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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臣回家時看到垃圾筒外有幾片殘留的藍色花瓣。

伶俐的小宋很快地完成了任務。晚餐訂在星辰大廈四十八層頂樓靠窗的位子，向下可以俯瞰萬家燈火，向上則彷彿伸手可摘星辰。

「今天是七夕呀，您應該早點回家陪夫人。」

「我們比賽爬樹吧，誰先爬上去就聽誰的。」和和指著一棵樹說。

陳子柚變了變臉色。

七夕的當天，助理秘書小宋甜甜地對程少臣說：「程總，您與李局的飯局改到明天可以嗎？」

「程夫人喜歡什麼樣的花呢？」

談助理可能有她的道理，因為程總連程夫人的生日都記不住（可憐程夫人白擔了名），需要談助理的提醒。可是小宋覺得這絕對無礙於程總的完美，因為男人要不拘小節，整天想著女人生日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出息呢？何況，程總記不住的何止程夫人的生日，他連當眾向他示愛又投懷送抱未果的趙董的女兒的名字和模樣都沒記住，雖然那事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

那時安若媽林玫女士正端了大捧的藍玫瑰直接砸進院內的垃圾筒，從外面回來的安若爹嘆氣道：「幹嗎啊？這花挺新鮮的，賣得又貴，招你惹你了？」

「我哪敢說是你送的花？媽一直把你吹捧得跟什麼似的，若讓她知道她聲稱沒品沒皮難看到死的那花是你買的，她多受打擊啊。」

所以後來她把這個地方從她的旅遊計劃里永遠消除了。

他回家之前，在他們家幫他們照看小嬰兒的岳父岳母正在討論他。

其實他不知道，以前都是談芬訂的。「特別一點的，不要太俗氣。」

後來安若媽對安若爹說：「看到沒？我女婿就是這麼貼心。哪像你這個老傢伙，我伺候了你一輩子，你半點感激之情也沒有。」

程先生準備回家時，在車後座上發現了那一大捧顏色詭異的藍玫瑰。他朝小宋朝朝手。

程少臣本想說：「你喜歡？那送你吧。」但是看到小宋笑得一臉夢幻，立時打消念頭。好吧，他家夫人的生活也需要偶爾有驚喜。

她回她們一個看似羞赧的笑，然後暗暗地將那花中的硬紙卡片撕成碎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丟進腳下的廢紙簍里。那卡片上沒有署名沒有祝福語，只有三個草體字：晚上見。

小宋立馬覺得，平時總有距離感的程總一下子變得如此親和。因為「妻奴」這詞兒放到普通男人身上那是一種笑料，但是倘若放到又帥又有氣質的上司身上，那簡直就是錦上添花的一件亮閃閃的披風啊，這個詞代表著忠貞代表著責任代表著摯愛代表著深情代表著程總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完美……程總有句流傳至廣的名言：「在我眼中，全世界只有一個異性，我家夫人。其他人一律是是同性或者中性。」

「……哦，好。」雖然好像沒必要。程少臣繼續低頭看文件。

「那個地方我們兩個老傢伙去幹嗎？還是你跟安若去吧。」

和和又耍賴：「抽撲克牌比大小，誰的牌大聽誰的。」

但是談助理後來糾正她，程總絕不是妻奴，而只是「孩奴」罷了。

小宋是談助理的助理。談助理渡蜜月去了，臨走時把處理程總貼身事務的權利交給她。小宋十分高興。

這世界真是太不和諧了。

「……」

「小陳的男朋友真是又貼心又別出心裁。」

和和說：「抓鬮抓鬮，誰贏聽誰的。」

很多很多年前，當她有一次機會去巴厘島旅遊時，鄭諧阻止她：「你為什麼要去支持一個迫害華人的國家的旅遊經濟？」

「其實你是想問，你兒子今天有沒有吃飽吧？是不是又喝了很多你不待見的日本奶粉？」

「又大方又神秘。」

路邊很多賣花的小姑娘，鄭諧視而不見。

第二天和和在半夢半醒間就被鄭諧架到飛向巴厘島的飛機了。

不過當天夜裡，喜過了頭的和和又一次接受了鄭諧對她如何身為人|妻的從頭到腳的調|教，他教調得又耐心又專心，一遍又一遍，和和被調|教得哀求連連，直到插在花瓶里的那一捧夜裡採摘的含苞的小野花全都綻放開來，他們的課程才正式宣告結束。

其實她對程總沒有什麼幻想，能留在這個公司並且還有工作的上升機會的任何一位年輕女性，hetubook.com.com都不可能對程總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不可能還被留在這裏。但是，她很希望能為又帥又有型的上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那她的榮幸。

她被脅持上了飛機。

「程總，您親自將花交到您夫人手中，和花店小弟小妹送給她，意義是很不一樣的。前者顯得更真誠。」

和和怒而不敢發作，只能換方式抗議：「我要去海南！我要支持國內經濟！」

「嗬，凡事只要一提到你女婿，你就細心成這個樣子。怎麼不見你這麼在意我的感受哇？」

他低頭刷刷在紙上寫了地址，同時遞出一張大鈔，對那個男孩子說：「你們能不能替我把花送到這個地方？很近。」

她還是贏不了。

（一）

「沒，她只說怕香味嗆到小珈銘，讓我拿出來放遠一點。但是少臣一會兒就回家了，雖然這孩子一慣大度，嘴上肯定不會說什麼，但心裏一點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我幹嗎要為了一堆破花讓少臣不痛快？」

後來，鄭諧帶她去了一片空地，那裡有大片的野花，含苞欲放，五彩繽紛，美不勝收。鄭諧很耐心地替她采了一大捧。和和喜滋滋地抱著一大捧半開未開的野花跟鄭諧一起回飯店了。

他們去泡了溫泉，私人溫泉，只有兩個人，她一邊泡著水一邊睡一邊朦朧地想想如果睡得太熟一頭栽進水裡，他會不會在一邊欣賞她如何被淹死。

「都說女人生了孩子會變笨。你怎麼能越變越聰明呢？」

「這是最特別最時尚的玫瑰花，是從荷蘭進口的。」

她來公司差不多半年了，很機靈很能幹，連程總都對她的工作很滿意。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一些特別簡單的小事，譬如說沖咖啡，買午餐，給他的家人挑選禮物，諸如此類，程總從不假他人之手，而總是找事務繁忙職位也不低的談助理。這些天談助理不在，他就寧可自己動手。這明明是她份內的事。

她實在是又累又困。前一夜陪著一個項目組加班到下半夜，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今天又忙了一整天，此時快要睜不開眼睛。她甚至沒力氣自己開車回家，打算hetubook.com.com叫計程車。

「老不修的，一把年紀了還好意思吃女婿的醋？」安若媽扯下一把花砸向安若爸。

沒人性的人永遠不要指望他有人性。她已經困得恨不得世界末日可以長睡不醒，他卻堅決按計劃進行，一個步驟都不缺。她被抱回卧室，於是，那個啥，有礙觀瞻，非禮勿視。這下子陳子柚再也睡不成了。

巨大的一捧西班牙白玫瑰，幾乎淹沒她的半張桌子。

頂樓……靠窗……呃……誰來救救程先生的恐高症吧。

當然是鄭諧贏了。

「這是最好的位子。」小宋強調。

和和繼續又怒又不敢言，換方式表達反抗。她稱腳疼，跳上鄭諧的背，要他背著她，把他的後背熱出一層汗。

程少臣又開車多轉了一圈才回家。

「我去巴厘島洽談生意，用他們的原料和人工，賺他們的錢，再投回國內，這樣不是更好？」

七夕節當天，他們在海南的潔白沙灘上看了半天身材惹火衣不蔽體的美女。和和覺得，不如陪鄭諧去賺別人的錢。

「再怎麼說花是無罪的，這也是一枝枝的生命啊。安若這任性丫頭。」

「為什麼？」

（二）

「今晚哪裡最難訂餐，就訂哪裡。」

已經過去了的某年某月的七夕節，陳子柚埋頭工作時，有人給她送花。

但是程少臣邊開車邊想像了一下他傻不拉嘰地捧著一堆藍花花回家，又一臉媚笑地獻給老婆的樣子，覺得那鏡頭太不堪入目了。

他不動聲色地進屋，與老人家打了招呼，洗手換衣服，抱過了兒子，問候過了夫人，然後對老人說：「爸，媽，我在星辰大廈訂了一份雙人套餐。今天是七夕節，您二老該去重溫一下二人世界。」

男孩子一臉警惕：「這麼近，你自己怎麼不送？花里有炸彈或者迷|葯？你是□還是疆獨？」

同事們評價。

稍晚些時候，程少臣表情十分關切、口氣十分誠懇地問：「今天你的狀況好一點沒？」

「她不想出去，我陪她和珈銘在家好了。那邊已經付過款，不去就浪費了。」

「你知道還讓著媽全扔了？湊合著看唄，丟了多浪費。」程少臣一邊逗著珈銘一邊說。和圖書

「……謝謝你。」這孩子一臉夢幻與憧憬，他還是不要告訴她真相吧。

事實上她真的有兩回滑進了水裡，第一回他看著她喝了一口水才捏著她的脖子把她提上來，她咳得幾乎嘔吐，第二次他人性了很多，第一時間把她從水中撈了出來，後來就抱著她的腰，讓她靠著他的胸，防止她再掉進水裡。但是不等他自己泡夠了，他任她睡到流口水也絕不肯放她到床上睡。

「明天你有半天假。明天中午就回來。暈機就睡覺。」

（三）

「哼。」

結婚後，她覺得喊「哥哥」太肉麻，喊「鄭諧」太無禮，至於「老公」「親愛的」之類打死她也喊不出，只好每次以語助詞含含糊糊地帶過。鄭諧從不在意。

「這是什麼？」

和和小聲啼咕：「哼，連花都不送我。」

晚上，鄭諧牽了她的手，帶她去吃大餐。

「為什麼不直接送給沈女士？」

因為鄭諧拒絕爬樹，所以和和贏了。

快到深夜的時候，程少臣認為就這麼把一個很傳統很浪漫的節日稀里糊塗混過去的確太沒追求了，所以他在兒子出生后首次對妻子的身材以及其他各項身體參數的變化情況進行了深入的細緻的研究，整個研究過程進展順利，沒有遭到任何抵抗，他對研究結果很滿意，一切正常，各項指標只升不降。

所以，在上司忘了今天居然是七夕節的時候，小宋認為她有義務提醒：「程總，那個……您看，是否需要為您夫人訂一捧鮮花？」

「知道了。那，晚上您是否要請夫人一起就餐？需要在哪兒訂餐？」

「沒招我，但是招惹你女兒了。這年頭的男人真是無聊又無恥，明明知道安若已經結了婚當了媽，還要玩這一套。藍色妖姬？這是形容安若嗎？哼，這麼難看的顏色，什麼品位啊？藍色妖男！」

很多年前，當她再次有機會去巴厘島旅遊時，鄭諧仍然阻止她：「你為什麼要去一個隨時都可能發生海嘯的地方？」

醒來時他們在看戲。戲院里觀眾寥寥，但演出卻精彩之極，現場版的黃梅戲《天仙配》，細聲軟語，柔腸宛轉。這故事跟這個節日的傳說還挺異曲同工，所謂htｔps://ｍ.hｅｔuｂｏok.ｃom•cｏm狗血劇情的經典模版之一。

她回身給那好心人一個微笑，只得抱了花走。她多走了半條街，把花扔進一個垃圾筒，轉身，抬手向正朝她駛來的計程車招手，一輛名貴的車已率先一步插|進臨時停車位。

自從去了一趟他捐資建校的山區后，深刻地感受到，浪費不僅無恥而且有罪，所以他才努力地把那捧顏色可怕的藍色妖姬弄回來。

今年七夕前夕，和和對鄭諧說：「噯，你下周可以請假嗎？我們到遠點的地方玩吧？」

安若這幾日奶水十分差。

她果然在飛機上睡得昏天昏地，睡到枕著他的肩膀仍不自知。

老夫老妻的七夕節沒什麼可玩的，無非逗逗孩子——睡了，找一找天上的銀河——陰天，想找張影碟兩人一起看，意見總是不統一。

更晚一些的時候，安若問：「那藍色妖姬是你找人送來的吧？那個小宋姑娘訂的？」

下了班她就走，有同事提醒：「小陳，你的花。」

鄭諧說：「忘了跟你講了，下周我帶你去巴厘島。手續已經辦好了。」

所以當他快要到家時，看見兩個孩子在路邊賣花，他停下車。孩子圍上來：「先生，買支花吧。」

後來七仙女與董永勞燕紛飛，悲切切慘凄凄，她又醒來，朝台上看一眼，側臉看看江離城，他竟看得無比專註。她換個姿勢繼續睡。

她掙扎：「我暈機，我還要工作，我不能去外地。」

七仙女與董永恩恩愛愛肉麻兮兮，她接著睡。

女孩子看了那地址，怯生生地說：「先生，我會幫你送去的。不，請收回您的錢，上回在另一條路上，您給我過一次錢，並且沒要我的花。我見過住在那幢房子里的女士，並且知道她已經結婚了，最近剛有了小寶寶。可我還是希望她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愛情可以創造奇迹，祝你心想事成。」

據說程總是「妻奴」。有一回她也被帶去參加一個聚會，另一公司的老總這麼笑話程總。

但鄭諧還是聽見了，把錢包拿出來塞入她手中：「自己去買，多少都可以，只要你抱得下。」

安若爹：「……」

後車窗緩緩落下，江離城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淡然道：「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