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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將不二扶到牆邊，拿了些靈食給他，解了飢乏，便推門行路，腳步輕飄晃晃地離去了。

想說些什麼，嘴已經張開了，話卻沒想好。

今日，又恰好失了聲，且心中有悲，口中難言。

竟然還活著，他有些意外。

一摸懷裡，那幾份遺書都還在，也沒有半點拆封的跡象，證明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魔女也未曾來密室找過自己。

少許，嘆了口氣，又從懷中掏出一張折起來的薄紙。

只能躺在地上，無力地消化寒氣蝕體帶來的陣痛。

這樣的揪揪扯扯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眼看這千百道靈氣越散越遠。那密室之中，忽然傳來一聲直衝上空的男子長嘯，緊跟著遠比之前強大數倍的巨大吸力驟然襲來，只在盞茶功夫內，便將千百道靈氣一鼓作氣捲入密室之中。

不二心道：「得虧你來得早一些，再過幾日，便只能些燒紙錢給我。」

只默聲不語，緩緩又沉重地讀著。

卷到半路，靈氣聚在一處，亂力復生，再次向外狂泄而去。密室之中便會再生一股吸力，將諸千靈氣席捲而回。

這正是從藍狐屍身處尋到的那個裝著自己精血的牙齒。

……

他早先放棄找尋精血的希望，可算身未亡而心先死。

不二的腦袋痛得厲害，渾身無力，冷得發抖。

少許，門自己開了，緊接著那魔女走了進來。

連忙扶他起來，問道：「怎麼閉了一個關，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可嗓子暫時失和-圖-書聲，便叫這一句話變成了朦朧難測的口型。

便散出一道神識，立時察見駐地所處四階靈脈之上，千百道靈氣紛紛亂了陣腳，在駐地之內，似野馬脫韁一般，毫無目的地四處亂撞。

往下諸言，已沒有勇氣再念。

她對此極為滿意，又感動難言，只是心中還有一點遺憾，想來他永遠不會曉得了。

他琢磨著自己八成離死不遠，要不然怎麼會沒頭沒腦地想到這些。

稍作思量，手中罡芒忽地一閃，那白牙「嗡」的一聲輕響，瞬時碎成了一攤白兮兮的粉末，輕飄飄地四下散開了。

再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少許，一道漫無盡頭的圓弧光線緩緩亮起，似這無盡黑夜張開了嘴。

上面用秘術拓印的，正是他在自認不久將駕鶴西去情形下，留給自己的遺言。

便在此時，自那一邊的密室，忽然傳來一股淡淡的神識波動，似乎有一種與自己有關的，熟悉的東西，被嵌入了某種極其微小的凹槽法陣中。

魔女哼了一聲，忽然一翻掌，其上浮起一個不知什麼材質的掌心大小的透明球體。球體之內，鮮紅色液體一刻不停地翻滾著。

這樣詭異的平靜一直持續了月許，魔女在一動不動在原地坐了一個月，不敢生出半點驚擾，更不敢觀修，實在無聊的要命，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在這裏待著看熱鬧，去大霧蟲海中，跟那些蟲子打一架，也比這樣強個百千倍。

「你怎hｔｔｐs://ｗｗw•ｈｅｔuｂooｋ•cｏm•coｍ麼了？」不二連忙問她。

總算在臨死之前，把普天之下，最大、最深刻的悲與哀湊齊了。

「這是我角中精血，昨日方取出來，還熱乎著呢。」她惡狠狠瞪了不二一眼，將小球遞在他的掌中。

如今再讀，仍是為信中莫大的哀意，傷心難過；為其中慨然赴死的豪情，動心不已。

於是，他心中有苦難言，臨故執筆立書。嘆命運難測，惜世事無常。

她連忙睜開眼睛，屋內光線驟然變暗。

薄紙之上，不二沉重的字跡緩緩鋪開。

這聲音滄桑又縹緲，似從遠古而來，跨過無盡時光。

稍作思量，才傳音給她：「這幾日修行業重，用功過度，有些疲累，緩一緩便好了。」

抬頭去看魔女，卻見她的臉色也很差，面上的肌膚白得沒有血色，嘴唇有些泛青，扶著自己的手明顯在微微顫抖。

……

……」

魔女稍稍鬆了一口氣，往密室方向瞧了一眼，心中暗道：「本事不大，動靜倒是不小，叫人提心弔膽的。」

魔女出了密室，徑直回了自己修行的房間，臉色轉瞬恢復，仍是先前那般清秀絕麗的模樣，看不出半點虛弱之態。

解局的唯一辦法，便是拿到自己的精血。只可惜這唯一的生路，也被自己之前說的一番話，通通堵死了。

「歲月吾友，執筆世中人，見書陰間鬼。

再比如，二十年頭上，他再次進入大霧蟲海，耗費巨大的精力，對附近一帶ｈｅｔｕbｏoｋ.coｍ.cｏｍ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緊接著，「嗯！」，一聲邈邈奇音，似從九霄雲外浩然降下。

魔女將白牙拿在手中靜靜瞧著，暗道精血既已取出，這白牙留下無用，日後若被不二發現，反倒弄巧成拙。

只留不二一個人在屋裡，百感難言。

當時，不二直以為是魔女對付蟲海的手段，卻不想正是其苦尋未果的精血白牙。

但之前發生在他身上種種跡象，都在提示著什麼。

這篇遺言，她早先已經看了幾遍。

這才一翻手，掏出一個白森森的牙齒。

在大霧蟲海上方數萬丈，是一片無盡的漆黑，忽然傳來一聲輕咦。

正要開口，才發現嗓子啞了。張了張嘴，結果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比如，不顧萬般危險，非要去大霧蟲海中找精血；比如，明明還要九十年的世間，卻突然提出要閉關三十年的事情；比如，連自己隔著數間屋子，都可以感應到的寒氣襲身，且最近這段時間，這寒氣來得愈加頻繁了。

又曰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

……

正要回答魔女的話，說自己臨死不遠，有些捨不得她。

三年後某日，魔女正閉目觀修，忽然屋內憑空擾來一陣無名哀風。

不二哪裡想到，死到臨頭，還有翻轉之日，便好似一下子從無盡深淵直飛萬丈高空，缺氧的暈眩感瞬間襲來。

二十年前，二人在大霧蟲海中，行到藍狐兒屍身附近處，不二從昏迷中剛醒來時，曾瞧見一道白芒從霧中ｗｗw•hｅｔuｂｏok•coｍ.ｃom閃出來，未來得及看清，便被魔女收入了懷中。

便在最後一道靈氣鑽入密室的一剎那，駐地之內驟歸平靜，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空空幻影。

半晌，又皺著眉頭細細思量一番，自查沒什麼紕漏，想他多半應該瞧不出問題。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停滯多年的瓶頸似乎因此迎來了突破的機遇，當下便要閉目沉識，領悟新獲……

不二每次進入大霧，她都在不遠處隨行，暗中寄了一道神識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可以感受到他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漸漸失望，到最後不抱希望、放棄找尋的情緒變化；

看見不二躺在地上，臉色難看得嚇人。

正是這一耽擱，整個人復又冷靜下來，心中暗道：「我一定是著了魔。」

全信看罷，不二隻字未提其將死之因。

說起二人的情分，不二定論為天賜之緣，生死之交。

但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苟延殘喘。

便在此時，忽然一陣怪異的心悸突降，她連忙睜開了眼睛，猛然抬頭，登時吃了一驚……

「這不是往死胡同里鑽么？寧可等死，也不開口說一句。」她嘆了口氣，若不是自己留了個心眼，一直跟著他，這怕這人，哪一天真的就要無聲無息地沒了。

魔女終於將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又分明感受一股極為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在不遠處淡淡地呼喚著，體內畢蜚的血脈之力似乎在一點點喚醒。

憑著這些再明顯不過的提示，她大抵猜測，魏不二體m.hetubook.com.com內多半中了什麼寒毒、邪咒之類，倘若三十年之內不能進階通靈境，就會面臨必死之局。

飢餓感襲來，卻沒有力氣起身找些吃的。

她心中一動，知道不二衝擊通靈境已到最為關鍵的時刻，當即收了所有氣息，一臉沉重等待著。

胡思亂想一通，再見眼前之人，竟是將一些積壓已久的情緒從心底漫了上來。

回頭想了想方才二人對話的情形，還有不二感激涕零的模樣，忍不住嗤笑一聲。

此後，這千百道靈氣，便在靈脈上方，直向四面八方衝去。但沖了不遠，便從那一邊密室之中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復又將它們卷了回來。

許久，忽然聽見咚咚敲門的聲音。

人之將死，其意也散。

她緩緩念出遺書的第一句，一股永久離別的氣息鋪面而來，直叫她難受得胸口悶氣。

也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某一段時間內心急如焚的焦慮，萬念俱灰的絕望。直到那日，前所未有的極凍寒氣襲身，情緒才稍稍平和。

正鬱悶著，忽然聽見一聲似遠尤近的嘆息聲傳入而內，緊跟著，一陣陣浩蕩的壓抑氣息從那邊密室四下散去，在駐地之中濤濤翻滾，生生不息……

也不知角族人如何祭奠亡者，有沒有燒紙錢、獻祭食之類的習俗。

談及二人風雨同舟的經歷，不二言殊為珍貴、刻骨銘心又永生難忘。

「閑話休提，你也不要矯情。」魔女倒是先開口了：「只需記得，你今日欠了我天大的一筆人情，日後便是千難萬險，也一定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