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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風月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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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願逐月華流照君(一)

番外 願逐月華流照君(一)

他只有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一面冷道:「噤聲,要行公務了。」
扶蒼抬手在桃樹上輕輕一拍,深深嵌入桃樹內的碎片立時被彈出,為純鈞劍鞘化作的金龍一尾巴打成了齏粉。
完成公務的白衣神君御風而起,飛了許久不見龍公主說話,當即又分出一絲神念探入純鈞,卻見她枕著女鬼書生的故事已睡著了。因著神力微薄,她說睡便睡,一刻也撐不得,只盼這一下別睡太多天,不然又要在純鈞里氣悶了。
夏日黃昏的凡間城鎮熱浪滾滾,比往日稀薄不少的濁氣似極清淡的灰煙盤旋繚繞,道旁的老榕樹上卻是清氣橫溢,繁密的枝葉后露出一抹雪色衣角,扶蒼手握純鈞,正靠在樹上心不在焉地看著對面凡人鬧哄哄的戲檯子。
果然下一刻她又道:「我看書里說花魁都是萬里挑一的美人,你若去了,應該就是凡間第一的花魁了罷?一定有很多錢財可以拿。」
說著他便撿了個看上去肥嫩些的凡人,正欲大快朵頤,冷不丁清朗的風聲撲面而至,他只覺金光一閃,霎時間被一隻巨大的金龍一口咬住,在地上推了十幾丈,疼得大聲慘叫。
「青樓就是塗成青色和圖書的樓嗎?」她吐出一粒梅核兒,又塞了一粒新的,「裏面是不是住著一群美人,誰最好看誰就有錢財拿?」
分出一絲神念探入純鈞,他的劍氣化龍已經被她利用的十分徹底,金光璀璨中,一塊纖雲華毯鋪著,左邊一盒糖漬梅,右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周圍亂七八糟全是各種書,龍公主懶洋洋地縮在雲紗被子里,頭上的金環都歪了,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手裡的書——女鬼與書生,她近來的最愛。
這些年因她一直睡在純鈞內,幾乎已成下界的常客,看什麼也不稀奇,隨意望一圈便又繼續看手裡香艷的女鬼與書生的故事集,不知看到了什麼,她忽然開口:「扶蒼師兄,青樓你還沒帶我去過。」
扶蒼先不去管他,放眼四處環視,這塊草木枯萎、全無生氣的死地,竟是昔日繁華風流的大樑王城。凡間風雲流逝,土木易朽,滄海桑田之變化,令他陡生一股感慨。
「妖族捕食凡人乃是重罪。」扶蒼長袖一揮,金龍將那隻嚇傻的山魈妖輕輕咬在口中,游去一旁,「等下隨我回刑部定罪。」
金木的神力似潮水般漣漪開,滿地干黃枯死的野草和*圖*書霎時間變得碧綠一片,豐盈充沛的清氣遍布沉寂的死地。
扶蒼又看了看漆黑依舊的老桃樹,道:「盼你早日排凈濁氣,造福一方土地。」
扶蒼冷不丁被她問的停下了腳步,面不改色:「……從哪裡知道這兩個字?」
其實她不急……玄乙裹著被子蠕動到那個洞前,眯眼朝外看,凡間城鎮的燈火似稀疏的星子,一點一點散落,街上行人已十分稀少。
扶蒼在純鈞上敲了一下,收回神念,見夜色漸沉,他將神力與清氣盡數收斂,從老榕樹上輕輕躍下,在凡間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緩緩前行。
龍公主的聲音又從純鈞里細細傳出:「扶蒼師兄,吃人的妖還沒抓到嗎?」
這次就不要再藉助青帝廟之香火,自己建個桃仙廟罷。
凡人有趣的話真多。
扶蒼道:「花衣服的死了。」
她至今還記得他光用臉就騙到天狐族九公主三根尾巴毛的事。
玄乙巴向洞口,黑紗后的眼睛盯在白衣神君臉上:「你當凡人的時候去過嗎?」
她認角色都靠衣服。
那些是風塵場里的皮肉生意,有過一次凡人經歷的扶蒼神君自然明白個中真意。於是從沒做過凡人的龍m.hetubook•com•com公主奇道:「為什麼不去?你去的話,應該可以拿很多錢財罷?」
他緩緩行至老桃樹下,仰頭看了片刻,溫言道:「當年我下凡歷劫,承蒙地仙照料。」
那株通體漆黑的巨樹,正是青帝廟中的桃樹地仙,樹身已被濁氣吞噬,唯有樹根附近還殘留了些許清氣。
他由桃樹修為地仙,個中艱辛難以言表,如何能甘心墮落成魔?只得在這塊死地中與體內濁氣苦耗,時至今日,已被濁氣感染大半身體,幾乎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竟能重逢故人。
扶蒼眯眼望向遙遠的夜空,頓了半日,給予肯定:「……是的。」
曾是大樑誅邪國師的山魈妖一面慢悠悠地撕開手邊凡人的衣裳,挑選肥嫩,一面又道:「這裏已經是塊死地,你遲早要完蛋,地仙有什麼好做?累得半死不活,一個碎片砸過來就全沒了……」
曲曲折折出了城鎮,飛了半日,四周的濁氣漸漸變得濃郁,附近是一塊荒蕪的死地,瑩瑩絮絮殘存著些許凡人臨死的怨念,想必曾是凡間的戰場。這種地方向來鬼神迴避,食人的妖躲在這裏,倒很聰明。
玄乙慢悠悠地晃了晃手裡的書,得意洋洋和圖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扶蒼心裏的滋味從未這麼複雜過,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憤怒,還是被她與眾不同的想象力打倒在地。
扶蒼四處隨意張望一圈,夜色將至,正是群妖與魔族最蠢蠢欲動的時刻,十日前,此地的土地遞了狀子去南天門,稱這裡有十分擅長潛伏的厲害妖族獵食凡人,已吃了不下十人,他接了狀子在附近守了許久,至今還沒發現任何異常。
玄乙立即把視線從洞上移開,繼續落回手裡的書上:「那不看了。」
她一定是在劍里氣悶,下界濁氣重,她龍鱗尚未長出,不能出來,又因著公務不方便帶她四處遊玩,扶蒼聲音變得溫和:「再忍一忍,今晚還遇不到,便回上界了。」
好巧不巧,話音一落,便覺夜風中有一絲極細微極遙遠的妖氣微微一顫,扶蒼立即化作一團清風急追而去。
扶蒼皺了皺眉,淡道:「沒有去過,也從不曾想去。」
遠處那團陰風倏地落在一株通體漆黑的巨樹下,現出妖身,卻是一隻山魈,他手裡抓著兩個昏迷不醒的凡人,往白骨累累的樹下一坐,嘆道:「上面諸天屠魔詔令已經收回好多年啦,諸神忙著享m.hetubook.com•com樂還來不及,顧不得你這麼個小小的魔頭,你這昔日地仙也別再掙扎,墮落成魔也好——看看,清氣就剩這麼點了,被巡邏的天神發現也還是死路一條,倒不如逍遙幾天,何必自找苦吃?」
桃樹漆黑的枝葉便開始簌簌發抖,不知是感慨,還是恐懼,抑或者,是覺得終於可以解脫了。當年離恨海四處亂彈碎片,恰逢桃樹地仙進行人身第三十六次羽化,不想被碎片砸入桃樹之內,就此感染濁氣,再不能現出地仙像。
似是察覺到有神念窺探,她把書用手一蓋:「不許偷看。」
下一刻捆妖索與硃砂真言便將他從頭到腳捆了個結結實實,山魈妖這才發覺那條金龍是華胥氏的劍氣化龍,而眼前神色冷淡的白衣戰將,正是當年做凡人時被自己報復的扶蒼神君。他的臉登時黃了,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
純鈞內響起龍公主同樣心不在焉的聲音:「那個穿青衣服的是不是和穿花衣服的在一塊兒啦?」
正好,他也實在不想看這哭哭啼啼怪腔怪調的東西。
扶蒼發現自己又一次跟不上她跳脫的思路,「為什麼不去」這個問題姑且不談,「拿很多錢財」是怎麼個意思?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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