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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杜相覺得，乾承太子東宮這個位子還能坐多久？」

杜玄風猛然轉身，粗口道：「放屁，陛下隱身甘露寺，撤魚朝恩北司之職，放手崑崙袁天罡總理修士之事，這些還不清楚么。」

高力士絲毫不顧背後的影子殺手，悠然道：「那年在甘露寺中，除了陛下跟杜相，是還有一個人的。」

杜玄風面色不變，只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

杜玄風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手指摩挲著懷中書卷。高力士身後猛然淡淡的浮起了幾個影子。

杜玄風微微一笑，竟然盤腿坐在了獵道的地上，淡淡道：「不管你說什麼，今夜都別想活著走出這北苑了，不過呢，我這人就是有好奇這個毛病兒，你想說什麼就說罷。」

杜玄風手指沒有停，口中卻笑道：「你這小子，還跟老夫玩這一手，你根本不怕死對不對，其實我剛才說的並不對，這世間總有那麼一兩個人不怕死，你算一個。」

高力士眨眨眼，笑道：「既然杜相以為如此，為何在這月黑風高之夜到這北苑來？不是為了確認魚朝恩死或沒死？杜相不但來了，還帶著三名影子殺手，難道不是為了那剛剛送走的李道玄？」

在這蓄勢待發的殺機中，那位大唐宰相忽然笑道：「高力士，當年甘露寺之中事，你是如何得知的，那可是只有我和陛下才知道的呵。」

杜玄風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無根手指低垂到高力士的左胸前，指尖毫無預警緩緩的刺入了他的衣衫皮肉內，口中卻溫聲道：「小高啊，m.hetubook.com.com吾又好奇了，你體內這顆心是紅的還是黑的啊？」

高力士恭敬俯身道：「杜相說的不錯，但您別忘了，晉王也是您的親外甥，若是魏王再出了事，您可只有這個外甥了。」

杜玄風冷哼一聲：「做皇帝更不行，治兒，他不行，比魏王那可差遠了。」

杜玄風終於說道：「不管如何，晉王就是不行。」

高力士也掙扎著站起來，一手捂住傷口，嘻嘻一笑：「就某看來，似乎陛下最喜愛的還真是李道玄這個魔種兒子。」

高力士拱手道：「多謝杜相，不過暮雨閣不是高某的，就算力士做了閣主，這暮雨閣還是李道玄的。」

無影無形的大地上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已送到雲裳小築。」

高力士微笑低頭，轉身俯拜道：「杜相，力士剛才所言皆為心中所想，是說給自己聽的。」

安靜的夜裡，寂靜的幽林，還有一位冷靜的人！

杜玄風搖頭嘆息道：「小高，這你就錯了，你不明白，只有直面生死之時，人才會感受到死亡的可怕。譬如你現在不也是嚇的雙腿發抖么。」

高力士踏前一步，肆無忌憚的繼續說道：「十六年前，杜相在甘露寺中捧出當年白馬狀元莫宣卿的十六字奏章，力請陛下做出了渭水橋之變的最後決斷。此後三年間一路高陞，最終位列凌煙閣眾賢之前，成為大唐宰相，力士每每想來，又覺得杜相您可是大有異心的！」

高力士望著他遠走而去，搖頭一笑，轉身問道：「李道玄公子現在到何處了？」

他ｗwｗ•ｈeｔｕbook•ｃｏm•ｃｏm這連續幾個問題問下來，杜玄風再次動容，忽然轉身，就那樣俯身行了一個大禮，口中緩緩道：「高兄，杜某方才得罪了，此事正要好好請教一番。」

影子幾乎貼到了高力士的背上，一股凌厲的殺氣籠罩了這位黃門太監的全身。

身為帝國宰相，在這一刻前倨後恭到這等境界，就是高力士有所準備，也是被驚住了。

杜玄風面色不變，搖頭道：「花朝節之事是魏王李泰在處理，盂蘭盆節卻是交給了吳王李之恪，而所有事情皆由太子總理，這裏面與李道玄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高力士淡笑一聲：「或者力士換個問法，杜相您的親外甥兒，李乾承，還能做幾天太子呢？」

杜玄風的手指已經刺入了高力士的肌膚內，鮮血沁透了高力士的衣衫。

杜玄風臉色變緩，笑道：「罷了，這些都是揣測，我覺得陛下還是看好魏王的。」

高力士點頭道：「不錯，義父當夜即被鳩殺，當他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其實不用杜相您動手，義父知道了那麼多秘密，早已有了自裁之心。」

這位大唐宰相好像忽然來了興趣，竟伸手拍拍身旁的地面：「小高啊，你問的很有意思，過來坐吧。」

杜玄風握緊的手指鬆開了，隨著他鬆開的手指，高力士背後的影子殺手消失無蹤。

高力士那顫抖的雙腿穩定的邁動，慢慢走到杜玄風身邊，坐了下去。

杜玄風眨了眨眼：「陛下最愛的不是那些妃子們，而是早已仙去的葉傾城姑娘。」

褐色衣衫飛卷一蒼夜色，ｈtｔps://ｗｗw.ｈetｕbooｋ.cｏｍ.ｃｏm大唐宰相杜玄風面色不變，走到高力士身前站定。

杜玄風悚然而驚，這些事情他身為宰相都不知道，這個高力士竟然如數家珍，此人雖然只是個黃門小卒，但其掌握的情報力量已經顯示出了極為恐怖的勢力。

高力士額上痛出了一串兒汗珠，咬牙道：「取而代之，太子退，晉王進！」

杜玄風也笑了：「不行么？陛下此次將花朝節之事交與魏王全權處置，足見聖心所照，就在魏王身上了。」

承玄帝共有十四子，其中長子李乾承，四子李衛泰，十子李高治這三個兒子皆為杜皇后所出的嫡子。

杜玄風手指猛然停住，忍不住用左手拍著高力士的臉，大笑道：「晉王李治？治兒天性淳樸，他可不是當太子的料。」

大唐宰相整了整衣衫，已準備離去了，口中卻說道：「暮雨閣之事老夫會幫你的，你做了暮雨閣主，可要好好輔佐晉王殿下呵。」

高力士喘了一口氣繼續道：「陛下現在是將魏王，吳王，太子和李道玄放到了一起，看他們爭鬥。就像他自己當年玄武門大變時一般。」

杜玄風嗯了一聲，手指卻握緊了。

杜玄風已走出了獵道，遠遠的擺手道：「早晚都是你高力士的！」

高力士處在就要被對方挖心裂胸的險境中，卻還是提醒杜玄風道：「今日之太子，來日之皇帝，晉王確實不是當太子的料，但做皇帝嘛……」

杜玄風望著高力士默然不語。

高力士緩緩走了幾步，忽然笑道：「如果某看得不錯，陛下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磨練李道玄，以花和圖書朝節之事借洛碧璣之手磨練李道玄處理世俗之事。恐怕下一步就要借七月十五盂蘭盆節磨練李道玄處理修士事務。」

高力士不躲不閃，顫聲道：「杜相，力士還有話說。」

杜玄風鬆開右手，緩緩站了起來，背對高力士嘆了一口氣：「哪一個？總不會是李道玄這個魔種吧？」他話語中首次現出疑問的語氣。

高力士眼中冒著幽幽的熒光，雙手攏在袖中：「杜玄風，你十八歲入閣為學士，雖然身為皇后之弟，皇子之舅，但十年間毫無升遷。二十七歲拜為六部十二相之一，三次上書懇請陛下放你回鄉讀書，果然是毫無異心。」

高力士便不再說話。

高力士悠悠道：「杜相怕是忘了咱們承玄陛下當年之事了，他還未成為太子之時，先帝也是這般將所有大事交給了當年的太子和齊王，陛下當年還不是暗中在處理所有的大事。如今李道玄所處的位置，除了一個名分上的區別，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

杜玄風抬頭望著月色，喟嘆一聲：「你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但老夫還是不相信，你要知道，李道玄的母親葉姑娘可是陛下親自下令……」

高力士聽到杜玄風這句話，便笑了：「原來杜相也知道太子不行了，想改立魏王了。」

高力士嘿然一笑：「那陛下最愛的兒子是哪一個？」

一個穿著褐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自樹林後走了出來，他髮髻上戴著高古之冠，手中握著一本書卷，靜靜的走了出來。

杜玄風一禮完畢，搖頭笑道：「陛下處置李道玄之事確實讓杜某有些不明白，既然罷了魚朝恩的ｈttｐs://m•ｈｅｔubｏok.ｃｏｍ.ｃom北司之職，但北司禁衛大權依舊放給了李輔國的暮雨閣。給了袁天罡大權，卻又放過了一直曖昧不明的心荒國師。北苑崔園事發前，陛下親臨雲裳小築，這一切一切都說明陛下對李道玄十分之在意啊。」

高力士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腿，苦笑道：「杜相果然觀察入微，不過力士臨死之前，還有一事想問。」

杜玄風皺著眉頭，良久想了起來：「哦，是那高延福，他當時正伺候在甘露寺中。老夫倒忘了，他是你的義父呵。」

他不禁再問道：「小高啊，你以為陛下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高力士也回過神來，笑道：「杜相還有不知道的，正是陛下首肯，秦國公才將雨符交給了李道玄。此為其一，除此之外陛下還親筆手書一信交給了玉真公主，除此之外，大理寺蕭狄被貶不過幾天就升任正卿寺判，而秦國公下一步就要出山任京兆尹令啦。」

他語聲尖銳：「李道玄和其他幾個皇子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成長在草莽之中，西羌之事，正是這位李道玄揭穿了西苗公主的毒計，力挽狂瀾。陛下已經從這個兒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高力士縮動身子，低頭看了一眼心口前的血跡，卻問了一句：「杜相啊，咱們聖人陛下最愛的卻是哪位妃子？」

高力士哈哈一笑：「杜相啊，帝王無私怨，心懷的卻是這天下公義，九州神器！」

他小心的收好手中書卷，淡淡道：「高力士，你入宮七載，五年前入暮雨閣，三年前進晉王府，朝恩兄對你其實寄予厚望，為何在這個關鍵時候起了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