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人道：「我不是說過自己的名字嗎？我叫述律。至於我是做什麼的……你們這就去我家做客，不就知道了嗎？」

述律哈哈大笑，正要再逗她兩下，忽聽後面傳來一陣銅鈴之聲，一個黑衣人騎著馬毫不客氣地闖了過來，停在小蠻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一旁的侍衛聽到這裏，才急急附耳與他說道：「王爺，如今上京情勢不佳，耶律察割蠢蠢欲動，此等時刻，還是收斂些比較好。這些人說不定就是姦細，如何能輕易請到王爺府去。」

又有人說道：「年關剛過，難得郭老親自來這麼個苦寒地方視察。其實郭老不必親身前來，讓大公子或是二公子代為視察也是一樣，這兩位公子如今也是能幹的緊啊。」

小蠻眼睛都看直了，那人穿著黑色大氅，這回他把下巴上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粗長的辮子垂在肩膀前，低下頭來，桃花眼熠熠生輝，不是澤秀是誰？

澤秀裝作沒聽見，策馬走得更快，誰知述律竟然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澤秀猛然回頭，他卻像是怕冒犯似的，急忙丟開手，輕道：「別走……你……你叫什麼名字？你不是凡人嗎？是不是山上的仙人……」

小蠻答了個是，望向連衣：「想為我的一個姐妹做幾件漂亮衣裳。」

會不會是外祖？

說著一行人朝這裏行來，小蠻急忙拉著連衣起身迴避，誰想遲了一步，與那老者撞了和圖書個正著。小蠻趕緊後退數步，垂頭道：「冒犯了老先生。」

「主子，那位……是您的外祖嗎？就是郭宇勝先生？」買好了料子，連衣懷裡捧著好幾匹緞料，出門小聲問她。

小蠻抓起來一看，正是遺失的稚龍之角，她又驚又喜，急忙起身道：「你……怎麼會在你那裡？」

小蠻見他左手有些不對勁，橫在胸前用繃帶拴住，不由拉住他的大氅，問道：「你的胳膊怎麼了？」

「他在客棧，你們認識？」

誰知那人策馬緩緩追了上來，一看到小蠻便是一愣，再看到連衣，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從懷中取出花手帕擦了擦嘴，柔聲道：「原來是兩位姑娘，你們怎麼來上京了？既然來上京，怎麼不去找我呢？」

小蠻在他面前不知怎麼的，就是客氣不起來，當即笑道：「你真沒用，一巴掌也能把手骨拍斷，下次別再吹噓自己厲害啦。」

說罷朝兩人微微點頭致意，背著雙手走進了內室。

小蠻沒說話，只聽裏面有人叫了他一聲：「郭先生。」她心中一驚，不由死死朝那個老頭子看去，只覺這人鬚髮花白，精神矍鑠。面容與她和她娘都不怎麼像。

「是老闆？」連衣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不確定地問著。

述律本待一笑了之，他本來就是大富大貴之人，區區三百兩如何會看在眼裡，待見到連衣微垂的臉，容光絕艷，他忽heｔｕｂｏoｋ.ｃom.ｃom又想起那個白衣磊落，如冰似雪的一張臉來，不由問道：「那個白衣公子呢？你們沒有一起？」

想到這裏，他只得把手放回去，冷笑一聲就要走人，忽聽述律抖著嗓子道：「等……等等。別走！你別走！」

小蠻抬頭的時候，老者似乎有些發愣，盯著看了一會，不確定的樣子，跟著又展眉笑道：「遼地苦寒，絲綢只怕不能禦寒，不如買上幾匹緞料，可以做罩衫，也可外面穿皮毛，更可做夾衫。店中剛好新進了一些上好緞料……去拿給兩位姑娘看。」

「你看上去就是那種有錢人，說不定還是什麼王公貴族，我們是平民，哪裡敢高攀。」

澤秀回頭瞪了她一眼，罩在頭上的斗篷耷拉下來，露出一整張臉來，桃花眼似要滴出春|水來一樣，述律不過隨意瞥了一眼，突然如遭雷擊，怔怔地瞪著澤秀的臉，像是走火入魔似的。

立即有人捧了許多緞料上來給連衣挑選，她哪裡識得這些東西，眼睛都看花了，求救似的拽了拽小蠻的袖子，卻見她怔怔望著內室微微搖晃的帘子，不知想些什麼。

唉，她的外祖，拋棄她親娘的外祖。他過的日子用錦衣玉食來形容都顯得謙虛，在他喝著幾千兩銀子一兩的好茶，穿著幾十兩黃金一尺的絲綢布料衣裳的時候，她和她娘在為了下頓沒有飯而煩惱。

卑賤的生命，就是用來踐踏的。

世上的事是m.heｔｕboｏｋ.ｃｏｍ•ｃｏm如此不公平，像老沙說的，註定你卑賤，就算你先前錦衣玉食，後來也會變得豬狗不如。

他說的是契丹話，連衣一個字也聽不懂，小蠻拉了拉她的衣服，低聲道：「是上次那個人。咱們快走。」

小蠻怔了一會，笑道：「其實，我也不清楚，或許不是吧。」

打頭騎著黑色駿馬那人聽到聲響急忙勒住韁繩，回頭望過來，厲聲道：「好大的膽子！誰敢阻攔！」

連衣低著頭不說話，小蠻笑道：「我們又不知道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為什麼要找你？」

那老者搖頭笑道：「不妨事，倒是老夫打擾了兩位小姐，過意不去。二位是來買料子的嗎？」

情態如此不堪，連小蠻都覺得臊的慌，不想再看。

述律笑而不答，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會不會知道，他的女兒早已死在饑寒交迫里，死在絕望里。

清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小蠻還沉浸在回憶里，半點也不曾發覺。連衣一把丟了布料，抄起她的腰身，縱身跳到街邊，剛落地，數匹駿馬便擦著衣裳飛馳而過，如入無人之境，左右行人紛紛避讓，驚叫連連。

她故意說的十分客氣，這種人最喜歡聽奉承了，怎麼肉麻都不怕，她投其所好，果然捧得他笑了起來，從馬上跳下，走到面前，見到連衣懷裡的高級緞料，他又道：「你也不窮啊，上次的夜明珠，令我記憶猶新。」

澤秀道：hｔtｐs://ｗwｗ•ｈetｕｂｏｏｋ•ｃoｍ.cｏｍ「那天晚上走得匆忙，過了很久才發現這玩意在我身上。想著你們應當是往上京這裏來，所以一路追上。好了，物歸原主，我也要走了。告辭。」

小蠻眼珠一轉，笑道：「我怎麼會嚇一跳，莫非你是做強盜的？」

述律笑而不答，用花手帕擦了擦嘴，輕道：「也好，你們跟我去府上取了找錢。晚上請那位白衣公子……你們一起來府上，我做東擺宴。」

述律見她言語嬌俏可喜，與尋常女子大為不同，不由趣味十足，低聲道：「我若說了，只怕你會嚇一跳。」

澤秀一把扯回大氅，厭惡地拍拍：「說了別亂碰！那晚是誰做了累贅！否則我的手如何會斷！」

那老者倒十分和氣，撫著鬍鬚笑道：「老骨頭更應當出門走走，否則真要爛在家裡。何況老夫早就想來領略一下塞外遼闊風光，倒也不虛此行。」

連衣放下小蠻，撿起幾顆石頭，一把擲出，憤怒地叫道：「市集里怎能這樣騎馬！撞到人怎麼辦！」

澤秀惱怒到了極點，居然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待如何？」

小蠻上下打量他一番，他今日穿著寶藍長褂，袖子上綉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長靴駿馬，頭上還戴著華貴的狐皮帽子，身上不知熏了什麼香氣，越發顯得面如冠玉，眼凝秋水，委實是個上佳的貴公子。

澤秀沒好氣地看了她一會，突然一抬手，把一個東西丟在她懷裡：「還你，掉了東西也m.ｈｅｔｕｂook.cｏｍ•ｃom不急的嗎？」

澤秀被他拉扯得煩躁之極，恨不得一拳上去把他腦袋打個開花。述律糾纏了半天，突然抱著他的腿跪了下去，顫聲道：「好兄弟，別走！我……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天仙絕色的人！就當憐惜我吧，別走！」

小蠻柔聲道：「我可不會白白占你便宜，公子如果能有找錢出來，夜明珠立即就歸公子所有。」

小蠻卻搖頭道：「我們本來也不熟，去你府上做什麼。你又不肯說自己是做什麼的，誰要跟你去。」

小蠻揣摩著他指的白衣公子應當不是天璣，那天在客棧，他是坐在天權身邊的，那一定是指他了。奇怪，問天權做什麼。

小蠻在心中乾咳一聲，原來這傢伙喜歡男人，難怪那眼神怪怪的，還要問起天權。忽又想起他調戲連衣，看起來他是男女通吃的類型，十足的變態。

連衣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他的聲音卻是能聽出的，不由一陣心虛——她還欠著人家三百兩銀子的珠花沒還呢。她低頭撿起布料，拉著小蠻就要跑。

石頭砸在駿馬屁股上，痛得它們嘶叫起來，頓時顛下好幾個人，個個頭戴狐皮帽，正是當日在和林和濟客棧遇到的那幾個契丹武士。

澤秀忽然發現旁邊這花團錦簇的小子眼勾勾盯著自己，那眼神讓人不爽之極，當下眉頭一皺，摞起袖子想揍人，忽然見到他腰間掛著的玉牌，心中不由一動。這是契丹王族的東西，這變態的小子可能是皇族人，最好不要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