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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會來憐憫。

正說著，那人從床上翻了下來，黑髮披在地上，露出一張慘白扭曲的臉來。小蠻失聲道：「是耶律文覺！他沒死！」

小蠻咳了一聲，不知怎麼反駁。他似是知道她的尷尬，便轉換話題，只說這段自己如何生活，說到打算開一個武館教小孩兒練拳，小蠻不由噗地一下笑了。

鮮血像濃黑的墨水，飆射出來，小蠻拚命捂住嘴才能讓自己不要叫出聲。鮮血慢慢落在地上，像花瓣一樣，輕飄飄地，搖搖晃晃，被春風吹起，變成漫天飛舞的鮮紅之花。小蠻輕輕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在左耳上摸了一下，然後她就聽見了一陣虛無飄渺地樂聲，像是什麼東西被緩緩撕裂開一般，又凄楚又纏綿。

「那等我變成老頭兒再開好了。」

他恍若未聞，慢慢走向那扇窗戶，窗里的那人罵了一句：「小畜牲！」拋出鐵鏈朝他頭頂砸來，小蠻捂住嘴，眼睜睜見到鐵鏈砸在他頭上，登時血流披面，他卻半點感覺也沒有，慢慢伸手抓住鐵鏈，朝外扯來。

就算是憐憫，又有什麼用？憐憫永遠和恥辱同在。

雲武他們不過是送來擾亂視線的小棋子，活該要犧牲的。這孩子因此而心灰意冷，更兼天權救了他一命，因此答應他報恩。放月下香，給她解藥，都是他做的。

雲武嘴唇微微一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那人似是怔住，定定看著他將手裡的劍提高，一點一點，刺到面前。

寒冷的劍鋒已經觸到了他的眼皮，那人突然想起更加久遠的一些事情，他自己都ｍ.hｅtｕbook.ｃoｍ•ｃom要忘記的。他那時候渾身都是血，差點要被自己打死了，在死地徘徊了一陣，居然漾出一抹笑，輕輕叫了他一聲：師父。他的笑容從那時開始，便是虛無地，飽含了禍

「從他那裡，我知道師兄的目標是你。」

可惜她最後沒讓任何人後悔，她自己先後悔夠了，然後不甘不願地死掉。

他推門走了出去，小蠻飛快把衣服穿好，正在穿鞋子，他突然又探頭進來，問道：「芙蓉銀魚好不好？」

小蠻緩緩抬手握住一綹，低聲道：「我以為你開始過上新生活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是，只是杭州郊外地一處普通民居罷了，我租了下來。」

「你……你這是……」那人喃喃說著，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臉。

走過光影斑駁的樹林，走過遍地春花的原野，走過幽靜飄渺的山間小道。在光明的深處，有一個廣袖峨冠的男子朝她緩緩伸出手來。

月下香的香氣越來越濃，那人已經覺得雙手在微微發抖，快要拽不住不停掙扎地小蠻。他低聲道：「你怎麼沒中毒？哦，我知道了，他在這裏！他一定在這裏！把解藥給你了！」

她端了葯，靜靜站在床邊，沒有說話。

當日他離開太華山之後，便遇到了重傷的雲武，他正是被人派來偷襲澤秀他們地那些黑衣人之一，誰也打不過澤秀，反而是被殺的被殺，重傷的重傷。雲武雖然沒死，但也奄奄一息了。

被子蓋在了她赤|裸的身體上。那人坐在床邊，低頭看她。長發垂在她臉上和m.hetubook.com.com肩膀上。微涼。

他微微一笑：「是開始了。我很好。」

小蠻掉臉就跑，奈何他的鐵鏈拴在腰上。沒跑兩步又被他拽回去。

不防她突然抓住她細瘦的胳膊，破爛的瓷碗摔在地上，咣當一聲碎了，這是她家最後一個完整的碗。小蠻心疼地看著灑了一地的藥水和碎片，明天老娘就沒藥可吃了，她自己要作死。

那人淡道：「我的大弟子，還算有良心，用他來替我試藥，只可惜他功力太淺，死煞的毒一中，是活不過這幾天了。」

她抬眼對上他漆黑的眼睛，看了一會，才道：「那個雲武……」

屋裡只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痛苦地扭曲著身體，以各種不可能的姿勢扭曲著，很明顯他的痛苦無以倫比。

小蠻靜靜睜開眼睛，雨聲越來越大了，那如豆的燭光就在頭頂跳躍，一隻新生地蛾子繞著它一直轉。捨不得離開。

小蠻的聲音很低，也很輕：「天權……」

「沒死也差不多了。」

天權直起身體，把衣服放在床上：「穿衣服吧，你睡了一天一夜，想必是餓了，要吃點什麼？」

又來了。那個瞬間她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

是指殺了那個人嗎？小蠻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有那種可怕地師父，也虧他能活到現在。

他分明閉著眼睛。卻走得極穩當，好像另有一雙眼睛生在額頭上似的。如此情景十分詭異，小蠻屏住呼吸，又退了兩步，輕輕叫了一聲：「雲武？」

大概是她地表情很可愛，他www.hetubook.com.com笑得更大聲了，將額頭抵在她額上，閉上眼，久久沒有說話。

小蠻下意識地握住那雙冰冷的手，眼前一黑，軟倒在他懷裡。

那人中了月下香的毒，加上一直勉力壓制體內的死煞，手腳已經沒什麼力氣了，被雲武緩緩扯到窗前，兩人臉對著臉，他地眼睛仍然閉著，動也不動，鮮血從他鼻尖上一顆顆落下來，落在那人臉上，那人的神情又驚駭又疑惑。

「他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他突然低聲說著，將經過細細說給她聽。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她貼近她的臉，目光是瘋狂的。

小蠻情急之下拔下頭上的簪子沒頭沒臉地戳在他臉上手上。那人吃痛，到底抓不住她，小蠻甩開鐵鏈就跑，沒跑幾步，忽見前面隱約走來一人。她倒抽一口氣，那人手裡拿著劍！是來抓她的？還是來查看被軟禁在此處地人？

一點燭光如豆，窗外細雨霏霏。小蠻在床上翻了個身，不自覺地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他有多恨他？

一隻修長的手拈起蛾子扑打地翅膀，輕輕將它丟出窗，然後窗戶被人合上。

「我遲早讓那些拋棄我地人後悔！遲早要他們後悔！」她喃喃說著，口中熱氣噴在她面上。竟像燒灼一樣。

「只是他畢竟年輕，太不穩重，只怕要露出馬腳，所以我助了他一把。」他露出一個笑容來，「那個人……終於是死了。」

那人微微側過身子，讓她看屋裡的景象。

「我們鎮上有個武館，開館子的是個色老頭兒。你這個樣子，做什麼不好，非學他開和圖書武館。」

……好啊。

她神情軟化下來，突然就淚流滿面，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捏得劇痛無比。

他笑了起來：「說了你也不懂。」

小蠻笑個沒完。

小蠻點了點頭，跟著走了出去，微笑道：「我來幫忙吧。」這人做菜的本事比澤秀高了百倍不止，和他那種笨手笨腳還要幫倒忙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兩人一起忙，很快便做好飯菜，端進屋有說有笑地開始吃飯。

她那個骨瘦如柴的娘躺在床上，咳得像是要死去一樣。忽然抬起頭來，雙頰上嫣紅如火，顫聲道：「如今誰也都能將我踩在腳底，誰都把我當成狗，隨便可以踢一腳。」

小蠻四處看了看，這裏好像是個很普通的民居，「這裏也是你地院落？」他落腳地地方可真多，令人想起狡兔三窟這個很不雅的成語來。

那人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她，低聲道：「他撐不過今晚了，我的死煞還需要人來試藥。你這個丫頭壞我好事，還拐走我的小弟子，就讓你來替我試藥吧！」

她想起一句話，每個人身上都有繭子。突破了就不會回頭，突不破就困死在裏面。她娘就這樣硬生生被自己困死，永遠也不知道抬頭看看是什麼樣。

小蠻不由自主開始發抖。

小蠻想起雲武後來提劍殺了他師父的事情，他一直閉著眼睛，看起來真像中邪了一樣。她不由低聲道：「你……怎麼弄的……」

耶律文覺叫了一陣，終於無力再叫喚下去，癱在地上暈死過去。

她不要做這樣可悲的人，半輩子生活在痛恨中，就靠著那點怒氣生活下去。被拋棄或htｔps://m•hetｕｂooｋ.cｏm.ｃｏｍ者被遺忘。那也沒什麼，世上誰離開誰難道就不能夠活下去嗎？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

小蠻無話可說。這都是什麼人啊！耶律文覺不是他們的手下嗎？為了解毒居然拿自己手下來試藥！這種人是天權的師父，難怪他……

他輕輕抱住她，過了一會，才道：「我現在……真正自由了。」

小蠻慢慢搖了搖頭。低聲喚了一句：「娘。」

漫天飛舞的花瓣為她鋪開一條光明大道，遍地地花海，像是要把她吞沒到最底下一般。諸天神佛一起出世，天女們像優雅地鳳凰，來迴旋舞，拋出一片又一片的花朵。她被心裏地一隻小手抓著拽著，踉蹌著朝前走。

天權只是笑：「你心裏有我，看誰都像我。」

她一下僵在那裡，慢慢後退了兩步。月色極亮，然而香不冷里霧氣蒸騰，月下香的毒已經完全釋放出來。那人提著長劍。慢慢地，破霧前進，一直走到面前。他有一把好青絲。垂在肩上，身上穿著松垮垮地鵝黃色袍子。雙目緊閉。面容嫵媚，正是雲武。

「說起來，我還真以為那個雲武是你，真的很像。」小蠻想起他的那些神態，不由感慨。

他捏住她的下巴，突然將她腦袋抬起，張口就朝她咽喉上咬來！他中了死煞，沒有完全解毒，全靠自身功力深厚才壓下去，時至今日已經渾身是毒了，咬破她的喉嚨，唾液沾上去，她必然也要中毒。小蠻嚇得肝膽俱裂，大叫一聲，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一股力氣。一把推開他的腦袋，那一口沒咬中，喀地一聲咬在玄鐵欄杆上。險些把他牙給磕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