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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僮兒回來了么？」月奴剛剛走到院落間，房裡就傳來了玄雲子的聲音。

以往在玄雲子面前一直非常禮貌和謙遜的白鐵余，今天沒有脫鞋就直接走了進來，在乾淨的蔑席上踩出了好幾個髒兮兮的腳印。

一切如昨沒有異樣，月奴暗暗的吁了一口氣。

「多謝！」

「道友何以帶著一身殺氣，闖進這道家清凈之地？」玄雲子問道。

玄雲子看著月奴微然一笑，「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玄雲子苦笑，「如果事情真有這麼好解決，還用得著你來動手？」

「畜牲！」月奴罵了起來。

但是月奴聽懂了。她愕然的看著玄雲子，「你既然知道那可能是個陷阱，還叫我回去告訴公子？……你、你想害死公子嗎？」

月奴連連眨眼按捺住自己，沉下心來小聲問道：「那你說，怎麼辦？……公子時常誇你智慧過人，讓我什麼都聽你的！——現在你說話，我照辦！哪怕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白鐵余是漢胡混血，四十歲上下，身材高大長相併不難看，平常老喜歡做一副閑散的居士裝扮，藉以標榜他的清高與超然。但是今天他穿了一身戎裝甲胄腰上還挎著一把長刀，身後的院子里也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甲兵。

「仙姑恕罪。其實我是要去帶兵出征了，恰巧經過此地想來看望一下仙姑，卻不及更換戎裝，於是就冒昧闖了進來。」白鐵余和玄雲子說著話，眼睛卻一直落在月奴的身上。一雙碧綠色的眸子彷彿要把月奴給瞪穿一樣，眼神如同刀和-圖-書鋒。

月奴恨得牙痒痒的別過臉去，不理他。心想事情都明擺著了這廝還在這裏裝腔作勢，真想大嘴巴活活抽死他！

月奴馬上一翻身坐了下來，挪到玄雲子的身邊近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恰好相反，公子派我前來，是為生死相關之事。」

「我一直都希望能為了一個人或是一件事，捨生忘死不顧一切。」玄雲子微微一笑，輕輕搖頭，「可惜，從來都沒有遇到過。」

「還是仙姑識得時務。」白鐵余不慌不忙的呵呵笑道：「誰也擋不過萬箭齊發，我可不想誤傷了美人。」

「和仙姑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白鐵余又是呵呵一笑，摸著下巴上三寸來長的赤黃色鬍鬚踱了兩步，說道：「這樣吧，仙姑。要麼現在我把你的僮兒交給外面的一百鐵甲衛士來發落；要麼，你跟我走。」

「進屋來。」玄雲子的聲音很平靜。

「滿嘴噴糞！」反正都把話敞開來說了，月奴索性破口大罵，「你這不要臉的草寇，自封一個狗屁皇帝！誰要做你的皇后？誰要做你的貴妃？你去馬圈裡找幾匹母馬來成親吧！」

月奴也查覺到了，連忙像個乖巧的道僮兒那樣橫坐在了玄雲子的身邊，擺弄起香爐來。

月奴心頭火氣差點就跳了起來和白鐵余拼個死活，玄雲子睜開眼睛淡然一笑，「為何？」

玄雲子拂塵一揚擋在了月奴的身前，月奴雙目之中如同噴火咬得牙根作響，生生的忍住了。

玄雲子不由得笑了，剛要說話突然臉色一變，壓低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音道：「坐好，焚香！」

「我若想害死公子，有成千上萬的機會，又何苦自己涉險來到綏州？」玄雲子說道。

白鐵余志得意滿咧嘴一笑，「洞房！」

來者不善，玄雲子和月奴當然知道他說的是鬼話。

「你要殺人，我攔不住。」玄雲子淡淡的道，「如果有條件，你便開口說來。」

「你總算是把你，所有的偽善和假裝都撕去了，白鐵余。」玄雲子慢慢的站了起來，表情平靜得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輕輕的揚了一下拂塵，說道，「走吧，我要看你如何用兵！你若打贏了這一仗，我就心甘情願做你的皇后！」

「仙姑，你這僮兒有點意思。」白鐵余站定了，手握刀柄冷冷的笑著，居高臨下的看著月奴，說道：「有事沒事她就往鬼頭山裡鑽，難道那山裡有她埋的財寶，或是住著她的親人？」

月奴推門進去，發現玄雲子像往常一樣盤坐在蒲團上閉目頌經，這便又吁了一口氣，懶懶的躺在了一旁的暖榻上哼道：「這一趟，可算是累死我了！」

「很好！」白鐵餘一咬牙一握拳，牙齒和拳頭全都骨骨作響，「我一定會把薛紹生擒而來，然後讓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和你們兩人一起洞房——通宵達旦！」

玄雲子略微一怔，凝神看著月奴，淡淡的道：「月奴，你真幸福！」

玄雲子略一皺眉，「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奸賊，你大可一試！」月奴忍不住跳了起來。

月奴有點惱ｗwｗ•ｈeｔｕｂｏｏk.com.coｍ火，「道友，你怎麼不脫鞋呢？」

「是我回來了，觀主。」月奴答了一聲，警惕的四下留意，並無異樣。

「怎麼可能？」月奴說道，「我是那種無始無終的人么？」

清晨，月奴踩著凍得發硬的殘雪，一路嘎吱作響的走進了清雲道觀。

白鐵余還挺有禮貌，輕輕的推開了門。二女朝他一看，同時心裏一驚。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扯這些閑淡？」月奴真急了，瞪圓了眼睛急道，「快說，接下來如何行事？」

殺氣騰騰！

白鐵余不急不忙的踱了兩步，突然呵呵一笑，「我要殺了你的僮兒，你覺得如何？」

月奴一邊往玄雲子所住的客廂走去，一邊心裏亂七八糟的嘀咕：司馬承禎和玄雲子這一對男女，一個英俊瀟洒都快和我家公子有得一比，女的漂亮得不像活人真有幾分仙女的味道。他們這樣整天膩在一起，怎麼就沒膩出一點情愛之事來呢？

「是么？」白鐵余仍是不動聲色的冷笑，「延州現在是薛紹在坐鎮，他們沒有為難你的僮兒吧？」

玄雲子說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相信白鐵余會親率主力，前去攻打龍泉。我敢斷言，薛公子也不會相信。」

「你要我，去哪裡？」玄雲子顯然是做出了選擇。

白鐵余非但不怒反而笑了，「薛紹那個紈絝膏梁果然很會享受，隨便拋出來的一個侍姬都是極上良品，非但是身材夠辣，性格也很夠勁！——月奴，朕恕你辱君之罪，並許你作為仙姑的隨嫁媵人，一同侍奉于朕。仙姑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是皇后了，你倒是也有資格做個貴妃之類。」

戶外院子里的鐵甲衛士同時將手裡早就架好的弓架一拉上弦，一片咂咂聲響。

「哈哈哈！確實夠味！你可比那些躺下就只會張開雙腿的蠢笨女人，有趣多了！」白鐵余放聲大笑，「仙姑，你決定吧！——要麼讓她被門外的一百個男人活活弄死，要麼讓她做你的隨嫁媵人，只被我一個人弄！」

月奴一時無語以對。

「那還用你說？」月奴急了，「我現在就去殺了白鐵余那廝，一了百了！」

「你不是。但是薛公子有足夠的理由，將你留下。」玄雲子說道。

「貧道出家之人，豈可親睹殺伐之事？」玄雲子皺眉，搖頭，「請恕貧道難以如命！」

「我的使命是刺探敵情，你的使命是負責傳信。餘下的事情，全在薛公子掌握。」玄雲子非常的平靜，說道，「真正瘋狂了的，是薛公子。就算沒有我回報軍情，他也一樣會想辦法打這一仗。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我知道的告訴他。該要如何決斷如何用兵，全在他的掌握。」

「仙姑不是一直勸我善待人命休戰止殺么？」白鐵余的臉上幾乎泛起了一層陰氣，彎下腰來虎視眈眈的看著月奴和玄雲子，說道：「現在我要去殺人了，殺很多的人。仙姑就不想再勸一勸？」

玄雲子和月奴同時一凜神：白鐵余來了！

「我的天哪！……」月奴目瞪口呆！

「呃？」月奴眨了眨眼睛，「沒來由的，你說這個作甚？」

「我讓她去延州，給我取了一些經書來看。」玄雲ｈe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子依舊很淡定，說道，「當時我與師兄雲遊到了延州，不慎將一些經書遺落在那裡的崇平觀里。」

「因為她通敵。」白鐵余撇了撇嘴，又搖了搖頭，「我自然相信你是派她去延州崇平道觀取拿經文的。但是我的手下人回報說，她去延安城裡見了薛紹。僮兒，你說是也不是？」

玄雲子閉上了眼睛，做入定頌經之狀。月奴也生生的忍著，沒有搭理白鐵余。

「怎麼可能呢？貧道方外之人，無關國事不系紅塵，誰也不會為難我們。」玄雲子微笑地答道。

月奴頓時傻了眼，「你自己都不信，還讓我回去報信？……你瘋了？！」

「薛公子派你何來，那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玄雲子說得像是饒口令。

「事已至此，呼天嗆天也沒用了。」玄雲子手中的拂塵一揚，「月奴，我們必須竭盡所能的幫助薛公子！」

「仙姑，我可以進來么？」

月奴吃了一驚，「你擔心什麼？」

「請進。」

這裡是司馬承禎與玄雲子來了綏州以後的落腳之處，地處城平縣郊野，道觀不大但環境很是清幽，正合了那一對閑雲野鶴的味口。

「哦，那就好。」白鐵余呵呵一笑彷彿什麼也不在意似的，說道，「我今日此前，其實是專程要請仙姑隨我一同前去征戰的。不知仙姑可否，賞個臉？」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也明白不過。月奴的行動，是早就被白鐵余給盯上了。

院子里傳來一片腳步聲，急促而沉重，隱約還聽到鎧甲與兵器撞擊的聲響。有一個腳步聲走到門口停了下來，然後就響起了一個粗重的男人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