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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繭自縛

作者:飄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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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向左走,向右走(1)

第18章 向左走,向右走(1)

「每條下面還有若干細則。」
鄭諧應該知道是她,他倆這種默契總該有。
「不是說要住很長一段時間嗎?」
——《向左走,向右走》
他查看未接來電以及簡訊,終於看到一條「我已平安到達」,號碼卻是陌生的,也未署名。
今天是他母親的生辰。母親生前愛靜,所以家人給她選在僻靜的郊外墓園安身。
一路車很少,儘管路邊綠樹成蔭,但十分寂寥。
「這是什麼?結婚協議?」
他有許多事情需要理清,但每每想起時,便會頭痛,下意識地拒絕去想。
和和警覺地問:「你想幹嗎?」
直到多年後,當他與她意外地一次次重逢,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遺憾比想像中的更要大上許多,只是從來不願去想而已。
和和從站口出來時只顧低頭走路,走到他的車前都沒發現他。
鄭諧送走了客人,一身疲倦地回到辦公室。
人煙稀少的寬闊馬路上,鄭諧獨自駕車前行。
和和抬眼瞪他,岑世立即收了笑容,一臉尊敬地將自己的手機奉上。
「我不餓,我想先回家看我媽。」
車裡靜靜流淌著老歌。他不時看一下表,離和和的火車到站還有十分鐘。
那時候並沒把那賭局太當回事。正常狀態下的和和,不太會撒嬌,不怎麼使小性子,但又非常小女人,他跟她在一起很愉快。
「哼,這是關乎民族尊嚴的原則性問題。」
其實不久前,他還想過,下一次看望母親時,可以帶著楊蔚琪一起。
他看看時間,和和應該已經到達了。給她撥過電話去,提示一遍遍說,對方已關機。鄭諧心中涼了一下。
岑世順著方向望去,恰在此刻那個女孩似乎感覺到自己被人指指點點,下意識地朝他們方向看了一眼,於是那個球她投得大失水準,球重重打在籃框上又反彈,落地后朝著岑世他們的方向滾過來。那女孩一路小跑追著球,岑世伸腳擋住球,輕輕抬腿一挑便托在了手中,伸手遞給她。
A市火車站的停車場,岑世坐在車裡等待。
剛才那通電話是蘇荏苒打來的。和和回過去,跟她簡單聊了幾句,編了自己離開的理由。
他把和和逗得笑了笑,然後帶她進了一家以跑山雞作主打的飯店。
一輛重型卡車從他www•hetubook•com•com身邊呼嘯著超車而過,鄭諧驚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開著車竟然完全走神了。
岑世憶起校園網上關於這女孩子的討論。十分尋常的一個小姑娘,模樣乾淨衣著簡單,丟進人群中不太容易被發現。可在這樣近的距離看,她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純凈的質感,十分可愛。
「什麼『幹嗎』?我們現在難道不是『男女朋友』嗎?我拜訪伯母也理所應當。」
和和的脾氣他並沒有完全摸透。但他可以很自信地說,其實他要比鄭諧更了解和和,因為和和在他面前表現得更真實。所以雖然離開前對和和隨口說了一句「有事找我」,但那完全是沒話找話的客套,他根本沒指望和和真的會找他。
第一滴雨落下時,鄭諧想起自己將傘忘在了車上,而車子停在離這裏至少幾百米遠的地方。天氣預報說傍晚才下的雨竟然提前了。
他正思考著是說上兩句話還是當作打錯了掛電話,但彷彿老天存心要與他作對一般,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他最想聽到的聲音,很遙遠,並不真切,但他卻聽得實實在在,彷彿她微縮成一個小人,就躲在這小小手機里的某處角落。
最近的事情之於他是一道多元的計算題,不同的辦法,便通向全然不同的結果。而在過去那麼多年裡,他做慣了只有一個明確答案的題目,而且他擅長用最簡潔明了的方式去解題。
哥們兒說:「這小姑娘近看長得還真不賴。你們聽說沒,她身世神秘,有人說她是孤兒,也有人說她爹是某省高官,高幹子女哎。」
「更年期?你這分明是青春叛逆期癥狀。」
和和歉然:「所以你用不著入戲這麼深,裝裝樣子就好了。」
思及這些事情時,他的心又亂了。
他越想越不踏實,終於熬到下山,一遍遍撥著和和的手機,總是不通。
和和的包里還是那麼亂,東西雜七雜八地擠在一起。她眼角餘光看見岑世在偷笑。
岑世苦笑:「你前兩天已經說過了,我不會誤解的。你實在沒必要再次強調來傷我自尊。」
「補一補吧。你比我走之前那陣子看起來瘦了不少,氣色也不好。」
岑世鳴了一聲喇叭,嚇了她一大跳。她拉開車門坐上來m.hetubook.com•com
「得,我把話都收回。我才說了兩句話而已,看你這長篇大論的,你口才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你還沒過河呢就要拆橋啊。」
雨越下越大,前方似籠著茫茫的霧,他幾乎看不清路。
他想起剛才那個陌生號碼來電似乎還在線,於是向對方道歉。但對方不知何時已中斷通話,線路的另一頭寂然無聲。
這場雨下得很急,起初只落了幾個雨點,很快雨勢大起來,當鄭諧上車時,身上已經淋得半濕。
天空很陰霾,天氣預報說傍晚有暴雨。飛蟲飛得很低,撞在高速行駛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一點又一點痕迹。當又一隻蜻蜓撞到玻璃上時,鄭諧減慢了車速。
當筱和和第二次笨手笨腳地把球滾到他們這邊來時,岑世主動撿了球送給她:「你的姿勢不對,再賣力也沒用。我來教你吧。」
「去吃飯。你還沒吃午飯吧?」
因為是周末,又大雨突至,剛進入市區就遇上大塞車。長龍般的車陣前不見首后不見尾,寸步難行。
「我更年期到了,請你原諒我。」
他走出去,試著從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找到筱和和。
第三人說:「別看這小妹妹長得乾淨單純,前陣子隔壁學弟給她連寫了幾封情書送了一星期的花,結果碰壁碰得鼻青臉腫,現在天天到了半夜就在走廊里唱斷腸歌。咱們那學弟,那可是情場老手了。所以說,這小丫頭不簡單吶。」
「就這些東西,我什麼也沒帶。」
他被困在路中間,開了最舒緩神經的音樂仍然心浮氣躁。他又撥和和的手機,一次比一次絕望。
所以如今他混亂,彷彿身陷泥濘,什麼都做不了,越掙扎,處境越糟糕。
女孩靦腆地道謝,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
岑世捂著聽筒將電話遠離自己:「再等我一分鐘。喂,你這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吃完飯,和和掏出幾張紙遞給岑世:「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咱們簽字吧。」
另一人說:「這兩種身份都不怎麼像啊,看起來就是一鄰家小妹妹。」
當視線高度集中時,他的思緒卻開始神遊。
他看向墓碑的落款。碑文上並沒有父親的名字,而是以他與和和的名義立的碑。
岑世噗地笑出來:「筱和和,你韓劇和_圖_書看多了吧。」
岑世放下心來。
岑世說:「少來了,明明就是一副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白紙模樣。」
今天竟然這麼早就到了,他幾乎要嘲笑自己。
和和的個性很拗,一旦決定了目標,別人就無論怎樣都沒辦法改變了。既然她已經不待見他,那麼她根本不可能找他幫什麼忙,何況她有一個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哥哥。
所以當和和前天打電話給他說:「岑世,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他意外極了。
「嘁!」一堆人噓他。於是某個惡作劇賭局瞬間成立。
這時和和的手機響了幾聲,她剛接起來打了個招呼,手機就因為沒電而斷線了。
「您的妹妹與朋友出了一點小意外,在第二醫院。」
母親的墓碑前堆著花籃與花束,花瓣鮮嫩,還滾著水珠。原來不久前剛剛有人來過。
直到那一天,他們在籃球場打球,對面的籃框則被一群女孩子佔據。那群女孩水準都挺爛,估計是為了應付考試在惡補。
岑世開始撥和和的電話,想問她是否火車晚點。對方的鈴音一遍遍沉悶地響著,始終無人接聽。當他準備去查詢火車到站情況時,和和的電話打過來。她還在火車上,車廂不太安靜,有鐵軌聲,有小孩子哭鬧聲。
原來和和回來了,而他卻不知道。
他把和和做的花布小兔子調整了幾次位置,終於找到一個最佳的避雨方位,然後他快步地跑回車裡。
「你才韓劇看多了呢?你全家都韓劇看多了。」
「好吧我錯了,我是民族罪人。我簽還不成嗎?」
她在自己又廣又深的大包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另一塊電池。
「才五條?」
她只帶了一個很大的挎包,塞得鼓鼓的,與她平時也沒什麼兩樣。
和和在母親生前並沒喊過她「媽媽」,她一直稱母親 「阿姨」。但是母親的碑上,落款卻是「女兒 和和」。
和和說過不用他來接,而且聽說近日來火車總是提早到達,於是他在這裏守株待兔。
岑世笑了:「你是不是犯了什麼案子所以落荒而逃了?」
「你是不是把行李忘在火車上了?」
當他耐著性子再撥一遍時,終於有人接起來,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喂?您哪位?」
以前一位長輩總愛說:「車到山前必有路。」https://www•hetubook•com.com少年時他常常覺得這句話里的意思太過被動,不願認同。可是現在,他體會到那位長輩說這話時的心境。
電話的另一頭,岑世結了帳就一直在接電話,至少二十分鐘。
這些年,鄭諧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走過無數趟,母親的壽辰,忌日,清明,鬼節,中秋,但他從不曾像今天這樣感到這條路如此荒蕪寂寞。
岑世以前就發現,和和懊惱時會捏自己的耳垂。他說:「記不住電話號碼嗎?笨,把手機卡換過來。」
上一撥人群開始變得稀少,但和和沒有出現。幾分鐘后,人流又開始擁擠,應該是另一班列車也到站了。
那個花籃極為別緻,宛如小型的園藝盆景,長方形的籃子里錯落有致地排滿一簇簇淡藍色與白色的雛菊,這是母親生前最愛的花,籃子提手上的絲帶編得也足夠細心,是細長絲巾系成的花朵。籃子旁邊有兩隻花布做的小兔子,一胖一瘦,憨態可掬,針腳細密,兔子的衣服上甚至綉著圖案。
他憶起,或許以前每一次都有和和陪在身邊,從不曾孤身前往。
鄭諧失神了片刻。他那如計算機一般精確的大腦瞬時憶起這人是誰,儘管電話里有點失音。
他在努力回憶,他第一次見到和和,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和和坐在休息區等他,翻完兩本旅行雜誌。她終於等得不耐煩,在岑世又接起一個電話后衝著他說:「岑世,我自己打車回家,你忙你的吧。」然後就要走。
岑世的手機與她的品牌相同,她用得很順,編了簡訊發過去。當她按了「發送」鍵時,才驚覺這並不是她自己的手機,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這無心一說卻恰恰說中了和和的心事,她瞪了他一眼。岑世不以為意。
鄭諧勸自己,是和和不願接他的電話,而絕不可能有別的什麼事。
車子開得平穩。和和說:「你走錯方向了。」
那是A城當地號段,而且比較新。鄭諧猜想和和或許是為了節省漫遊費,一到那邊就換了手機卡。為了證實猜想,他按著那個號碼撥了過去。連續撥三遍,那號碼一直佔線。
後來其實是他被甩了,但也並沒太介意。那時太年輕,以為千金散盡終會回來,什麼都是無所謂的。他曾經試著挽回,但沒有成功,於是不再糾結。和*圖*書
和和皺眉:「其實我就是在利用你而已,好逃避大人們給我安排的相親。」
緣分走過我身邊/變成答錄機遙遠的留言/甜蜜在夢幻的一瞬間/留下了真實的思念
他聽到有人說:「我是她哥哥。」他不能確定那是否真的是他的聲音。
和和瞪他:「少貧嘴。我倆的『友好相處五項原則』,我們互相約束一下會比較好」。
「我誤了時間,所以坐了晚一班的列車到。」
他盯著出站口。人群絡繹不絕地從出口湧出,估計又有車到站。算了算時間,應該是和和乘的那一列。
「就當陪我吃吧。再說了,現在這個時間,伯母應該還在工作。吃完飯我送你回家,順便拜訪伯母。」
離上次來這裏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但墓碑周圍非常整潔,一片落葉都不見。鄭諧用手指沿著墓碑上母親名字的筆劃一一拭過,指尖未沾半點灰塵。
她捏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想到自己應該向鄭諧報個平安。
和和大概在這裏待了很久,每一處微小的地方都拭得很乾凈。
岑世笑:「我的職業道德非常好,就算是臨時工,我也保證盡全力。」
突然一個哥們兒說:快看快看,那不就是前陣子校園BBS上特別紅的那個龍套小天使嗎?
「不是韓劇里動不動就有什麼簽定無聊的協議?」
後來手機終於被接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問:「請問您是機主的什麼人?」鄭諧的心在那一刻沉入無底深淵。
鄭諧心頭不安。這樣偏僻的地方,和和是怎麼來的?如果她是自己開著車,那麼她已經安全下山了嗎?上山時他並沒見到一輛車的影子。
或許無數次在操場、食堂、自修室里擦肩而過,卻從不曾留心過。
「不用,免得耽誤你的正常業務。我一會兒再去買一塊電池。」
「本來也不需要什麼的,而且缺什麼都可以方便地買到。」
岑世一向很有時間觀念。以前上學時,他從不提前一分鐘到堂,總是在老師們的注目下踩著鈴聲跑進教室,然後沖他們陽光一笑,他們就沒脾氣了。
「我不吃肉,多油膩。」
和和氣惱:「協議什麼時候成了韓國人專屬了?你是韓國人後裔啊?什麼都是你們的,整個太陽系都是你們的!」
他以前不曾留心這個細節,如今心頭卻湧上一種難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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