,僧侶辛卯已經滿臉怒容地瞪著他,台上的長老們都起身了,禁地的光芒也已消失,那個人……那個人也消失不見,剛才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切像一場夢。
源仲用手捂著眼睛,從指縫裡往外看,只覺禁地的光芒漸漸又弱了下去,從太陽一般的肆虐刺目變成了清冷銀白的月光,遙遠的天外掛著一輪玉盤似的月亮,癸煊台上彷彿還有一輪小月亮,光華萬丈,清瑩玲瓏。
僧侶辛卯笑呵呵地,不忍心提前說出真相讓這孩子失望。每一個有狐一族的少年第一次經歷祭神的時候,都充滿了期待與夢想,他們一族對天神有著本能地親近與崇拜,倘若讓他們知曉,近萬年來天神從未出現過,那將是何等失落?連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僧侶,甚至更古早之前的長老們,都經歷過這種失落,甚至曾有人懷疑天神從未存在過。
源仲聽不見他的聲音,他的神魂已經為那抹人影盡數吸去。他覺得自己快要看清她的眉眼了,那雙眉,那雙眼……多麼美麗的眼睛,族裡最珍貴的黑色寶和*圖*書石也不及其萬一。看清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全身所有的靈竅都被打開,忍不住微微發抖。
源仲第一次聞見這樣的香氣,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山風一忽兒把香氣送來,一忽兒又把它們吹散,他總是嗅得不真切。一旁的僧侶辛卯慈和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低聲道:「源仲,不要亂動。」
按照有狐一族的年齡來算,他今年虛歲才十一,第一次經歷這六十年一次的祭神典禮,看什麼都又新鮮又好奇。癸煊台平日里都是封禁的,連長老僧侶們都不允許擅自進入,一般的小慶典不會在這裏籌辦,據說再過一會兒,天神就會降臨在台上,探視他們這些被遺留凡間的子民,癸煊台是屬於天神的禁地。
子時差二刻,癸煊台上所有貢品都已擺置齊整,僧侶們點燃了八方長明燈,火光搖曳,照得四下亮若白晝。
僧侶辛卯慈和中略帶清冷的聲音傳來:「撒酒,祭天地。」
光芒越來越盛,漸漸簡直如同www.hetubook•com•com太陽一般,僧侶辛卯渾身顫抖,叩首置地,激動的淚水順著臉龐落在地上,難道數萬年過去,天神終於想起他們遺留在凡間的子民嗎?
冷浸溶溶月——是夢?是幻?
人影越來越清晰,像是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模樣,似真似幻。源仲獃獃地看著她,覺得她離自己好近,可是彷彿又離自己非常非常遠,她頭髮很長,髮髻古樸,他從未見過,她像是站著,又像是飄著,白色的衣衫隨風輕輕舞動,高高在上。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一千。」源仲胸膛里那顆小心臟快蹦出來了,雙眼急切地望向正中那圈禁地,眨也不敢眨一下。
「天神什麼時候來?」源仲望向癸煊台正中那片被仙花玉欄圈起的禁地,稚嫩的臉上浮現出嚮往的神情。
他屏住呼吸不敢真打出來,只是在心裏認真數數:「九百九十五,九百九十六……」僧侶辛卯離開他身邊,向正中被圈起的禁地走去。
禁地hetubook•com.com忽然光芒大作,並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柔和的神光,而是刺目的,不可逼視的,源仲被那光芒刺得雙眼淚水直流,可他捨不得不看,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勉強直視。
族裡史料記載,數萬年前那場傳說中的神魔大戰後,諸神皆隱,在此之前,有狐一族曾是服侍天神的高貴的部族。這記載每個族人都知道,從出生開始便銘刻心頭,他們是高貴的,是屬於天神的,與眾不同。然而時間過去那麼久,這些記載越來越被當做是虛妄的傳說,他們所信仰的越來越像一個執念而非真實,就連他們這些做僧侶的,也不再相信祭神典禮時天神會出現,典禮更多只是一個圓滿執念的儀式而已。
那是丙酉年的初秋,時隔近萬年,天神再一次降臨癸煊台,沒有任何旨意,只出現了短短的一瞬間,卻已成為有狐一族最大的榮耀。
癸煊台高有三十丈,自底至頂數千台階,每隔十階便有兩尊青銅香爐,山風吹過,那暖而不滯,清而不浮和-圖-書的香氣令人神清氣爽,胸中一片祥和寧靜。這是族內最名貴的香料,每六十年一甲子祭神的時候才會用到。
他在這片月光里依稀見到一個身影,朦朦朧朧,飄浮輕盈,卻怎樣也看不清楚。源仲情不自禁把手放了下去,怔怔地望著那個人影。沒有人管束他的無禮行為,天神降臨,他們是不被允許抬頭直視的,連僧侶辛卯都戰戰兢兢地把額頭叩在地上。
台上台下長老與族人們都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聲,數萬年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異動,禁地居然會發出光芒?那是天神的光輝嗎?!
「子時到。」僧侶辛卯鄭重跪下,開始吟誦古老的祭神禱文。
「回去再好好罰你。」僧侶辛卯將他推到一旁,不再理會。
「九百九十九……」
源仲迫切地想要看清她的模樣,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慢慢走向那圈禁地。跪在地上心神激蕩的僧侶辛卯終於發現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孩子,立即伸手拉住他的衣衫,壓低了聲音斥責:「大胆!速速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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