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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雙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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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譚音正準備掏出材料繼續做好運鏡,不由愣住了:「呃……可、可是我還沒把好運鏡賣完,我、我還沒賺多少錢……」
他忽然想起自己重傷的晚上,昏昏沉沉,彌留之際,見到了讓自己魂牽夢縈的那雙眼睛。
譚音張嘴正要回答,突然警覺了什麼似的,急忙搖頭:「不是,極西的荒山會出。」
這點自信她要是沒有,那算什麼天下無雙的工匠。
源仲默然收起好運鏡,笑了笑:「回家,我還欠眉山仙人兩壇醉生夢死,倒要把這筆賬銷了。」
譚音獃獃盯著他看,眼見他臉色發白,一會兒又紅了,一會兒又白了,最後變成綠的,咬牙切齒地,她突然就悟了。
她有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眼神專註,既不嫵媚,也不妖嬈,甚至顯得清冷孤僻,可她專註做東西的時候,卻有著熱烈得幾乎像燃燒靈魂般的熱度。
源仲不說話,低頭靜靜看著她忙碌,她潔白如瓷的下頜,漂亮的鼻尖,上面凝了一顆小小汗珠。她額發濃密,挽的髮髻略有些古樸,耳邊垂了兩綹長發,陽光穿透其上,純黑中泛出淡淡的透明的紅色。她睫毛很長,翻飛翩躚,靈氣十足,藏在下面秀氣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的左手。
譚音搖頭:「你可以試試能不能喚來寒冰。」
「離開兗都,去哪裡呢?」她絲毫沒發現異狀。
左手上的神水晶很快全部被剝離,譚音將那些碎片細細整理,一齊放進木頭匣子里,舀了一碗水,對著水中輕輕吹了一口氣,再倒https://www.hetubook.com.com入匣子中,那些黑灰色的碎片飛快地膨脹開,最後變成一團粘稠的黑灰色東西,像漿糊一樣。
譚音往胸前套了塊白布,一面又從乾坤袋裡取出另一匹白布,走過來輕輕掛在他胸前,道:「替你把左手的神水晶取下來。」
源仲懶得揭穿她,推開窗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由於昨夜天神現世,兗都到處都擠滿了仙妖,甚至鄰縣的許多凡人也跑過來湊熱鬧,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天神的事情,以及那位天神呼喊的「無雙」究竟是誰。更甚者,有許多仙人當街開始收徒,言明只要兗都出生的名為「無雙」的人,試圖與天神攀上點關係。
房門忽又被敲了兩下,譚音的聲音響起:「大僧侶殿……源仲,我可以進來了嗎?」
源仲把暗紅色的左手放在眼前,握緊,再鬆開,良久,才低聲道:「……嗯,和以前一樣。」
是她?不是她?他不相信,不敢相信,她的一切都那麼撲朔迷離。
譚音安撫地拍拍他肩膀,將他推坐在椅子上,神水晶包裹的左手被她握在手中,低頭細看。
源仲簡直恨鐵不成鋼:「我都告訴你名字了!沒禮貌的丫頭!」
他盯著她黑寶石般的眼睛,忍了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慢慢走過去,雙手合十,想要行禮,可又不太敢相信,最後只擺了個古怪的姿勢,嘆道:「你……會一直跟著我吧?」
她戴上龍皮手套,自乾坤袋內取出各種瓶瓶和*圖*書罐罐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會兒倒一點顏色古怪的水在上面,一會兒又拿火來烤,一會兒再撒一些黑色粉末,忙了有小半個時辰,才拿起銅鑽,定在他掌心神水晶凝聚最厚的地方,舉起鎚子輕輕一敲——咔一聲脆響,黑灰色的下等神水晶輕輕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邊有個姬譚音,他要將她保護得好好的,昨天晚上的事,不可以再發生。
譚音茫然地看著他收回手,看著他站了起來,將黑絲手套重新套回去,伸個懶腰,然後回頭對她笑:「你剛才說那東西是神水晶,你認識?」
看出她在想什麼,源仲搖頭:「不是方外山,我在靠近挽瀾山的地方,有自己開闢的洞天。」
譚音停下動作,愕然看著他:「是我弄疼你了?」
譚音有些訝異,他好像說過不會回方外山?還是決定回去了嗎?
他看著她垂在頸后的柔軟黑髮,心裏有衝動,想要跪下來向她乞求,虔誠地親吻她的鞋子,又想就這樣緊緊抱住她,將她這副假皮囊揉碎了,看看她藏在下面的真容。
他不會又要跑吧?
他忽然覺得自己停滯的時間開始走動,像被堵塞住的沙漏一瞬間通了一樣。三個甲子前,在癸煊台上停止流逝的時光,突然開始絲絲縷縷地移動,少年渾身的靈竅被打開,食不知味寢不安眠地那麼多年,都要過去了。
可是,有什麼不一樣。
源仲轉了轉眼珠子,笑問:「神水晶,是……天神的東西?」
見她傻兮兮地不說話,只和_圖_書是盯著自己發笑,源仲被她看得有點赧然,伸指在她腦門兒上輕輕一彈,板著臉道:「笑什麼,傻貨,說句話。」
「一直一直跟著嗎?」
這是解脫?還是狂喜?可他還不敢確定,或許這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源仲稍稍把腦袋低下,想看她的眼睛,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她再如何改頭換面,那雙眼睛卻不會變。
「怎麼沒賺多少錢?」他眨眨眼,「我都包了,一百兩一個,童叟無欺。」
源仲忽然發現她腦門子上不再是空白一片,像他照仙人,仙人腦門子上會出現偌大的「仙」字,照凡人,凡人腦門子上出現「人」字,照妖,是個「妖」字。
幸好這不是上等神水晶,否則還費事。
眼看譚音推門出去,源仲長長出了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被古怪晶體封住的左手。
「可是,我突然……」突然捨不得了。
源仲懷疑地看著她:「你會么?」
「……是的。」她喃喃,「你同意嗎?」
他發綠的臉色瞬間恢復正常,又慌張又得意似的,從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聲:「我要起床,你迴避一下。」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這晶體究竟是什麼東西,從出生開始,他繼承了這隻左手,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現在它居然被封住,威力再也無法發揮,這種變化不亞於翻天覆地,或許他也該開始考慮,放棄這隻威力巨大的左手后,自己該用一種怎樣的心態走下去。
他湊過去,像是要環抱住她似的,嘴唇離她的耳朵三寸距離的地方,停住了。
他沒和-圖-書有說話,眼睫緩緩垂落,緊跟著,又不甘心似的,抬起眼,凝視著她的雙眼,胸膛里的那顆心像是要裂胸而出,無法抑止,他的手情不自禁在微微發抖。
……她家大人肯定從沒教過她怎麼撒謊。
源仲笑眯眯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小袋子,打開,裏面全是她做的好運鏡。
他放下撐住額頭的手,輕笑道:「那隻能對人用。」
她指著自己:「對我用,試試。」
他看了一會兒,回頭道:「可以離開兗都了。」
那什麼鎚子鑽子,總感覺會被弄斷手的樣子。
「源仲。」她微微一笑。
「真的一直,一直,一直,跟著?」
他掏出一個好運鏡,對著她照,透過好運鏡,譚音的臉大得像南瓜,烏溜溜的眼珠子傻乎乎的眨動。
他剛才滿臉寫著「我有話想說」,可一眨眼就變了,男人總是這麼奇怪的嗎?
他的手猛然抖了一下,譚音以為弄疼了他,急忙輕輕握住,低聲道:「別動。」
「嗯,我認識,是一種很稀有的材料。」她老實回答,「不過這個是最下等的,如果他們用的是上等神水晶,那我要花兩三天的工夫才能弄乾凈。」
「是啊。」
源仲慢慢搖頭,用右手撐住額頭,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臉,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不是,你繼續。」
譚音點頭,回答得毫不猶豫:「會的。」
他知道,這不是她的身體,真正的姬譚音長得不是這樣,而是個截然不同的人。他試圖通過她的皮相看透她的真面目,卻什麼也看不到。m.hetubook.com.com
「你放心,一點皮也不會擦破。」
譚音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討厭他眼底那種笑意,曾經的大僧侶是多麼輕浮又多麼謹慎,就算笑得臉皮開花,眼裡卻始終冷冰冰的,現在卻彷彿冰消雪融,就算皺著眉頭,眼睛也是笑的。
譚音茫然:「說什麼?」
他換了一身乾淨的皂衣,因見換下的衣服與床褥上血跡斑斑,回想昨夜,只覺驚心動魄。
源仲摸了摸鼻子,垂下頭,良久,才低聲道:「那就一直陪著我,別走,你不許走。」
「好了,你可以試試這隻手是不是像以前一樣好用。」完成一切,譚音滿臉放光,眼裡又泛出那種工匠的自豪成就感。
譚音聽他語氣有那麼點兒怪異,不由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他,源仲靠在窗前抱著胳膊,又專註,又有些緊張,兩隻眼緊緊盯著她,怕遺漏她最細微的表情。
譚音腦門子上的字他看不清,像被模糊的雲霧遮擋住了。
他趕緊對著銅鏡照了照,還好,頭髮不亂,衣冠也還算比較整齊,他將血跡凌亂的衣服與床褥揉成一團丟在角落,走過去打開門,卻見譚音手裡端著一隻木頭匣子,上面還放著鎚子銅鑽之類的東西,他突然聯想起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臉色登時變了。
「你、你要做什麼?」他結結巴巴地問。
她小心翼翼將木頭匣子扣好,封起來,這才放回乾坤袋。
他抬眼看著她,帶著笑意,揚起左手,慢慢按向她頭頂,掌心卻沒有紅光吞吐,那隻左手輕柔地撫摸在她頭髮上,順著柔軟的長發下滑,最後停在她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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