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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玄沒有說話，望向了窗外，良久之後才淡淡道：「某會下一封戰書，約他再戰金水橋，生死勝負只看天意了。」

玉真公主自這句話中聽出了濃濃的殺意，那是隱藏在平淡語氣下的堅決的殺意，若非她天生對這種堅決的殺氣敏感，恐怕還真會被李道玄騙了過去。

秦老三搖頭道：「我還能騙您，一大早啊，就來了幾百個北司雜役，還有很多太監，就這樣抄家一樣把夫人小姐帶走了，老奴留在此處遣散家中小廝丫鬟，如今還剛遣了一半不到。」

李道玄望著那空蕩的秦府，心中拿了主意，他走上一步，低聲問那秦老三：「老人家，您知道吏部尚書方玉伯的府邸在何處么？」

玉真公主身子顫抖起來，十六年前二哥在馬車上說了這句話后，渭水橋邊便多了三百多具屍體，甚至連那名自己視若神明的白衣女子也……

玉真公主嘴角露出古怪笑意，心道：那位紅髮修羅般的秦老將軍，可是和胸襟氣度什麼的一點兒也沾不上邊，若不是你這孩子的身份，哼哼。

秦老三一跺腳：「我的姑奶奶哎，現在這事就這麼發生了，老奴也是納悶呢，既然聖上雷霆大怒一發，為何還專門派了宮中太監們來幫忙，不像抄家，倒像是搬家一般。」

他跟著玉真公主走出木屋。看著那崑崙奴和曲紅綃趕來馬車，忍不住對還在想事的玉真說道：「殿下，您對道玄的大恩大德，道玄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您。」

她掙開眼睛，望著李道玄那如刀削般的側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道：「這孩子和二哥可真像啊。」

雖然隔著面紗，李道玄還是感受到了玉真公主睜大了眼睛，她托腮的手拍和*圖*書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

她說到此處更是懷疑起來：「秦國公乃是朝廷重臣，不經三省宰相參議，也沒有給老將軍一個辯奏機會，這絕非皇上辦事的風格，二哥為政多年，就是要殺個奴才，還得找宰相商量呢。」

李道玄連忙點頭，又說道：「秦國公對我是十分好的，說起來和那秦燁不一樣，我很是敬佩這位國公的胸襟氣度，這次只要救回醜奴兒，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李道玄見玉真公主並未生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也沒有在意玉真公主這句看似玩笑一般的話。

馬車已經快到皇城了，玉真公主放下面紗，剛才衝口說讓李道玄叫自己姑姑，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後悔不已，畢竟現在還不是時候，這孩子太聰明了，要是被他察覺出什麼來，那可能會給他帶來生命危險。

李道玄見他走了，忙上前一步，屈膝半跪，低頭道：「殿下，道玄有事求您。」

李道玄原本是打算求玉真出手幫忙救白小蠻，然後回去休整一番，夜探秦國公府去救醜奴兒。玉真公主這麼一說，他倒猶豫起來。

李道玄和玉真公主都是嚇了一跳，但聽這老人斷斷續續說著，終於弄明白了，原來今日早朝之上，秦國公不知為何故，竟然被承玄聖帝扣在了宮城裡，還著令軟禁秦府全家！

玉真公主聽到這裏忽然冷靜下來，哦了一聲，心中似有所悟。便拉著李道玄走了出來，低聲道：「道玄，我現在去見一個人，他必然知道這事的緣由，但此人你還不方便見，不如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玉真殿下只望著他，良久才說道：「是為莫相思的事來的么？」

連問幾遍，終於自後院走出一個蹣跚的和-圖-書老人，穿著青衣，昏花著一雙眼睛顫巍巍走了過來。

但這位當今聖帝的妹妹，大唐公主殿下已經走出了木屋，看似非常焦急的樣子。

他走上一步，大聲問道：「可有人么？」

李道玄面前這位殿下終於露出了真面目，她有著一雙溫柔的眸子，白|嫩的肌膚就像凝住的新鮮荔肉般滑嫩，鼻膩如鵝脂一般，雖然年紀看起來已過了韶光年華，但看起來溫柔郁美，觀之可親。

馬車終於停住，皇城東南方光祿寺后，左驍衛大將軍府前巍峨的秦國公府已經到了。

李道玄心中一愣，抬頭愕然道：「您見過相思姐姐了？」

玉真公主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忽然一拍手：「道玄，救小蠻姑娘的事，我會幫忙求一下國師，你也要通知洛碧璣，這樣更有把握，至於秦燁之事，我心中還有疑慮，咱們一起，這就去一趟秦國公府。」

玉真公主走上一步，驚呼道：「這，這難道是被抄家了。」

李道玄走進這茶樹木屋之中，只一走進來便覺一陣清淡的茶香撲鼻而來，這茶香並不濃，非常醒神，只覺全身一振。

玉真公主認了出來，招呼道：「秦老三，這，這是怎麼回事？」

陸羽輕彈袖子搖頭道：「請公主代我致謝魏王殿下，至於千茶之宴，那是不妥當的，有些委屈了。」

李道玄便低聲將白小蠻之事簡單說了一下，沉聲道：「殿下，這些事都是道玄一人所為，實在不想將您牽扯進去，只求您隨意引見一位國師，其他的事道玄自會辦理。」

秦國公府的大管家，自小就跟著秦老將軍混戰沙場的秦老三看見是玉真公主，忙彎下腰要行禮。

意外確認了相思姐姐的所在之地，李道玄只是默默放和圖書在了心上，將手中握著的玉葉符放到了樹根木案上，只說道：「玉真殿下，道玄此次來，是想求您引見咱們長安的大國師。」

兩人便有些沉默起來。

樹屋之內立刻安靜下來，不多時那以古茶樹粗大的枝葉做的門兒被掀開來，玉真公主站在門口笑著招呼李道玄進來。

馬車轉了個頭，向北奔向宮城。

李道玄直到坐上馬車，心中還是熱乎乎的，在車中見玉真公主依舊托腮不語，似乎還在為自己的事傷神，這種感覺真的很像當年在樂都，莫相思為自己操心時的模樣，他終於忍不住道：「殿下，以後我叫您姐姐好不好？」

玉真公主嗯了一聲，忽然展顏一笑，竟然伸手撫了他腦袋一下，溫柔的說道：「道玄，我幫你做這些是應該的，這些，你以後會明白的。」

李道玄伸手攙住了他，玉真公主逃出一個香瓶，在這秦老三鼻子邊晃了晃，老人立時精神了不少，但眼中一行蒼淚卻流了下來，哽咽道：「公主啊，您，您來晚了，老爺他出事啦……」

陸羽卻又說道：「玉真殿下您是懂茶的，長安都城中，您是羽願意親手奉茶的七人之一。」

直到馬車進了皇城，快到秦國公府的時候，玉真公主才低咳一聲道：「待會兒進了秦府，你只跟著我，有什麼事我跟秦國公談。」

玉真公主眉頭一皺：「道玄啊，你為何要去見大國師？又是要見哪一位國師啊？」

李道玄扶著玉真公主下了馬車，兩人抬頭一看都是一呆。

玉真公主聽到這裏斥道：「你這老糊塗，敢騙我，什麼軟禁全家，扣在宮城，皇上哥哥又不是瘋了，怎麼會做出這等不合常理的怪事。就算皇上想要這麼做，那群臣如何反應？」

和_圖_書玉真公主笑了：「那日我聽你說了莫相思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這世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巧，前幾日我在宮中偶遇一舞|女，心中喜愛，便攀談了幾句，萬萬沒想到她就是莫相思。」

只見這巍峨壯麗的秦國公府前門打開，門前卻連個守衛都沒有，自門口望去一目了然。府中前院一片蕭瑟，滿地都是被踐踏后的錦緞棉綢，還有破碎的瓷器，散落一地的各類雜物。

李道玄眉間一抖，此人好大的膽子，竟然當著公主面說這等無禮之言，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長安貴客們不配品嘗他泡的茶。

玉真公主示意李道玄坐下，卻笑道：「陸先生，先不急，花朝節后再走如何，我那四皇侄魏王有意邀請先生在花朝節擺千茶之宴，以傳茶痴之大名。」

玉真公主會錯了意，面紗下的臉兒飛起一片紅霞，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玉真公主冷笑道：「莫欺我不懂朝廷的事，皇上可下了聖旨？就算下了旨意，門下省能有這般快？杜相批示行文後還得找六部辦理此事，就是再快也得一兩日的時間。」

李道玄剛才這一會兒已經反應不過來了，聽玉真公主這樣一說，連連點頭：「殿下您自去，道玄等您的好消息。」

玉真公主坐在了陸羽對面，樹根案上擺滿了茶具。

李道玄一咬牙，如今的情勢，只能接住玉真殿下的身份了，雖然不想牽扯到這位溫柔姐姐，但為救那醜奴兒和白小蠻，也只有如此了。

玉真公主峨眉不展，良久才搖頭道：「秦燁，秦燁他敢害你？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玉真公主忙道：「不委屈，先生茶品人品俱為人中龍鳳，若您做花朝節之宴的茶師，長安貴人們能嘗到真正的茶香，那是三生之幸和圖書，怎麼會委屈他們呢？」

她笑著掀開了面紗，微笑道：「你呀，該稱呼我為姑姑才對。」

陸羽嘿然一笑，淡淡道：「公主殿下，羽的意思不是委屈了長安貴客，而是說委屈了這些好茶了。」

木屋內以古茶樹根為桌椅，一個留著黑色長須，身披紗巾短褐，腳著蘑鞋的四十多歲男子。這被玉真公主稱為茶痴陸羽的男子長相醜陋且有幾分滑稽，只一看去竟有優伶丑角的模樣。

李道玄詫異的望了她一眼，卻沒有出口詢問，心中卻不明白為何那秦燁就不敢害自己了。

李道玄暗道一聲不好，這回可要得罪這位殿下了。正在不安中，卻聽到玉真公主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笑的花枝亂顫，最後才說道：「道，道玄啊，你要叫我姐姐？那，那不是亂了么？」

她只低聲問道：「那秦燁怎麼辦？」

李道玄心中先是一沉，難道秦燁這小子跑了，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不是什麼魔神，不可能嚇跑那囂張跋扈的秦燁。

玉真公主嘆了一口氣，也不好再說什麼，目送陸羽出門而去。

玉真公主立刻坐上馬車，吩咐御車的崑崙奴和曲紅綃道：「去宮中，內侍省，咱們去見魚朝恩。」

陸羽見玉真公主親自出門迎客，而李道玄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忽然咳嗽一聲，站起身來：「玉真殿下，多謝你邀我來品這古茶啦，羽過幾日就南下金陵，準備去棲霞山看望老禪師去。這就告辭了吧。」

李道玄心中一跳，果然自己猜的沒錯，相思姐姐就在宮中。

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忽然想到了十六年前，也是在馬車裡，那位平日里總是波瀾不驚的二哥也是這般輕描淡寫的對自己說了一句「只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