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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紹呵呵的笑，搖了搖頭。豈不論薛曜的「正人君子」之名是否浪得虛名，他這個謊卻是說得不大高明，也著實猥瑣了一點。就從這一小小的舉動就可以推測，這對父子私下裡沒少議論我，當然絕不可能對我有什麼好評，無非是罵我如何的不守門風輕佻浮浪、不治家學不學無術。

「待月奴上前，一劍戳他兩個透明窟窿！」月奴握著劍的手，都骨骨作響了。

薛元超雙眼略微一眯，嘴角輕輕一揚露出一抹冷笑，千里馬，就你？

薛曜這個儒雅之人所乘的馬車向來都是從容緩步，哪裡跑得過孔武之人的跨下寶駒。當他停車落在薛元超門口之時，赫然見到薛紹就立在他眼前。

「是！父親大人！」薛曜以額貼地屁股高高的蹶起，誠惶誠恐。

薛曜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小心翼翼收起字貼送回薛紹手中，「承譽，請吧！」

「族侄薛紹，拜見叔父大人！」薛紹上前，以子侄禮參拜。

薛元超本就不喜歡我薛紹這個人，再加上我可能要成為太平公主的駙馬——他能待見我嗎？

薛元超雙眼微眯看了片刻，「真跡。」

薛元超的父親曾是李世民的近臣，薛元超以父為楷模一直都在堅定的擁護李家皇室，對於武則天弄權是相當的反感。由此恨烏及烏的討厭上武則天最為寵溺女兒的太平公主，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月奴咬牙切齒真是臉兒都氣白了，「公子，月奴當真看到了更為可惡之人！」

提筆，薛紹在那白花花的上好萱紙上寫下了一行字，放下筆，吹了吹墨跡，對摺疊好。

薛紹坐在正客堂廳里喝了半盞茶，薛元超m.heｔuｂook.coｍ•ｃom父子來了。

所以薛紹站在堂中，挺守規矩的目視薛元超的腳下，拱手拜道：「小侄近日偶得一貼，斗膽，敢請族叔鑒定一二。」

稍後，薛曜乘馬車而出府，薛紹騎了馬從旁跟隨，月奴從後跟得稍遠。

一聲聲，如同是撕在了薛氏父子的心頭，眼看著就要滴血了。

「薛子當為天下雄」！

月奴抱劍斜倚在院牆之側藏身於一片陰暗之中，一雙眸子如同暗夜覓食的夜鷹熠熠閃亮，嘴角上叼著一枚狗尾巴草，冷冰冰的美人臉蛋綳得緊緊的。

「咳……」薛曜一時都不知如何回話了，自然也是無可搪塞，只好硬著頭皮苦笑一聲，「承譽，請吧！」

當然，他們父子也肯定早就知道，我將有可能被擇選為太平公主的駙馬。

薛紹一手負背，一手執筆，斜眼瞟了瞟薛元超，老頭子真能忍，明明已經氣得快要三屍神炸跳了，還能不動如松。

薛元超下意識的一伸手將它接住，老眉一揚，「豎子，狂悖！」

薛曜的臉則是快要白了，張大了一張嘴說不出話來，彷彿能塞進好幾個煮熟的雞蛋。

「……好吧！」薛曜看著地上的碎片，深是遺憾的搖頭重嘆了一聲，就從一旁的書閣取來了筆墨紙硯。

「無功不受祿，你拿回去吧！」薛元超淡淡的道。

這下，縱然是快要修鍊到了仙家心境，薛元超也是無法淡定了。

一向是臨泰山之崩而不改色的當朝宰輔薛元超，終究是變了臉色。

薛曜將薛紹請到了正堂客廳里坐下奉茶，自己先行入內，去主宅延請父親。

薛紹笑道：「當街殺人和圖書是肯定不行的，何況還是族兄，彼此更沒有深仇大恨。不過，既然對方如此蔑視於我，我們也就給他個難堪，以牙還牙，怎麼樣？」

「族兄為何突然叫停車馬？」薛紹也只好下了馬來。

「呃！……」月奴哭笑不得又急惱不已，漲紅了臉蛋兒直跺腳，「公子，究竟該要如何是好？」

「小侄願將此貼獻上，實則是有個不情之請。」薛紹繼續道。

薛紹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退後一步拱手一拜，「小侄無禮冒犯了！……告辭！」

薛紹，終究還是踏進了當朝宰輔、薛氏領袖薛元超家的大門。

「二十年之內，此貼必然要比《虞摹蘭亭序》更為值錢！」薛紹雙手往前一拋，也不管那薛元超接是不接。

薛紹雙手一揮，將《虞摹蘭亭序》一撕為半！

轉身就走，大步流雲。

他嚯然站起，雙目如炬的瞪著薛紹。

七個大字——

這麼一說，薛曜倒是個心機不重的厚道人。他見畫動心一時忘情，既不想當面得罪我，又怕違逆了父親大人的意思，因此玩了一出「半道折返」。然而他心裏又實在太過惦記那副字貼，於是又急乎乎的跑回去見薛元超了。

薛紹淡然一笑，拱手回了一禮，「既然如此，薛紹不敢前去叨擾了。」

這一世歷經滄桑，薛元超早已將忍耐的功夫修鍊到了極致。他深呼吸別過臉去不想再看薛紹，手一揮，「還不送客！」

「胡鬧！」薛紹臉一板，「那可是我同宗兄弟！」

關心則亂，誰也無可避免。這對父子再如何裝腔作勢，心裏終究是很在意這副字貼的。

「嗞啦」！……

「實在報歉！和圖書」

「免禮，坐。」薛元超自行上前在主位坐下，薛曜這個朝堂之上的五品通貴大員，略微欠身目前不斜視的侍立在他父親身旁，就如同一名仆婢似的謙卑。

「嗞——啦！」

「嗞啦」！

「甚好！」

「公子恕罪！」月奴抱劍拱手，一雙柳眉犀利的飛揚起來，本就英氣勃勃的臉上溢起了一層殺氣，「公子天潢貴胄，奈何要如此屈尊去結好這等滿肚子古怪心腸的酸儒？月奴想不通！月奴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怨氣！」

薛曜慌忙跪倒在地，「孩兒寡智無能，竟落下如此難堪！辱及門風，請父親大人賜罪！」

又是一陣寒暄，薛曜再登馬車調頭回家去了。

「無妨，小弟改日再來便是！」

薛紹無所謂的笑了笑，「想看更為可惡之人嗎？」

「你！……」

「藏一藏，稍後就能看到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薛曜的馬車去而復返，沿原路往薛元超家中而去。

什麼？

薛曜雖是惶恐，眉宇間露出一絲喜意。薛元超冷看他一眼，薛曜慌忙低下了頭去。

「回家之後，面壁達旦。明日此時，將悔過陳情書親手交來！」

薛元超一撫袖，背剪雙手提步朝客廳走去。薛曜匆忙從地上爬起，拍了拍泥灰，快步跟上。

「小侄願將此貼，獻于族叔。」薛紹突然說道。

薛元超一手剪背一手捻了捻鬍鬚，眼神冰涼神情淡漠，完全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薛紹仍是面帶微笑，彷彿撕的不是一篇價值連城的傳世名作，而是一張擦屁股的草紙。

「你以為我願意嗎？」薛紹都翻起了白眼，心說要不是武則天用心深遠出這餿主意，我八輩和-圖-書子不想去這種人家串門兒，光是那拜來拜去的就夠讓我蛋疼的了！

月奴走到薛紹身邊來，一臉憤憤之色，「公子，此人著實可惡！」

薛氏父子一直靜靜的看著他。

聽薛曜說明來意，薛元超喜怒不形於色的深看了他兩眼。

這下，父子倆的眼神都同時略微變了一變。雖然這變化極度細微，但至少是沒有逃過薛紹的眼睛。

薛家父子有些愕然的看向薛紹。

「族兄，這麼巧啊！」薛紹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道。

「在哪裡？」月奴義憤填膺。

「回來！」月奴一把將她死死拽住，哈哈的笑，「憨姑娘，這麼不禁逗！」

「上馬！」

「是！」月奴刷的一下就蹭了起來，像是百米賽場上的運動健兒聽到了發令槍響。

薛元超年近六旬，家學淵遠一生勤謹，三歲喪父九歲襲爵伴讀東宮弱冠為官，數次被貶宦海起伏直到今天已是貴為當朝宰輔，他的一生可謂歷經滄桑，養了一副沉穩如山威嚴內斂的大家風範。

薛紹捧著這一貼紙雙手捧到薛元超面前，略一低頭，平聲靜氣道：「族叔既然不喜歡虞世南的真跡，那就請收下小侄這一貼拙作吧！」

「月奴該死！」月奴慌忙單膝一跪「公子教誨……鷹立如睡，虎行似病！」

這種人家規矩繁瑣，不是讓你坐就真的能坐的。

「啐！」

「混賬！」薛紹喝罵。

「取來。」薛元超將手一揚，薛曜連忙小心翼翼的雙手將字貼奉上。

薛元超老歸老，精神倒是很健旺，一身氣度頗能彰顯儒家中庸之意，既不張揚亦不含蓄，既不奔放也不猥瑣，當得起「恰到好處」這四個字。

「嗞啦」！

薛ｈｅtuｂoｏｋ.cｏｍ.cｏｍ元超手一抖，原本對摺的那張紙貼鋪展開來，露出一行稱不是上名家風範、但是絕對鐵鉤銀划、馳騁賁張的字。

「既然是不情之請，更是不必說了。」薛元超端起了茶碗來，「曜兒，送客！」

「公子，月、月奴真是氣極了！」月奴咬牙切齒的將手裡的寶劍一揚，「我想殺了他！」

一口將狗尾巴草吐掉，月奴極是不屑的悶哼一聲，「酸儒！若非公子約束，今夜便要殺你全家！」

行走了片刻，薛曜突然叫停馬車並且下了車來。

薛曜拱手一長拜顯然是在賠禮，一臉愧色的道：「方才我一時情急，竟然忘了一件事情。今日我曾在麒德殿上偶遇家父，見他老人家氣色不佳，詢問之下方才得知，他老人家罹患風寒已有多日。若非是陛下專程設宴款請功臣裴行儉，家父理應在家卧病歇息。此時天色已晚……你看……」

薛紹接過字貼，微然一笑，「世上從來不缺千里馬，缺的，只是伯樂。」

「呃！……」薛曜像是觸電了一樣渾身一彈雙眼瞪大，瞬間那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隻臭蟲一樣的那麼尷尬和難看。

既然對方不想多說廢話刻意保持距離，薛紹也就不繞彎子直接表明了來意。

薛紹很是淡然的拍了拍手，「族叔勿催，小侄馬上就走。族兄，可否借小弟文房四寶一用？」

薛紹搖頭笑了笑，無聊。

薛紹將字貼舉了起來細細的端詳，「既然這匹千里馬被他的伯樂所嫌棄，那還不如就此煙消雲散，總好過將來明珠暗投、遇人不淑！」

「那也不能一直睡、一直病啊！」薛紹頓時就笑了，「既然是族兄，兩個窟窿怎麼夠——至少得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