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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鹹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涌到舌尖上，像喝了一小口海水。

生生不息空自語。

「要開了，」楚執道：「你跟我一起去。應該還有碎片罷？」

一谷兩峰山洞里，

夕陽卻剛好落在厚重雲層的下方，將金黃色的光鍍在雲層外緣。漫天的金子好像要把人世間變成物慾的天堂。

很快，楚執就要進入古城。上一世的生死恩怨即將在這裏畫上句號。

在他的頭頂上，有一片巨大的陰影，陰影之後藏著一個似有似無的面孔……

在他上一世的記憶中，李青雲這個時候還沒有暴露，雲隱宗也沒有落到如此慘境，沒有這麼多的修士被罰到西北服役。但于雲隱宗而言，也只是不好不壞地過著，死氣沉沉看不到半點希望。說不準自己重生一世，還給雲隱宗帶來了好運氣呢。

他決定躲得遠遠的。

他的袖口傳來一陣溫熱，低頭一看竟是血祭族人的皮膚碎片傳來的溫度。空氣中開始瀰漫著淡淡腥鹹的味道，讓他的皮膚有些發乾發澀。

他強忍住近乎瘋狂的逃跑慾望，轉過身子，「我瞎轉悠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天空中聚起了濃密的雲層，越聚越密，越聚越厚。

他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眼前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短髮女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錯了聲音的。女修的打扮也很怪異，手裡拿著一塊兒微微發紅的皮膚碎片，滿臉戲謔笑容看著他。

他已無法忍受，強忍著心頭不適，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每此與人擦肩hetubook.com.com而過，都彷彿有人用刀子在他肩膀剜下一塊肉。

他推測，很有可能是因為在東海受傷之後，一直蟄伏在分身體內的蚩心殘魂重新佔據了這具身體。蚩心來到喀則，是來找自己麻煩的么？有這個可能。但直覺告訴不二，蚩心更有可能另有目的。如果蚩心真的要來報仇，一個嶄新的地橋境修士會給他一個驚喜。

娘親接過石頭仔細看了看，說：「真的要把它帶走？我總覺得它有些不祥的。」

分身來到喀則城，卻完全沒有與自己溝通，這顯然不大正常。

他渾身冰涼，從懷中又掏出一塊兒碎片。

城郊罷。雲隱宗的故人入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忙著找尋皮膚碎片，還沒有來得及去祭奠。便一個人往城門口行去，天上的雲層越來越密集。巨大的虛影也愈加清晰，隱隱可辨識似乎是一座城市上半座的輪廓。張開嘴吸氣，一股腥鹹的味道讓他的喉嚨作嘔。

他拿著石頭，望著圓盤中央的凹槽，在祭壇前猶豫許久。

爹爹手中拿著黝黑的石頭，在上面仔細雕刻，不一會兒，又把石頭遞給母親。

悔生孤角從此棄。

忘天忘地難忘你。

母親長長嘆了一口氣，「要是永遠都不打仗就好了。」

傀蜮谷的山洞中，自己的娘親正在照料一個只剩上半截身體、渾身潰爛的男子。娘親的頭頂長著一個紫色的長角，在昏暗的山洞里格外醒目。

「古城要開了罷。」楚執說。

他在hetubook.com.com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不敢回頭。

「那豈不是要變成一個醜八怪？」

男子的傷口被菱形的樹葉包裹住，鮮血一遇到樹葉就退回到身體裏面，傷口很快結起了血痂。

「一日難忘，終生不悔。」

「道友，」那人說道：「你的東西落下了。」

那人說話的聲音跟楚執幾乎一模一樣，他停下腳步，心跳也幾乎停止。

「道友。」

不二有些驚訝，這不正是自己在傀蜮谷中救下的那隻灰球蜮獸么。

「能活著就不容易了。他不是說，妻子還在等著他么。」

這氣息他怎麼能忘記，兩世為人，多少年了，他已將這氣息鐫入腦海中，刻入骨髓里。

「嘩啦」一聲脆響。

（四）

（一）

夕陽的光印上一張感慨的臉。

不羡乘鸞並長空，

有人在他身後說道，「請留步。」

天色越來越暗，日頭在西，城郊墓地在東，越往東走天色越暗，越走越黑，雲層越厚越猙獰。

這是古城將開的徵兆。

「跟他說什麼廢話，」旁邊一個背弓男子說道，「我們得抓緊走了。」

「我也有哦，」女修說道：「不過你做得很對。」

（三）

回到家不久之後，他就開始覺得頭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窗外天色明顯暗了許多。

他暫時鬆了一口氣，繼續往人群外面走。走了很一會兒，卻怎麼也走不到頭。

終日思君成追憶，

似乎是被天上的異象所吸引，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人語聲、走ｈetｕbooｋ•ｃｏｍ.ｃom動聲、飛劍破空聲漸漸嘈雜起來。

「師尊好。」

隱隱有一道巨大的模糊的虛影在雲層中呈現，一點一點，慢慢地變得清晰。

不二從夢中驚醒——他竟然想不起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二）

第一個夢，關於祭壇。就是上一次他夢到過的祭壇，一個高台壘起，四方四正，散發著陰暗晦霉的氣息。到處是神秘的文字、古怪的陣法，鮮血匯成溪流在祭壇上蠕動。祭壇中央有一個散發幽古之意的祭架——四個石柱在兩邊，中間是一個刻滿異族文字的圓盤。圓盤中央有一個凹槽。

這倒霉的玩意兒，他這輩子都不想碰了。

她的目光移向一旁洞壁，上面掛著一幅字，寫著正是：

雲隱宗眾人的影子行在街邊盡頭，越來越模糊。

「總得問問他的想法罷。」

「你想得美，」娘親笑了笑，指著地上重傷的男子說：「他怎麼辦？」

他的心跳又開始加快，越來越快。臉開始僵硬，彷彿一層冰冷的泥巴糊在臉上。

碎片的溫熱似乎要把冰冷的手心融化掉了。

「送給你了。」他說。

林安藏在孤零零的街角，目送雲隱宗一眾人離開。

「他傷的太重。要想活命，恐怕得用樹人族的秘術了。」

……

去哪裡比較好呢？

人群的說話聲一開始稀稀拉拉的，像山裡野狼零散的嚎叫。漸漸變得很吵，像幾百頭兇猛的野獸在耳邊嘶吼。走著走著，一下子又安靜了，像孤魂野鬼遊盪的亂屍崗。

他愈加煩躁。彷彿到處都有hetubook.com.com眼睛盯著自己，讓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又彷彿楚執已然發現了他的陰謀，街上所有的人都是楚執派來對付他的眼線。又或許，楚執早就為他準備好了一場隆重的死局，以古城開啟為盛宴，以喀則城上萬修士為歡呼者，無可逃避的盛大死局。

在腥鹹的空氣中，他忽然分辨出了楚執的氣息，清晰又獨特。

他在喀則的街巷裡如鬼魅穿行——沒有一處安靜的角落，似乎也在昭示他無路可躲。

他一共做了兩個夢。

娘親說：「裂谷戰過後，傀蜮谷的空間又要變得不穩定。這裡是待不住啦。」

空氣越來越腥咸，好像海水湧進了喀則城，要把他吞沒掉。齁鹹的海水湧進他的嗓子，讓他幾乎窒息。

「弟子看不透。」

爹爹笑著說：「跟我去宏然界罷。我們躲起來，叫誰也找不著，再生一個大胖小子。」

日隱月藏暗無雨。

大地好像微微晃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壺傾倒在地。

他的爹爹也在這裏。爹爹腳底邊貓著一個形如灰色圓球的異獸，只有手掌大小，兩個圓溜溜的眼睛碩大，一眨一眨閃著。

「你要去哪兒？」楚執陰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第二個夢。

祭壇前面站著一個頭頂長角的人——竟然是他似曾相識的身形，面目卻是模糊不清的。上一次夢裡，他也夢到了此人，但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城郊是去不得了，再往哪兒走。回自家屋裡么，萬一碰見楚執怎麼辦。一時間，他竟無處可去，只好一個人在城中晃蕩。

難眠孤和-圖-書夜林中路，

上一世，他之所以會上了楚執的賊船，到底還是因為宗門弱小，無法給自己供應輪迴蠱的鎮海獸聯通捲軸。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大道啟程的地方，希望在諸事已經改變的這一世，雲隱宗可以順順利利走下去，真能如李青雲所願，弘揚光大，前程似錦。

不二把每行詩第一個字摘出來，喃喃吟著，念完「悔」字的一霎那，他從夢中醒來……

變的這樣活力而又團結，雲隱宗何愁不能興旺呢。正如遭遇大劫的龜山宗，幾乎全軍覆沒，但活著的每一個人都一心向好，都金誠團結，都滿懷希望，讓他感受到無限的生機。

雖然他很想見證楚執踏上黃泉路的時刻，但又覺得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少惹一些麻煩比較好。

這兩個人也是要進古城的么。祝他們好運。

男子站在祭壇前面，腳踩著蠕動的鮮血，手中握著一塊兒透明的石頭——前次的夢中，這石頭還是黝黑色的，跟自己儲物袋裡那一塊兒十分相似。

她把皮膚碎片扔到了地上，衝著林安眨了眨眼睛，「這玩意兒丟了最好。」

只記得從李雲憬那裡出來之後，他忽然感覺到了蚩心分身的氣息——就在喀則城中，但具體在哪兒就不清楚了。

就像從白天往漆黑的夜裡走。又或者，從人間走向地獄。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連忙止住腳步。

爹爹說：「我總覺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塊兒石頭——我這些年漸漸想起來一些似乎很久遠的事情，這塊兒石頭一定跟我過往的經歷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