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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那男人道：「我來之前，帝京倒因這梓州兵變出了件稀奇事兒。」

男子臉上有疤，深深的幾道相叉交錯。鼻樑以下蒙了黑布，辨不清他的容貌，但想必那黑布之下應是更慘不忍睹的傷才是。

衛淇心裏念了一遍，閔念欽……

他千算萬念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有了身孕，有了他的骨肉。

去了偏廳，她在椅上坐好，上位留給耶律寧，又命人去膳房拿點天朝點心來，沏碗清茶。

翌日，衛淇睡過了頭，待醒來時，已過了晌午。

男人卻道：「王妃殿下，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還請節哀。」

衛淇明白，耶律寧他這是真的將昨晚所說之人請來府上了。

她微一晗首，「下去吧。」

話畢，他身後門外，緩緩晃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衛淇臉上又驚又疑，手握住身側木椅扶手，「你說的可是秦須秦子遲大人？」

男人用手拈起一塊，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嚼了嚼，對衛淇道：「多謝王妃殿下。」

一想到前一日由帝京傳來的那封密信上的話，他的心就不可控制的顫了起來。

不多時，就有下人前來，將廳中留著侍候的人統統招呼走，只留了一個衛淇身邊的陪嫁宮女。

衛淇推了推身旁小几上地茶點。對那男子微微笑道：「這邊有些天朝送來的吃和*圖*書食。你嘗嘗。」

這才攏了攏宮袖，將腳收進寬寬大大的裙擺下面，看著廳門，等著耶律寧帶人進來。

午膳用畢，就有人來稟，說寧王殿下攜人來府，請王妃至府中偏廳候著。

男人又道：「梓州兵變，上三軍赴梓州路平亂，謝知遠將軍因平亂有功，拜至麾將軍。」

這念頭太荒謬，荒謬到讓她覺得。自己是太過想念天朝風物，才有了這種想法。

耶律寧淡淡一笑，「王妃一個人在府裏面悶得慌，你剛從天朝過來，有些什麼稀奇事兒，說來給她聽聽。」

男人看了眼衛淇，「皇上的身子……很好。」律寧眸子眯了眯，卻沒說話。

淚水驀地滑出，她不肯相信，望向耶律寧，膽戰心驚地求證：「真的？」

耶律寧在一側輕輕冷笑了一聲。

男人忽然抬眼看她，眸子裏面水深似淵，「拱聖軍昭武校尉廖珉，陣前身亡。噩耗抵京，尉遲將軍奏稟聖上，道天音樓有位姑娘身懷廖家骨肉，懇請皇上除了那姑娘的賤籍……那是廖家唯一之後，皇上自然允了，賜帝京城外五丈河邊宅子一座與那姑娘……」

衛淇一咬嘴唇，和她無關？和她無關……

男人點點頭，「自然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能娶到尉遲相公的千金？」

著青和*圖*書衫布袍，人高且瘦，身形筆挺。

耶律寧自是早已不在，屋內卻仍殘存著昨夜些許旖旎之色。

誰知衛淇卻叫住他，聲音沙啞地問他道：「還沒問，你叫什麼？」

他這舉動，可稱得上是無禮。

他站了片刻，上前兩步，由著寧王府里的下人將他往外帶去。

當下便換了見外人的衣服，從箱子里找出從天朝帶過來的頭飾，令侍女替她將頭髮梳起，對著銅鏡，衛淇咬了咬嘴唇，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見到一個從天朝過來的人。

男人恭謹地又對衛淇行了個禮，就要退下。

衛淇明白他那笑聲，這男人此時已來投奔北國，怎麼口中又稱天朝子民……怕說下去會惹惱耶律寧，她忙岔開話題，道：「你且同我說說，天朝皇上……身子還好著罷？」

「梓州兵變？！梓州路兵變？！」衛淇又是一驚，當即扭頭望向耶律寧，「此事為真？為何先前我未曾聽人提起過？」

這話當真震傻了衛淇，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尉遲紫菀竟然最後是嫁給了秦須……怎的她離京未到一年，就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人遣清后，又過了些許辰光，耶律寧才進來，看了衛淇一眼，琥珀色的眸子動了動，「人，給你帶來了。」

怎能就這樣沒了？

耶律寧臉色毫無變化和*圖*書，聲音平穩道：「和你無關的事情，告訴你做什麼？」

一個犯了事而投奔北國的天朝兵員，她怎麼可能會覺得他熟悉？

衛淇瞧了一眼耶律寧，見他神色並無任何不妥，心裏才放心了，隨即對那男子道：「無需多禮。」

那黑布下的唇角，淡淡地帶了絲自諷的淺笑。

他眸子甚是清澈，眼裡還帶了點點笑意。

衛淇剛剛收住地眼淚又開始往下砸，瞬間沾濕了耶律寧的衣袍，小手攥緊他地腰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地眸子裏面突然蒙上了一層霧。

男子這才趨步上前，對著衛淇行了禮，「見過……寧王妃殿下。」

那個廖珉，那個廖珉！

耶律寧直直走來，卻沒有坐。只是站在衛淇身側，然後對著男人，點了點頭。

耶律寧揮揮手，「這裏不需要你了，你且走吧，外面自有下人帶你出府。」

可是耶律寧點了點頭，開口道：「是真地。」

他後面還說了些什麼，衛淇已經統統聽不見，眼眶發漲，鼻尖發酸，耳邊只有那個名字，廖珉……陣亡！

衛淇心中不由生疑，這來人到底什麼來頭，竟讓耶律寧如此小心。

衛淇眼前霧氣萌生，不管還有外人在場，便哭得不能自已。

是了，她現在是北國寧王王妃，天朝境內兵變，和她有什麼關係？

男子站直，毫ｗwｗ.hｅtｕｂｏok.ｃｏm.ｃｏｍ無顧忌地將衛淇打量了一番。

但她卻無絲毫惱意，竟覺得，那男子的目光，彷彿……似曾相識。

衛淇一怔，「一切安好。」

那個自幼隨皇兄在宮中長大，縱是君臣有別，卻與他們親昵無間的，廖珉。

手探進懷中內袋，觸到裏面一樣物什，手指在上面輕輕、輕輕地撫摸了幾下。

他眸子眯起來，輕輕嘆了口氣。

口中稱她為寧王妃。行地卻還是天朝臣子見公主禮。

一個未做完的、陣腳拙劣的荷包。

男人端詳了衛淇好一會兒，卻不提天朝那邊如何，只是問衛淇道：「王妃殿下……在北國一切安好？」

衛淇笑了，「甚幸。先前聽聞皇三子燕王成親大喜，近來還有什麼事沒有？」

她多麼希望耶律寧搖一下頭，然後說個不字……就像他往常總是逗她玩那樣。

衛淇揚眉，「什麼稀奇事兒？」

心裏痛至如此地步，她不能想像，三哥得此消息之時，當是個什麼心境！

衛淇眉頭微微皺起，先前的那種熟悉感又來了……可這男子的聲音沙啞暗沉，她記憶中一點痕迹都沒有。

閔念欽……這名字，任是誰也不知為何意罷？

衛淇起身後，外面有侍女進來侍候她更衣沐浴。

男人低著頭，不再看衛淇，臉上表情誰也看不清，沉聲道：「在下姓閔，雙名念欽。和圖書」

耶律寧看見她這模樣，眉頭緊皺起來，目光掃向那男子，眼神中俱是責備之意。

死死掐著手指，才克制住衝動。

廳內，耶律寧將衛淇摟進懷裡，大掌在她背後輕輕撫慰著，口中輕輕嘆氣，「早知如此，就不讓他來見你了，平白生了事端。」

衛淇抬頭朝那男子望過去，只一眼，就驚得想讓她叫出聲來。

男子低著頭，旁邊有風拂過，微微掀起他臉上地黑布。

身旁地侍女立即拾袖端起紅木盤，小步小步地走到男人身邊。放在他眼前。

可那人……

男人略彎了身子，慢慢退出門外。

他先前之所以瞞著衛淇，就是明白她若是得知此事，不定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那個每次見了她，都笑嘻嘻地負手而立，叫她七公主的，廖珉。

男人搖了搖頭，「燕王是什麼人，他的事情，我倒不能知道得那麼清楚。不過聽說秦大人赴梓州任，又娶了尉遲相公地千金，這事兒倒是傳得人人皆知。」

再也看不見別的，廖珉沒了，什麼時候沒的，她竟不知道……

眼睫閡下，他，對不起她。

這念頭自她腦中一閃而過。便沒了影蹤。

男子垂下眼睛，「我大天朝子民甚為挂念王妃殿下……如此甚好。」

她如何能夠節哀！

衛淇想起前一夜耶律寧所言。這男子……先前究竟受了多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