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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權的聲音比風聲還要輕，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人心。

老沙嘿嘿笑道：「你嘴裏從來就沒一句實話，早就說過，你這種過於聰明外露的性格，遲早給你帶來大禍。你把人心看得太簡單了，天下人獨你聰明，別人都是白痴不成？」

老沙跳下馬背，面無表情，淡道：「你幾次三番跑走，是什麼居心？」

她爆了一句髒話，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沒被搶走的金銀珠寶，望向遠方不見盡頭的白楊林，誰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麼。

話音一落，忽覺脖子上一涼，老沙的劍抵在了上面。她一驚，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老沙冷冷說道：「世上總有高貴之人，也總有卑賤之人，你應當乖乖認命。今日將最大的秘密告訴給你，你他日泄露出去半句，這柄劍立即就會割斷你的脖子。不要以為叫兩聲乾爹，便可以為所欲為，不歸山豈能容你這等黃口小兒恣意玩耍。」

沒想到這孩子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蠻嘆了一口氣，以前她裝可憐賣可愛，哭哭啼啼，居然沒人不耐煩，也算是她的運氣。她被連衣哭得煩死了，恨不得一巴掌下去，一切都安靜了。

老沙見她神色有異，不由問道：「怎麼了？」

小蠻幹笑了幾聲，低聲道：「我憑什麼要為你們去死？難道我當真命賤？我閑的慌？」

她到底算什麼呢？

不，什麼也沒有。

小蠻勉強一笑，只覺兩條腿不由自主在打顫。其實老沙有些話說的真沒錯，她確實把一切看得太輕鬆了，她算什麼東西？沒財沒勢沒背景，用什麼東西和人家談條件呢？她仗的，不過是一點小聰明罷了。

小蠻心中一涼，也不知是恨自己嘴快，還是恨這幫人窮凶極惡。

曾經她有的是虛偽的笑臉，如今她有的，只有那些不屬於她的金銀財寶。

小蠻猛然一驚：「你們派人跟蹤我！」

他轉身飛快走開，像逃命一樣。

可是，不服氣，真的不服氣。

這會她真是一個字也說不htｔps://www.ｈetubｏｏｋ.ｃoｍ•ｃｏm出來了，到頭來，她還是被錢財給栓死在這裏，動彈不得。

連衣艷慕地看著她，「主子還有弟弟，連衣從小到大隻有一個人。」

老沙冷道：「你走的時候，莊子並沒燒起來。不要以為你多了個侍衛，就可以為所欲為。」

小蠻急了，三千兩銀子她分了一千兩給爹和二娘他們，順出來的珠寶也有一部分失落在沙漠里，她哪裡有本事全找回來還他們！再說她吃了這麼多苦頭，到頭來一個子兒也沒得到，這筆賬為免太不划算！

如果卑賤的人沒有自己的人生，那她也不想做別人的傀儡。

她居然不覺得傷心，只是心灰意冷，或許還有些木然。

是老沙的聲音。

小蠻的臉色此刻才叫真正的蒼白，微一踉蹌，倒退了幾步，扶著白楊樹，喃喃道：「從那一天……遇到那個人開始……就是陰謀？無緣無故，讓我做替罪羊？」

小蠻一瞬間鬆了一口氣，遇到熟人了，她這才安心，走過去笑道：「原來是乾爹，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嚇了一跳。」

「哦？我今年十六歲了，看上去可能比較小吧，其實不算小了。」

「在哭？」他低聲問。

小蠻把心一橫，咬牙道：「不用，你在這裏等著。時間久了我還不出來，你就衝過來救人。」

正說著，卻見一白衣人騎馬上前，道：「小主，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小蠻把手一攤：「你老也知道緣故，何苦來找我茬！我本來就不是小主，你們非要推著捧著把我往架子上趕，假的怎麼也變不了真的。」

「主子，是壞人嗎？」連衣見她神色不對，趕緊問。

小蠻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他們人太多，連衣肯定打不過他們，不如先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打算。她輕道：「你別動，護著我就行。這些傢伙難纏的很。」

老沙道：「尋求同盟，光復蒼崖城是多麼重要的事情，豈能真正放心交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你這等不學無術之人。」

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脖子上的小角，誰知摸了個空，心中不由大驚，再仔細摸摸，果然那個稚龍之角不見了！

她勉強定神。這事最好別叫他知道，否則還不知要給她找什麼麻煩。小蠻搖了搖頭，臉色蒼白，低聲道：「沒什麼……我是想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簡直語無倫次。

「你們另謀高就吧，我……無法勝任小主的位子。小角還給你……蒼火印什麼的，那不過是個誤會，你們另外找人畫一下。不歸山反正財大氣粗，沒什麼辦不到的，應當不至於為難我一個小女子。」

小蠻吸了一口氣，「沒錯，我是不學無術之人，可是將我推到浪尖風口的是誰？既要我做事，又要冷嘲熱諷，世上還有這種道理？」

小蠻捂住胸口，一付不堪刺|激的模樣，顫聲道：「你們好沒人性！一點血汗錢你們也要剝奪走！」

老沙說道：「你既然為不歸山辦事，那這些便不需瞞你。實話告訴你，真正的小主早已被不歸山找到收容起來，只是她生來身體嬌弱，一派天真，於世事完全不解，光復蒼崖城的大事她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何況此事處於江湖風口浪尖，怎能讓她一個閨閣貴小姐出門歷險。所以誤打誤撞，才找了你，你應當感謝金木水火土五位的仁慈，否則你的小命在沙漠里就已不保。」

小蠻沉默了很久，輕道：「這個印是當時我遇到一個騎黑馬的人，言語不和，他拍了我一掌，印記隔了兩天就冒了出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那隻小角，也是他遺留下來的，我本想拿著去賣錢，誰知沒來得及脫手你們就找上來了。」

小蠻一見這種打扮，便要發抖。不歸山的人！

活到現在十六年，她體會過什麼呢？是深深的愛過，還是深深的被愛過？

連衣抹著眼淚，自出娘胎以來，她大概就沒這麼感動過，話都不會說了。

老沙急急和*圖*書收劍回鞘，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禮，道：「無論如何，這一路還是要勞煩公子爺費心了。」

「公子爺！」老沙有一瞬間的慌神，「我只是……我和小主說……她又逃跑……」

老沙一時詞窮，倏地目露凶光，手裡的劍往前送去。

老沙冷道：「不歸山從來不會憐惜無用之人。你把順走的珠寶銀子一個子兒不少，全部交出來，我說到做到，立即放你走，蒼崖城的事，從此與你無關。」

他轉身走遠，小蠻猶豫了一下，連衣低聲道：「主子，我跟著你吧。」

「乾爹的教誨，小蠻會一直記在心上。」她很沒誠意地應了一句，這才伸出手，「乾爹答應我的銀子呢？」

小蠻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只聽他又道：「銀子你是不要想了！先時我發現找錯人，本想將你殺了滅口，誰知金木水火土五位另有打算，才留的你一條小命在！你自負聰明，居然看不出自己的命在誰手裡？還敢與不歸山討價還價！」

小蠻見他提到銀子，靈光便是一動，笑道：「你老人家別急，這些難聽話說起來多傷感情。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給的錢若是到位了，我還能不盡心做事？」

老沙面上神色稍霽，朝她勾勾手，「到這裏來說。」

小蠻跟著老沙走到樹后僻靜之處，上下仔細打量一番，見他神色沒什麼異樣，便大著膽子道：「乾爹何苦來嚇我，說那些子難聽話，我心裏現在還難受的緊呢。」

啊啊，她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

連衣臉上一黯，嘆了一口氣，輕道：「我一生下來就被丟棄啦，是師父把我養大的，一直住在山裡，教我功夫。師父後來病死了，我只好出來自己找路子生活。我明明很厲害的，當保鏢護衛都沒問題，可是山下那些人誰也不理我，不是要出錢照顧我，就是想娶我做老婆小妾，後來聽說和林這裏商旅眾多，大概能找到事情做，所以我才來，沒想到就遇到了主子你，是連衣的福氣呢。」

老沙臉色hｅｔuｂooｋ.com•ｃom一變，厲聲道：「先前交代你的話全忘了嗎？！」

天權緩緩走到小蠻面前，她垂著腦袋，瘦弱的肩膀，纖細的身量，彷彿下一刻就要被夜風吹散開一樣。

「哦，那你是獨生女了？功夫也是家人教你的嗎？」小蠻隨口問道。

連衣道：「我十七歲，比主子大一歲。」

「不……沒有。」她揚起腦袋，果然臉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她的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晶亮詭異，像一團迷霧，摸不著底。

她要死了！

老沙嘆道：「這一套很好玩嗎？你要不幹，也可以。銀子和珠寶通通吐出來，我保證不歸山不找你任何麻煩。」

「老沙。」旁邊突然有人開口說話了，老沙猛然一怔，急忙把劍縮回來，轉身一看，卻見天權長身玉立，淡淡看著自己。

連衣小聲道：「我不是孩子了，肯定比主子還大呢。」

小蠻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言道：「也是我的福氣。」

小蠻怔怔笑了幾聲。

為什麼平白無故，她要被利用。

「至於你胸口的蒼火之印，委實讓我們驚喜。後來問了小主，她說那是蒼崖城中的秘術，畢竟蒼崖城小主是全天下覬覦的人，憑著稚龍之角和蒼火之印便能判斷是不是真正的小主，所以蒼崖城被滅的時候，她脖子上的稚龍之角被族裡勇士帶走，好教別人不能認得她的真實身份。那一掌，原名為蒼火掌，中了掌的人，傷處會浮現蒼火之印，三年後方能消退。那人打你的時候，沒用內力，否則你三年後必然要死。我想，他知道江湖上最近人人在尋找小主，所以才用了這等釜底抽薪的法子，故意拍你一掌，再留下稚龍之角，讓矛頭指到你身上，好令他們有時間從容安置。」

老沙又道：「既然不想還，那以後就要好好做事。金木水火土看中你，也是因為你聰明伶俐能言善辯，在江湖中交涉由你去，比真正的小主出面要好的多。何況，你身上的印記也是一種因緣巧合，老天註定你要當這一回小主，何必多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

老沙淡道：「也是你的運氣，旁人想做小主還做不成。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錢財多的是，去任何地方別人都是禮遇有加，只要你不說，誰也不知你的真正身份。何況蒼崖城是什麼地方，不歸山又是什麼地方，江湖上多少人想為了咱們去死，還得排隊，你得到這種殊榮，就算死了也是福氣。」

這算什麼，果然真正的主角被人好好供著，她一個跑龍套的，不過是個替代品。

老沙冷笑道：「那三千兩銀子，還有眾多寶石明珠，豈是白白給你的？還是你以為不歸山已經昏庸到家裡少了什麼都不知道嗎？」

連衣點了點頭，把赤霞拔出攥在手上，渾身戒備。

小蠻怔怔看了他許久，突然低聲道：「不對。你們肯定打著別的主意，小主既然不願光復蒼崖城，更不願報仇，你們為什麼暗地裡背道而馳？是有私心，對不對？」

小蠻笑道：「傻孩子，鼻涕都出來了，快擦擦。」說罷舉起連衣的袖子，替她擦鼻涕眼淚。

「走，下次不許做這種事。」

她有一半真可憐，一半扮可憐，眼淚汪汪的，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咦？好像來頭不對啊……小蠻眨了眨眼睛，柔聲道：「我沒有跑走呀，可是白楊莊子燒起來了，我總不能留在那塊，所以和連衣逃命來著，這會走散了，正等著天權公子他們呢。」

小蠻在她鼻子上一刮，嘻嘻笑道：「大一歲也不算大，你這傻乎乎的樣子，還沒我弟弟大米聰明呢。」

「我是在想，人他媽要是命賤，還真是沒辦法。」

正手忙腳亂的時候，忽聽後面傳來踏雪而行的腳步聲，兩人都是一僵，回頭望去，卻見月夜下緩緩行來一行人，統一穿著象牙白長袍，頭戴玄色帽，身下騎著漆黑的駿馬，悄無聲息地立在那裡。

老沙冷笑道：「白楊庄的事情沒成，你的憊懶是一大緣故，根本沒有當作一回事，一眼就被人看出破綻。你想憑著小聰明行走江湖，人人響應，趁早打消這種念頭！事情沒辦成，你還想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