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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于謙彷彿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緒，雙臂環住她，吻著她耳側的髮絲，低聲道：「睡吧！」

再回C城，來茴並無歸宿感，房子借給了別人，舅舅住在鄉下，不得已只能到酒店開房，這樣的回歸故里還真是凄涼，但容不得她悲春傷秋，當年母親生病，舅媽衣不解帶地照顧，賣房子，典家當地維繫媽媽的命，這樣的恩情，已經不是用錢就能報答的。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活了幾百年的古樹，蒼翠挺拔，家逸攬著她的肩，兩人都沉著臉，那時候剛吵架呢。來茴看著當初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得輕笑，青蔥年華，總是來去匆匆。底片丟了，能保留的，也就這點兒回憶了。

把照片放回錢夾子里，抬頭看到周于謙進來，臉色有些陰沉，也不看她，便開始脫外套，她走上前接過他的衣服，問道：「誰惹你了？臉這麼臭？」

他陰陽怪氣地說完，低頭吻住她，牙齒用力咬著她的唇瓣，手探向她的襟扣，壓抑的火氣使得力道重了些，尖利的指甲劃得嫩滑的肌膚，她吃痛地悶哼一聲，使勁推開他，沖他吼道：「今天誰惹著你了？要遷怒也夠了吧！你別忘了我是個人，我也有情緒的！」

周于謙突然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比起原來那個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愛多了，心情好了些，坐起身把她拉到腿上hetｕｂook•cｏｍ•ｃｏm，道：「你不想走誰也不會趕你！」

「我給你們的錢是不是都沒用？」來茴打斷他，嚷道：「老早不都說了，那錢你們就是不用，我也不會拿回來。」

「你是休息，還是要工作？」來茴仰頭非常「專業」地問道。

周于謙瞪著她半晌，反拉著她的手拖她的床上，旋身壓在身下，冷笑道：「誰說我要傷你？誰說你一文不值？不是有人把你當寶？」

他熄了煙走到床邊，彎腰湊近她的鼻息，淺淺地吻著她的唇——「即便分開，我也不會忘記你，忘記你給我的快樂，忘記你貼心的陪伴，忘記你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市醫院里，幾年不見的舅舅愈漸蒼老，鬢髮染霜，瘦削得不成人形。來茴鼻子一酸，眼睛看向舅舅的一雙磨得破皮的手，頓時又氣上心頭，問道：「舅舅還在工地上做事？」

來茴望向他，他的表情不是若往常般地警告，而是很認真地問她，垂下睫毛，她也認真地回答：「不是沒留戀的，只是，這世上誰的留戀又是重要的？對你來講，留戀與不留戀並無差別！我想，我不會去留戀別人棄之如敝屐的回憶！」

周于謙冷嗤一聲：「是想著合約就快到期了，不用再惺惺作態了是吧？」

這日中午，舅舅吃飯後到醫院替換她，和*圖*書回到酒店，她低著頭從手袋裡翻找磁卡，沒注意到前面的人，迎頭撞了上去，捂著發痛的鼻子，她退開一步正要道歉，抬臉看清那人時，頓時張口結舌——

來茴又是感動，又氣不過，抹了抹眼淚，又嚷道：「還說日子能過，舅媽不就是因為操勞才攤上這病的！——留的錢夠付醫療費吧？」

「那可不一定！」來茴轉頭看向窗外。「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有你的生活，而我，只希望帶媽媽回老家，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她說著，不知怎麼竟惆悵起來，在一起五年了，一旦分開，就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吧！

「你給的錢我們都留著，就怕哪天你跟你媽用得著，再說，我們家的日子也是能過的。」躺在床上的舅媽虛弱的說道。

謝家逸溫和地笑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你怎麼在這裏？」

連日里，來茴守在病床前，跟舅舅輪流照顧舅媽，在醫院里跑上跑下地繳費，拿化驗單，盡心儘力，只希望能多為長輩做點事情。

周于謙不答，逕直走向浴室，來茴忙上前說道：「我去給你放水，你先坐會兒吧！」

「你要我敷衍也不是不行的！」來茴眼皮都未抬，今天實在不想應付他。

來茴抬眸，眼鼓鼓地望著他：「你覺得這樣說能傷到我，能讓你開心，能讓你覺和-圖-書得我一文不值，那你就儘管說吧，我聽著！」

「那錢本來就給你們的，還用得著跟我講嗎？——如果不是要付醫療費，你們大概也不會讓我知道舅媽生病吧？我就這麼一個舅舅、舅媽，你們有什麼事，難道還不讓我回來儘儘孝心？」來茴頓了頓，又跟舅舅說道：「我在酒店多開了個房間，您這麼大年紀，就別去跟親戚家的小孩擠了！」

窗戶是大開的，白紗帘子被西風吹得鼓蓬蓬的，是周于謙走的時候只拉了窗帘卻忘了關窗吧。來茴走到窗檯前，要關上窗戶，拉開帘子，只見天上一輪淺黃色的月亮冒了頭，微弱的光華，柔柔地浮在雲層間隙中。已經立冬了吧，這個城市仍是可以穿短裙薄衫，遍地青綠，她突然想念起家鄉入冬的初寒，梧桐樹的葉子快落光了，金黃色的葉子滿街飛舞飄零，添了厚實的冬衣，夜晚和家逸并行在寂靜的街道上，踩過乾枯的葉子，「咵哧！咵哧！」的響，零落的店鋪三三兩兩地拉下了卷葉門，入夜的小城總是有些清冷，而她心裏卻是暖融融的，仔細回憶起來，竟是那樣的寧靜祥和。

「你要放了我，若不走，還等你來趕我？」來茴氣鼓鼓地反問回去。

回老家清清靜靜地過日子？也好！除了錢，他給不了她什麼。

舅舅的眼神眼爍了幾下，見來茴wｗｗ•hｅtubｏok.com•ｃｏｍ頗有幾分不依不饒的倔強，笑道：「這身體還能做點事，我就想——」

周于謙沒答她，只用兩指捏緊她的下頦，深深地看進那雙水融融的眼眸，讓他沮喪的是，裏面除了疑惑，沒有其他的情緒，尤其是相關感情的，半點兒也沒有，他緩緩開口道：「合約終止，這五年是不是沒有絲毫可令你留戀的？」

牆上的時鐘走了一圈兒半，當來茴以為周于謙被溺死在浴池的時候，他才裹了條浴巾出來。來茴忙拿了浴袍給他從背後披上，又繞到前面系好帶子，侍候周到如同帝王般。

周于謙淡淡一笑，鬆開她的下巴。「你還真是聰明，只不過，原先對我百依百順的來茴，現在則是連敷衍都不願意了。」

半夜裡，月光透過窗紗，給地板鋪上一層薄薄的銀灰，周于謙睜著眼睛，身側的來茴已經睡熟了，他收回壓在她頸下的手，踱到窗邊，點了支香煙。

周于謙雙肘撐在床上，怔愕地看著雙頰氣得鼓起的她，低沉地道：「我當然知道你情緒不好，不過，只要我說現在放你離開，你的情緒馬上會好得對我千恩萬謝！」

「夠了，用不了那麼多，我也是打電話跟你講一聲，沒想到你大老遠還跑回來！」舅舅回答道。

不是不遺憾，他能想像得到她離開后，他的生活又會變得單調，但那還不足以讓他wｗｗ•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冒險到犧牲名譽，婚姻給不了，除非她心甘情願地陪他，但又能陪多久，遲早哪天，他會再娶一個與他身份地位相符的女人。況且，他與她都是理智的，這道感情的鴻溝，誰也踏不過去。

舅舅本來還要說什麼，但又清楚外甥女的性子，便也不再推辭了。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違心地去逢迎，她知道他也只是要個答案罷了。

很想回家看看，她掰著手指數，快了！快了！春天一過，入夏就可以回家了，這個生活五年的城市真沒得什麼可留戀的了。她拿過床上的手袋，翻出深褐色的錢夾，裡層那張照片是徐亞用傻瓜相機拍的，比起數碼相機拍出的相質，這張揣了六年的照片有些模糊，甚至還布滿了小白點，有了些年歲的味道。

他冷漠地瞥她一眼，繞過她，進浴室鎖了門。來茴莫名其妙地坐回床沿，不明白又是哪兒惹到他了。但她實在沒精力去管他喜怒無常的性子，家逸跟她說的話還言猶在耳，說不動心是假的，但又知道不能動心，她煩亂得很，這時周于謙要耍性子只好隨他去了。

第二日，周于謙沒留在南嶺吃早餐，爾後將近一個月，沒到過南嶺別墅。其間，來茴因舅媽生了重病心急如焚，打電話向周于謙「告假」后便匆匆回了家鄉。

她就知道是故意的，酒店這麼寬的走廊，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撞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