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菩薩與惡鬼
伊春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兩銀子！黑店啊！伊春唬了一跳。
那兩人一齊回頭，伊春和楊慎都是一怔。
伊春別過腦袋：「我不餓！哼，小氣！」
「把手給我。」邱大夫坐在床邊，不著痕迹地打量這兩個少年。
難怪他方才一直不出手，竟是被下了葯。
絳紗忽然消失，緊跟著另一張端秀的臉倒著出現在她眼界里，是小南瓜。
「啊，太陽好像鴨蛋黃。」她忍不住感慨，肚子也很合時宜地叫一聲。
為什麼，他們才下山兩三天，就要遇到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師父有說過江湖是這麼亂糟糟的嗎？
伊春不滿意地繼續揮劍：「一個子兒也不許留！統統交出來！」
女孩子看著年紀不大，一雙眼生得十分靈動，抬頭看著那些山賊，正在拍手叫好：「活該！誰讓你們做山賊還那麼窮，身上居然一個子兒都沒有！」
隔了好久，他忽然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低聲道：「原來……她不知道……師父沒和她說？」
他怔了一會，慢慢點頭：「……你說的對。」
她顧不得傷口刺痛，一步躍上台階，強行要衝進內院。不防陰影處突然伸出一隻手，動作極快，朝她面門要害襲來。
伊春愣了一下，摸著下巴喃喃道：「我當然想……從小到大就這個任務了，不過現在想那麼多也沒用。要繼承斬春不是須得辦成太師父交代的任務嗎？還早呢。咱們現在努力闖蕩江湖，多積累點經驗就好啦。」
伊春說：「是你們無禮在先，昨天晚上派人把我師弟劫走了！」
「喂，你怎麼了？是不舒服嗎？」終於，連遲鈍的伊春都覺得他很不對勁，策馬靠近，抬手去摸他的額頭，「發燒了？」
他正要說話，身後那個白衣少女突然反應過來，尖叫一聲，把碗砸在地上。
伊春走過去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大聲道：「拿出點精神來！要想著你一定能繼承斬春劍！別這麼苦著臉，光靠想的，斬春也飛不到你手裡。」
楊慎撿起荷包，把裏面的銅板倒出來數了數，皺眉道：「只有三百文，也是窮鬼。」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伊春趕緊說個抱歉，退兩步讓人家先進。
伊春沒有江湖經驗，出言不遜，態度倨傲，等於惹了個大麻煩。他為避免麻煩，便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朝逍遙門主做個隨意的手勢，便背著雙手退到了陰影中。
說罷，他又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師姐，你很好，我都知道。」
那年輕男子聲調還是懶洋洋的：「人家搶劫咱們的時候，可不會這麼好心，想著天冷留衣服。」
身旁有個戴著斗笠的人低聲道：「少爺，屬下去擒住她？」
邱大夫溫和一笑：「不多，十文錢就可以了。」
伊春搖了搖頭：「這和名聲沒有關係，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那位主子終於有了一點好奇心，哦了一聲，探頭過來看。左看看右看看，他忽然說道：「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是你就眨左眼，錯你就眨右眼。明白了嗎？」
一把推開房門，裏面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伊春非但不躲，反而迎上，食指彎曲，朝那人手腕脈門處彈去，迫得他中途變招，反手來擒她胳膊。
楊慎倒愣住了，半天沒說話。
忙活了半日，邱大夫從那傷口裡取出三枚帶著倒鉤的鐵針，針頭藍瑩瑩的，顯然是放在毒藥里煉過。
「少爺，您要如何？」邱大夫問。
「……是我騙你，其實家人是死於仇殺。」
「暗器還是小事，看起來像是有毒。」
邱大夫放下藥箱，說出自己的判斷。
楊慎牽馬在前面領路，撥開一叢雜草，他說：「昨天搶來的饅頭被你分走大半，難不成今天就吃光了？」
小南瓜很好心地拿著手絹替她擦鼻涕，柔聲道：「夜深風大，姑娘小心著涼。」
大抵因為這裏也算窮山惡水，山賊們亦窮得可憐，昨天能搶到十幾個饅頭簡直要偷笑。
拚命左眼。
舒雋扶著下巴，笑吟吟地望著伊春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臉，說道：「既然有人做替罪羊，再好不過。咱們休息一晚上，明早繼續趕路吧。」
「後來我才知道，爹殺的那幾人是郴州巨夏幫的，雖然與劫匪不是一夥，但那天路過見有利可圖，打算渾水摸魚來著，卻被爹給殺了。他們在郴州也算一個大派，當然不會忍得下這口氣，唯一能慶幸的，就是爹娘他們都死得很快，沒什麼痛苦。」
於是有人略帶譏誚地笑道：「不知姑娘師出何門？居然要逍遙門出門來劫持你師弟，想必姑娘初涉江湖，沒聽說過逍遙門的名聲吧。」
說時遲那時快，忽聽前方傳來一陣破空聲，一把巨大的飛刀旋轉著射了過來，頭頂又是一暗，像是漁網之類的東西扣下。楊慎將身體一低，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他慢慢搖頭，沉吟了一下，輕聲道：「不是想他們……師姐，你看過太師父的錦囊嗎？知道繼承斬春劍有什麼條件？」
耳畔響起師父臨走前告誡的聲音：不能掉以輕心，伊春很厲害，一擊不中就只有一敗塗地等著你。
伊春實在沒時間跟他們計較，跳上馬背便揚長而去。
眼下只有速戰速決，趕緊衝進去找到楊慎才是要緊。
猶豫了一下，眨左眼。
「跟你一起上路，被劫走的人是個男的，而且長得挺不錯，對不對？」
那伙白衣人一聲不響地把楊慎用毯子裹好扛走了，他沒有掙扎沒有叫嚷，估計也是被點了穴道。
「姑娘何不消消火氣，有話好好說。」那人溫言勸解。
「想吃？」他很好心的給她一個台階下，「十文錢一個，賣給你。」
夜已經很深了，林中風大，吹得伊春遍體生寒，她不由打了個大噴嚏，只覺鼻涕快要流出，偏不能抬手去擦。
吃完飯兩人一起躺在毯子上，隔著樹影看星星。
說罷眾人飄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樹林中。
楊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背
和圖書後冷汗涔涔而下。他才十五歲，卻背負著血海深仇，真不能想象平日里他怎麼能神情平靜地度過。
那一瞬間他渾身都警戒的繃緊，左手裝作無事的牽住韁繩，右手卻悄悄握住了佩劍。
一幅絳紗落在她眼前，紗后是一張倒過來的臉，臉孔似新雪一樣白，烏溜溜的眼珠，看上去無比純善，十分無辜。
她露齒一笑，背著光，黑黝黝的臉，白森森的牙，下一刻就落在院子里，一人一個頭槌，將他們撂倒在地。
馬蹄聲漸漸消失，小南瓜閉著眼睛低聲道：「主子，她一定是急著去救同伴，包袱都沒來得及帶上。」
小南瓜倒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抱歉，我家主子最不喜歡露宿，所以心情不好，姑娘別見怪。」
楊慎慢慢把左手遞給他，邱大夫凝神把了一會脈，這才說道：「不是毒，只是一種刺|激的藥粉罷了。不礙事，我馬上開藥方，明天就能痊癒。」
她無話可說。
伊春撓撓頭，看看楊慎：「她……公子？」
伊春咬了咬牙，心頭似有一股火在燒，分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她輕道：「我一定帶你逃出去，抓緊了，別鬆手！」
伊春只得悻悻收劍，說：「你們以後要是再搶路人的錢財，我就把你們的手都砍了，在你們臉上畫王八！」
伊春猶豫了一下：「奇怪，師父怎麼沒告訴我這件事……」
鼻前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和以前在香爐里聞到的那些香餅香塊都不同的味道，那種香像是要侵入五臟六腑一般，極清極淡，令人心胸頓時一暢。
邱大夫凝神看了一會，倒有些吃驚：「咦，這傷口很是古怪！莫不是巴蜀那幾個……」
楊慎淡道：「師姐，夏天才有牛郎織女星。這兩顆就是普通星子而已。」
「主子，好奇怪。這裏栓了兩匹馬兩個包袱，可睡著的只有姑娘一人，還被點了穴道，莫不是遭遇劫匪搶人？」
七拐八繞在小巷中走了一段，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著，這才抄近路回到醫館。晏少爺正在後院書房中坐著，新茶熱氣氤氳。
他眼珠一轉，敷衍地笑道：「沒什麼……師父的意思是，讓我們用一年時間決定誰來繼承斬春。」
夕陽西下，林中起了一陣風，伊春不由打個寒顫。
很輕，像是沒有重量的那種輕，像最薄最利的刀鋒，無聲無息地靠近，殺人不見血。
楊慎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師姐，我一定要繼承斬春劍，我得報仇。」
回頭恨恨瞪了對面那兩隻沒良心的主僕一眼，他倆蜷縮在厚厚的毯子里，像兩隻毛毛蟲，睡得正熟。
伊春大喜，立即將繩子拴在腰上，攔腰一把抱住楊慎，下一刻便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雙腳穩穩落在逍遙門大門外。
「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萬一亂花掉怎麼辦？師父就給了二十兩銀子，能買什麼馬？現在不節省，用光銀子以後難不成去要飯？」
她本能地摸向佩劍，誰知那人出手更快，眨眼就點了她兩個穴道，她頓時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他往前走了兩步，道：「走，牽上這匹馬。」他指了指樹上拴著的馬，那是伊春來不及帶走的另一匹坐騎。
舒雋橫卧在毯子上，神態慵懶，雙目微闔，輕道：「你笨啊，解開穴道你家主子就多了個麻煩。如果要做好人，一開始就得做，半途做好人不值得。還不如再給她點幾個穴道，讓她這一夜睡安穩些。」
伊春勃然大怒，提劍就沖了上去，一面厲聲道：「是誰？！給我滾出來！知不知道現在市集上一匹馬要多少錢？！你們賠給我嗎？！」
他看了一會，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現在不會是她對手。
她走過去把他一推，楊慎卻動也不動。
情形明明很險惡，她卻從心底感到一種興奮的戰慄，竟對這種感覺愛不釋手。
那個男子，有一張新雪般白皙的臉龐，看上去又溫柔又純善，像是專門做好事從來不做壞事那種老好人。
小南瓜一把揭開毯子，仰天長嘯：「我為什麼要跟著這種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的主子！」
他懶洋洋的，打著呵欠說：「小南瓜，先把人放下來。身上沒錢，衣服還值幾文，都剝了吧。」
她想不到他突然說起這個，搖了搖頭：「我沒看過，你知道有什麼條件？」
伊春略有些震動，低頭怔怔看著他。燭火的微光在少年的臉上跳躍，令他看上去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小南瓜大吼：「還要偷人家的馬？！」
「不，公子交代了不得見血。將她放這裏就是了，一個小小侍女而已。」
「他們把你同伴當作一個姓舒名雋的人劫走了，還以為你是舒雋的侍女，對不對？」
「啊，那兩顆就是牛郎織女星。」伊春指著天頂最亮的兩顆星子，不懂裝懂，「你看，確實隔著一條天河吧？他倆一年只能見一次，怪可憐的。」
為首那個中年人露出一絲怒意，回身朝對面一個藍衣青年抱拳，歉意道：「對不住了，晏少爺，本派今日有人上門挑釁。待在下先將此事解決再與你促膝詳談。」
伊春索性勒住馬，左右看看，嘆道：「天都黑了，羊腎，你還能撐住嗎？」
伊春有些發暈，見他臉上神色淡淡的，既不激動也不高興，想到自己推門的時候見到那少女神情溫柔，親手喂他吃飯，他看上去也沒有抗拒的意思，不由驚道：「羊腎，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不該來救你？」
伸手想拿，卻又不敢。楊慎的脾氣這幾天她也總算摸透一些，真要把他惹火了，他那根毒舌是絕對不饒人的。
他聳聳肩膀：「什麼三百文？」
那位主子把手一拍，神色溫柔純善，笑道：「原來如此，小南瓜，他們把別人當作我給劫走了。」
包袱皮打開之後，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無非是破衣爛衫之類的，半個銅板也沒見著。
「這下可不好辦了。」她為難地再撓撓頭，「明明是他們先把和*圖*書人劫持走，現在卻這麼囂張！」
伊春稍稍放下心，抓了把椅子靠窗坐著，此時再聽他二人說話，聲音果然小多了，常人的耳力只怕根本聽不見。
伊春搖了搖頭，心裏對他的憐憫又多了一層。
這話說的很輕，尋常人絕對聽不到，可伊春分明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他不由朝邱大夫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起身，對伊春溫言道：「姑娘，我們這就走吧。」
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悠閑的腳步聲，然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主子，這裡有人點火露宿。」
不過額頭上的手很快就拿開了，伊春說：「沒發燒啊。你撐著點，前面就是鎮子，咱們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再走。」
眨左眼。
晏少爺不得不放開她的手，伊春虛晃一招，在一片驚呼叫罵聲中衝進了內院。
楊慎靜靜望著墨藍的蒼穹，隔了很久，才低聲道：「他們至少還能相見，我卻永遠也見不到家人了。」
晏少爺原本不欲插手此事，但見她力戰眾人，動作流暢至極，打得十分漂亮。他素來愛武，竟心痒痒地想與她切磋一番，一時忍不住出手將她擒住。
小南瓜一面說，一面從自己的包袱里取了厚厚的毯子鋪在地上給自家主子睡。
回到客棧的時候，楊慎還躺在床上，臉色卻好了很多，雙眼不再像桃子一樣腫。
剛好有兩匹馬狂奔過來，正是他們的兩個坐騎。其中一匹上坐著小南瓜，她一個勁招手：「上來呀！」
有好幾個白衣人衝進屋子，口中叫著：「公子！是屬下疏忽了，讓公子受驚！」
伊春笑了一聲，眼見圍牆下都追滿了逍遙門的人，除非她長了翅膀能直接越過大院飛上前門的高牆，否則一下去就會被活捉。
又行了半里路，眼看著天色要黑了，兩人卻在林中迷了路，左轉右轉出不去。
腳步聲漸漸靠近，伊春瞪圓了眼睛使勁朝上翻，試圖看清來者何人。
那個年輕人頓了一下，摘下腰間的一塊木牌，道：「你拿著這東西去找邱大夫，他自然知道。」
沒人回答她，庭院里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
「劫走你同伴的那些人身穿白衣，個個都是貌美如花少年郎，卻神經兮兮，成天公子公子掛在嘴邊，對不對？」
小南瓜揮起馬鞭，在馬屁股上狠狠一刷：「快走吧！」
因著楊慎「中毒」，伊春只得先在賢德鎮找了個客棧，安頓楊慎睡下，自己出門請大夫。
伊春懶得與他啰嗦，抬腳便將面前攔住她的兩人踢了個趔趄，身後風聲凌厲，是那些人揮劍刺來，她一個前翻，手裡的劍舞成了風車也似，用無比蠻橫的姿態硬是突破重圍。
小南瓜皺眉道：「果然是逍遙門那個無恥公子的手段！成天盯著主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來人啊！有個又臟又丑的女人闖進我屋子了！」她抱著腦袋沒命的大叫，縮在桌子後面恐懼地看著伊春，好像她是個怪物。
伊春有點尷尬，抓了抓頭髮，小聲道：「那……大夫的出診費是多少？」
楊慎擺了擺手，說不出話來，緊跟著白眼一翻，終於也撐不住暈死過去。
「不關殷三叔的事，是我自己想單獨走走。只沒想到他們竟不惜化裝扮作婦孺，用別緻暗器傷我，所幸還有餘力逃出，但這暗器卻無論如何也取不出來，只得勞煩邱大夫。」
「姑娘是來求診的？」晏少爺聲線略低，隱含威勢。
野……貓……是說她？
「羊腎！」伊春叫了一聲，欣喜無限，「你沒事吧？」
他沒回答。
舒雋沒有再說話，他似乎是睡著了，那張秀雅清俊的臉在火光里忽而亮忽而暗，於是印在伊春的眼裡就像是菩薩與惡鬼輪流出現。
所謂世態炎涼就是如此了。伊春被涼風吹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又打個噴嚏，鼻涕滿臉。
是誰？！伊春狐疑地瞪圓了眼睛，這才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圍了一圈白衣人，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來，與平日里遇到的山賊截然不同。
伊春嘆了一口氣：「你現在年紀還小呢。你看，牛郎織女明明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卻不被允許在一起，一年只能見一次。這種故事你聽了不覺得很凄美嗎？」
楊慎的手也不著痕迹地從佩劍上移開，默然點頭。
伊春猛然抬頭，見到他清俊的容貌，不由一怔——奇怪，有點眼熟，她見過這人嗎？
「反正死的是我的坐騎，要買也是我來買，師姐就別插手了。」
「你把它當作牛郎織女星會死啊？」伊春有點發窘，「你再這樣討厭下去，當心以後沒女孩子喜歡哦！」
這張臉上正凝聚起驚愕的神色。
楊慎看了她一會，忽然笑了一下，輕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乾脆讓給我。」
話音剛落，卻見她飛快跳下馬，一把抽出了佩劍，他大吃一驚，幾乎是本能地，再次把手按在了自己劍上。
邱大夫笑道：「那是新來的孩子亂說而已，我算什麼名醫。何況醫者懸壺濟世，救人為先。姑娘請稍候。」
小南瓜連連擺手：「點穴就算了吧，主子！偶爾也要積點德。」
山賊們嚇得紛紛把荷包掏出，居然還有一大袋冷饅頭，足有十幾個，夠他倆吃好幾天。
然而這些人畢竟不是山賊，也不是先前晏少爺派來跟蹤的玄霜。對方所有人都戒備十足，她縱然身手伶俐，畢竟年紀小，占不了什麼便宜，剛突破重圍，肩上就被人刺了一劍，痛得她一個驚顫。
長得像菩薩，內心卻是惡鬼，惡鬼啊！
「什麼一年？」伊春疑惑了，定定看著他，「師父有說一年把什麼事情解決？」
他上下把他倆打量一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轉過身走了，一面說：「小南瓜，善後。」
「可惡！你想一個人私吞？！那是留著買馬的錢！快交出來！」
那位姓晏的少爺擺擺手不當一回事，自己將袖子摞起露出傷口，道：「你看這個。」
他倆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管人多人少，拔劍就是一頓亂砍。ｈtｔps://m•ｈｅｔｕｂｏｏk.coｍ.com好在這幫山賊只會一點粗淺功夫，搶劫普通路人倒還綽綽有餘，對付他們兩個認真學武的，卻難免吃力。
隔了一會，為首一個衣著華貴，神情嚴肅的中年大叔沉聲道：「姑娘是何人？怎如此無禮！」
那對神秘又可惡的主僕早已不知跑哪裡去了。伊春一把扶住楊慎，急道：「你沒事吧？！是不是毒藥？」
「你在想什麼？」伊春很奇怪，忽而又恍然大悟：「是想那對討厭的主僕？你放心，我記得他倆的樣子，下次一定找他們算賬。」
他立即怒了：「胡扯！」
你有空說這些廢話不如趕緊解開穴道啊！伊春急得差點把眼皮眨抽筋。
伊春很奇怪：「招惹？減蘭山莊很可怕？我們就是減蘭山莊的人啊。」
晏少爺沉思片刻，低聲道：「原來是那個過氣的武林門派，聽說還最喜歡血親間自相殘殺。如今這位主子倒挺開明，收外人做弟子，不過想必他的親生獨子心裏不會好受。人那麼多，斬春劍卻只有一柄，到頭來不過是血親殘殺變成同門殘殺。」
兩匹馬被從天而降的大網給網住了，嘶嘶直叫，緊跟著又是一聲悲鳴，楊慎騎著的那匹黑馬被飛刀削去半個腦袋，登時就死透了。
他回來的時候不光帶了樹枝，手裡還提著兩隻洗剝好的野雞，串在匕首上慢慢烤。雖說他手藝很一般，兩隻雞給烤得糊了大片，但那滋滋作響的金色油脂，帶著焦糊的肉香，還是成功的讓伊春口水泛濫。
伊春在內院沒頭蒼蠅似的亂沖，身後還跟著一群逍遙門的人，一個不小心被抓住了，只怕小命便要丟在這裏。
伊春熬好葯端去楊慎房間，卻見他在床上坐得筆直，抱著枕頭也不知想什麼心事。
「你連窮鬼的東西都偷！」小南瓜義憤填膺。
他不由一愣——山賊？
「巴蜀那幾人居然追到了這裏？少爺身邊竟沒有半個護衛么？」
伊春的臉徹底變成了慘白的。
伊春正色道：「別笑，方才的三百文呢？收在哪裡了？」
而且，他生得很美。色如美玉四個字用在男人身上並不合適，但他絕對當得起。
她愕然抬頭，就見一條麻繩拋了過來，那高牆上分明坐著一個緇衣少年，正是真正的舒雋。他笑吟吟地，一手提著麻繩，另一手朝他們懶洋洋地打招呼。
「這位姑娘，可否讓在下進門？」
為首的白衣人點了火把，看看她，再看看楊慎，最後低聲道：「沒錯了，公子想找的人應當就是他。身邊跟著一個侍女，為了掩人耳目穿了粗布衣裳，面容清秀——他一定就是那個舒雋。把他帶走！」
她舌尖上喉嚨里胃裡都塞著雞肉，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意味不明地哼兩聲，換來他一句定論：「豬。」
他淡道：「是啊，她是個女公子。逍遙門主的獨女，自幼就怕女人，獨獨喜愛男色，從各地收集了無數美男子來伺候她。」
話未說完，晏少爺忽然抬頭朝伊春這裏望過來，雪白的一張臉，長眉秀目，端的是好清俊容貌，更難得的是眉宇間那種氣質，清而不濁，與墨雲卿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神采飛揚。
小南瓜捧了水給他漱口洗臉，一面替他梳頭一面絮絮叨叨：「主子，做人不能太沒良心，會遭天譴的！你看某某，因為偷了東西，大前年跌斷了左腿。再看某某某，因為誣陷別人，去年瞎了雙眼……」
楊慎飛快起身，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腳步由慢變快，最後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低頭看她肩上血淋淋的一片，半晌，才輕道：「血……？」
小南瓜果真要把那些山賊放下來剝衣服，伊春忍不住走過去說道：「剝衣服就不要了吧？他們又沒真的搶到你們什麼東西。」
出了賢德鎮，他們已經在林子里趕了好幾天的路，又遇到山賊十幾次，每次都從好心山賊那裡搜搜刮刮搶錢搶吃的，還搶了一匹馬。
很熟悉的人，正是那天在林子里見到的那對可惡主僕。
那些山賊自然是有苦說不出，難道說他們方才想搶劫路人來著，結果反而被路人把身上的錢給搶光了？
舒雋直接丟出去，不屑一顧：「窮鬼！」
她握緊劍，打算孤注一擲，跳下去再殺出一條血路。忽聽對面前門的高牆上有人吹了一聲口哨，輕叫：「丫頭，抓住這個！」
說罷忽然盯著她看了一會，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回頭道：「主子，這個點穴手法很獨到，是逍遙門那些人。」
那門主立即朝部下丟了個眼色，一群人立即將伊春圍在中間。
青年人長身玉立，器宇軒昂，正是先前在賢德鎮醫館遇到的那位晏少爺。他今日趕了大早前往逍遙門，自是有要事商談，只是沒想到在這裏居然也能遇到減蘭山莊這個小丫頭。
邱大夫自傷口中擠出血來，放在鼻前一嗅：「癲狂百蛇……唔，似乎還有些許仙人散。並非不可解，少爺莫急。」
如果是她，想到自己老爹老娘和老妹要被人殺光，估計立即就會瘋掉。
伊春只好獃呆地看著那兩隻野雞在火里翻滾，滾過來，滾過去。她的眼珠也跟著滾來滾去。
小南瓜於心不忍，小聲道：「主子，至少把這位姑娘的穴道解開。人家做了公子的替罪羊，也怪可憐的。」
伊春原本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求醫，被他這一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訕訕地走進來，低聲道：「有沒有……便宜點的大夫？五十文實在是……」
楊慎笑道：「傻子，我不給，你不會自己拿么？」
縱身躍上高高的圍牆，風忽然大了，將她束髮的帶子吹散，亂蓬蓬的頭髮就這麼隨著衣服揚了起來。
「要你個頭！師父早交代了一年內把事情解決，二十兩銀子怎麼也夠一年過活的了！」
兩人一瞬間拆了十幾招，伊春到底肩膀受傷，動作不如先前靈便，為他伸指彈在手背上，疼得一緩，緊跟著脈門上一緊，被他五根手指扣住了。
伊春僵直地躺在地上，還沒弄清和*圖*書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山賊們屁滾尿流跑走之後，楊慎忍不住望著她偷偷發笑。
伊春登時大喜，忙不迭地搶了一隻雞，毫無形象地大嚼大吞，惹得他連連皺眉：「不像樣子！男人婆啊！」
對面正迎上逍遙門那幫人，伊春提著劍左衝右突，快得驚人，眾人一時竟攔她不住，又被她撞開一個突破口，躍上圍牆拔腿狂奔。
她眼睛瞪得溜圓，忽而轉了轉，脖子也跟著動動，接著是胳膊、腿。最後她從地上一躍而起——時效已過，她又自由了。
兩人對望一眼，趕緊牽了馬追過去，沒走一段，便見方才搶劫他們的那幾個山賊被人用繩子高高吊在樹頂，正在哭爹喊娘。
伊春趕緊眨了眨左眼。
晏少爺搖了搖頭：「不必管他們，年輕小弟子而已。」
那位主子還是同樣一句話：「不管她。」
「東西是她自己留下的，不算強取豪奪。」
門主淡道：「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尊師何人？你一口咬定是逍遙門劫走了你師弟，可有什麼證據？」
山賊們痛哭流涕，只差脫褲子了：「女大王，真的沒有了！殺頭也沒有！」
楊慎搖了搖頭，低聲道：「你走吧，你一個人還能逃出去。我被那女公子下了葯，三天之內手足無力，沒辦法跟你一起走。」
舒雋從厚實的毯子里伸出腦袋，長長的披散下來的烏髮，面容姣好秀麗，怎麼看怎麼像個心地純善的好孩子。他裹著毯子蠕動，滾到包袱前一把抓住，道：「那我自己翻。」
他把外面一層燒焦的皮剝了，將雞腿肉切成小丁夾在饅頭裡，放在手上掂掂，忽然抬頭看她。
披著絳紗的主子坐在火堆旁，抱著胳膊說道：「不管她，咱們休息咱們的。」
她是窮人，花不起太貴的出診費。
伊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師弟，你一定還留著，分我一些好不好？到了潭州我買十個還你。」
小南瓜飛快答應，袖子一揮，裏面登時瀰漫出一股黃色煙霧，伊春反應快，趕緊退了好幾步，鼻前還是嗅到一股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又嚇了一跳，擺手道：「不用你！你是名醫，一兩銀子的訂金呢！」
舒雋從毯子里鑽出來，打個呵欠，喃喃道：「該換個部下了，不然真要騎到我頭上來。」
夥計沒撈到訂金，只得嘀嘀咕咕地進去喊人了。過了沒一會，門帘一掀，一個年約三旬的青年大夫快步而出，朝那年輕人抱拳道：「抱歉，晏少爺，新來的孩子沒規矩，不認得你，讓你久候了。」
楊慎微不可聞地頷首，眼睫微顫。
邱大夫寫了藥方，和伊春一起出門，裝作搭話的模樣笑道：「我看姑娘和那位公子身上都佩劍，想必是江湖中人。賢德鎮附近有減蘭山莊的勢力，兩位年紀還小，行事要低調些，莫要招惹了減蘭山莊的人。」
夜色褪去，發白的晨光照亮了伊春的臉。這難熬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但這種程度，對她而言還是小菜一碟。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聽，但醫館里靜悄悄的，他倆自己要說話，她就算不聽好像也不行。
樹下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形容十分俊俏。
他說這一切的時候，十分平靜，語氣連一絲波動也沒有。但拳頭卻捏得極緊，像是要把骨骼都捏碎一般。
到了半夜，伊春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居然覺得頭頂有人在看自己。那種眼神，不是楊慎，是陌生人！
他垂著頭，淡道：「我沒事，不勞師姐掛心。」
邱大夫自嘲地一笑：「是我多嘴了，只是聽聞了一些江湖傳言，虛無縹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這危機時刻，楊慎居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眼看對面樹上跳下十幾個黑衣人，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刀劍，臉上矇著布，還真是傳說中的山賊。
那雙漂亮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會，眨了眨，眼睛的主人突然開口道：「啊，好髒的小野貓。」
伊春一把抓住楊慎的手，拽著推門就跑。
小南瓜回頭道：「主子，有點不對勁，這位姑娘像是被人點了穴道。」
伊春想說個好，她向來大方，不過如今被人點了穴道，口不能言體不能動，她只好一個勁眨眼睛。
出門的時候，師父資助了每人十兩銀子，很嚴肅地告訴他們：要省著花，花完就沒了。
邱大夫取了藥粉撒在傷處，細細包紮了，這才拿筆寫藥方：「我馬上就取葯。」
伊春這才鬆了一口氣，摸摸心口。
喂喂！太冷血了！
她眼尖，早已見到人群里有昨夜挾持楊慎的那伙白衣人，當即抽出佩劍，大吼：「把羊腎交出來！」
她的每一次跳躍，每一次避讓，每一次進攻，都微妙而優美，動作不可捉摸。
他走得飛快，眨眼就下了樓，消失在人群里。
「那我自己吃了。」
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已經下山了，一線墨藍在天際緩緩鋪開，楊慎把馬拴在樹上，道：「今天也只能露宿，我去撿樹枝，你把毯子鋪好。」
伊春低聲道：「羊腎，前面好像有怪聲！聽說附近有山賊搶劫行人，咱們要小心。」
他張嘴便去咬那塞了雞肉的饅頭，伊春饞得眼睛都快冒綠光，忽覺嘴裏一咸，被他塞進一塊滾燙的雞肉，燙得差點跳起來。
師父看重伊春，自然有他的道理。
楊慎用劍抵住山賊的進攻，聽見後面伊春打得熱鬧，忍不住回頭去看。
「詛咒夠了吧？」舒雋回頭看她一眼，小南瓜立即閉嘴，飛快把東西收拾整齊。
舒雋用毯子蒙住腦袋，聲音悶悶的：「去翻翻，看有沒有錢。」
楊慎很合作地上前一步，神情陰森地瞪著他們。他那張壞蛋臉實在太生動，分明是告訴他們：如果不交出錢財，老子就要把你們剝皮抽筋燉肉吃。
說罷也不知從何處取來一根單薄銳利的小刀片，一刀切下去，傷口頓時綻開，血流的更多了。那位晏少爺卻神色平靜，另一手兀自端著茶杯，茶水晃也不晃一下。
山賊們很和_圖_書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吹著哨子打暗號叫撤退。
一瞬間，突然覺得貧窮很可恥。在醫館門口躑躅了良久，也下不定決心到底要不要進去。這年頭出門在外不容易，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要錢？身上的佩劍萬一損壞了，修整一下也是大筆的銀子。若是水土不服，動不動來個頭疼腦熱，十兩銀子估計沒兩天就花完了。
伊春本想問他江湖上有什麼傳言，他卻將藥方遞給她，交代：「姑娘這便去抓藥吧。我還有別的病人要出診，告辭了。」
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我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旁人喜不喜歡我，和我沒關係。」
楊慎張嘴，正要說話，忽聽不遠的前方又傳來騷動聲，像是有人在喊叫，聲音急切。
楊慎和伊春一左一右追上去，攔住跑得最慢的三四個人。伊春揮著劍，很是凶神惡煞：「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賠我們馬錢！」
「這個侍女怎麼辦？要殺掉滅口嗎？」有人問。
裏面的楊慎和山賊們就沒那麼幸運了，被那藥粉熏得鼻涕眼淚亂飆，總算楊慎底子在那裡，沒像山賊們一樣當場暈過去，可是等藥粉散開之後，還是雙眼紅腫，喉頭劇痛，腦子像有針在扎。
伊春一腳踹開大門的時候，裏面站得滿滿的全是人，一齊回頭看她，神情各異。
伊春摸摸癟癟的荷包，抬頭看看醫館門口的大字：出診費五十文起，疑難雜症百文起價。
見伊春狐疑地盯著自己，他便微微一笑，正要說話，不防她抬腿就踢向自己面門。尋常人手腕脈門被扣住，根本做不出這樣的動作來，她的身體卻軟得好似泥鰍一般，不過牛刀小試。
前面招待的夥計大約是新人，沒見過他，又見他衣料上乘，舉止不凡，只道是釣上了一頭肥羊，當即笑眯眯地說道：「這位公子，邱大夫是咱們醫館的招牌大夫，每天找他看病的沒有一千也有一百，和尋常大夫可不一樣。你要叫他，須得先付一兩銀子的訂金。」
「羊腎喝葯啦。大夫說不能著涼，你快把被子蓋上。」
邱大夫想了想，又道：「公子是否經常心悸盜汗？莫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凡事想開些比較好。」
她點了點頭。
晏少爺看了一眼邱大夫，他會意點頭，道：「那請姑娘稍候，待我為這位公子療傷之後，再隨姑娘出診。」
原來那就是傳說中淬了毒的暗器。伊春一手撐著臉，拿眼睛偷偷看，看得目不轉睛。
伊春摸摸他的額頭，輕道：「羊腎你別擔心，我請了大夫，你馬上就好啦。」
「爹是個落魄江湖浪人，設館授徒不行，擺攤做生意也不行。他笨的很，什麼都做不好，所以娘成天罵他不中用。那時候，他每天過得都挺難受。後來有箇舊友引薦他到一家新開的鏢局去做鏢師，第一趟鏢行就是越過中原，將一批貨物送到西域。路上遇到強匪劫鏢，他殺了幾個人，原本以為是山中盜賊，也沒在意，順利回來之後得了大筆的賞銀，說要帶我們一家人去吃點好的。剛好那天我因為鬧肚子沒能出去，爹娘便將我託付給鄰居馬大嬸，帶著我哥出去了。這一去便沒能回來，三個人都死在路上。」
「我說這種話，你也不會高興吧？」伊春把葯碗端起來，「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得到斬春，你一定不願意的，對不對？」
「是減蘭山莊的人，一男一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想必就是傳聞中山莊主人鍾愛的兩個弟子了。這次應當是下山歷練。」
直到真正騎馬下了山，走出了減蘭山莊的範圍，楊慎都沒有說話，伊春笑嘻嘻地和他說笑，他的回答只有「哦」或者「嗯」。
「沒門。」他拒絕的十分乾脆。
圍牆后藏著一個精緻的小院子，幾個穿白衣的美少年正給花澆水，見伊春昂首挺胸地站在牆頭，不由都呆住。
她低聲道：「這位姑娘，我們也是趕路人，如今迷失在山林里無處可去，能否容我主僕二人暫藉此地一同休憩？」
那男子站在一旁，身上衣服甚是風騷華貴，晚霞紅似的外袍，一頭好長青絲也不束，垂了一半在背後，像一匹黑色錦緞。
楊慎穿著一身雪白的綢衣，銀色的髮帶順著青絲垂在臉旁，以前濃密的將半張臉都遮住的額發全被梳到了後面，露出一張秀致又邪氣的臉。
楊慎翻了個身，用毯子將身體一裹：「我睡了，你莫忘了加點樹枝去火堆里，別讓它熄滅。」
「……你拉別人做替罪羊也算了，現在還要貪圖人家的財物嗎？」
逍遙門它真是一個門，門上寫著「逍遙門」三個騷包大字，還塗了金粉，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
晏少爺搖了搖頭：「罷了，這麼多人，她要吃苦頭的。
「師姐難道不想繼承斬春劍嗎？」他抬頭問。
就是這種輕巧與安靜，令人膽寒。
晏少爺擺了擺手：「我自己取，那位姑娘還等著你呢，救人要緊。」
她隨意揉了一把，一點也不在乎：「小傷小傷，沒事！我來接你啦，咱們走吧！」
在他對面，分明站著一個同樣白衣的少女，手裡端著碗，正挑了麵條，似是打算親自喂他吃，動作就這麼僵在那裡。
被叫做小南瓜的女孩子皺眉道：「主子，這事兒太陰損了！衣服好歹給人家留著吧，現在天還冷呢！」
過了很久，他將葯端起一口喝乾，這才抱著被子倚在床頭，聲音很輕：「師姐，我和你說過，家人都死在瘟疫中吧？」
那是一個穿著窄袖獵裝的男子，左邊胳膊鮮血淋漓，染濕了衣服，不過看起來好像他一點也不覺得疼，面不改色，溫言道：「請邱大夫出來。」
看起來他們已經不記得她了，說話這麼文縐縐的。
伊春反應極快，待那兩匹馬跑到眼前，立即躍上馬背，緊緊抓住韁繩。
什麼書卷？他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舒雋又看她一眼，嘆了一口氣：「咱們就騎這匹馬，去逍遙門看熱鬧吧。」
「說什麼？」伊春也跟著蹲下去，眼睛瞪得溜圓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