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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裴公復出挂帥遠征，我身為他的學生，當然很有理由跟著一起去！

薛紹這樣搞了一個突然襲擊殺到裴行儉老家的山村莊院，莊院果然沒有防備，院門都是開的。薛紹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直接就闖了進去。

「是，學生知錯。」薛紹低頭認錯。

光是想一想，薛紹就已經有些熱血沸騰！

庫狄氏悄無聲息的退下了，裴行儉在裡屋沉默良久，薛紹也就一直站著沒動。

「學生，謹受教！」薛紹拱手低頭而拜。

庫狄氏面露難色的搖了搖頭，還嘆息了一聲。

薛紹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房間里的光線稍有一點暗，裴行儉的床就擺在窗邊比較透風的位置。

會議結束離開皇宮的時候，薛紹幾乎是歡呼雀躍。能夠隨軍遠征離開長安這個囚籠，薛紹固然高興。但最高興的還是當屬——裴公復出！

「無論勝仗還是敗仗，為將之人最需要做的就是總結戰爭過程當中，自己做錯的地方。」裴行儉說道，「敗仗自不必說，必然是犯了大錯才導致戰敗。實際上，勝仗才是一名將軍最大的敵人。因為勝利會掩蓋很多的錯誤，勝利會讓人驕傲自自滿沾沾自喜。勝利也很容易讓人迷失，讓人狂妄。真正死在戰場上的名將其實很少；更多的名將，是因為勝利而走向滅亡！」

薛紹這下高興了！

「西域十姓突厥，反了。」薛紹說道。

「天後所言極是。」李治說罷，抬手一指薛紹，「你去一趟聞喜縣，探望一回你老師的病情，務必如實回報！」

「過來坐下，與老夫說一說話。」裴行儉和圖書就像是在軍隊里一樣，用下發軍令的口吻對薛紹說道。

「是。」

薛紹點了點頭，「學生受邀參与了御前軍事會議，會議上面有討論到啟用王方翼前去平叛。學生當時就提出了這樣的觀點。」

裴行儉仍是閉著眼睛沉默了半晌，說道：「程務挺呢？」

「夫君，是薛公子來了。」庫狄氏如實說道。

「裴公，若要傳染學生早就染上了。」薛紹說道，「還是讓學生進來，看一看你老人家吧？」

薛紹的眼淚很不爭氣的，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他連忙一步邁到了屋外，擦眼睛。

「夫人，有客來嗎？」

薛紹始終一句話也沒有回，在房門外狠狠的擦了一陣眼睛，努力的深呼吸鎮定情緒，這才重新走進了房間。

想了一想，薛紹決定暫時先不告訴她。至少，也先去探望了一下裴公的病情再說。

「多謝夫人！」薛紹給月奴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陪妖兒。

「哎……」裴行儉悠長的嘆息了一聲，無比惆悵，又閉上了眼睛。

「誠然裴聞喜適合挂帥遠征，去解決這一次軍國危機。」武則天開口說話了，她道，「但是裴聞喜已經數月託病不出，也不知他現在身體狀況如何。陛下何不派人先去探病，再作決斷？」

「李謹行呢？」

薛紹看到，他笑得很欣慰，很欣慰。

「你就站在窗邊跟老夫說話。」裴行儉一邊咳嗽一邊說道，「老夫這病，怕會傳染。」

大唐的軍神已經病入膏肓皮毛骨頭，面無血色死氣沉沉！

「老夫聽說，你打了一趟白鐵余，打得還算不錯。和*圖*書」裴行儉說道，「但你當時用兵未免太過冒進，心中必然有失偏倚。」

「是的。」薛紹嘆息了一聲，心想，裴公永遠都是這樣的心如明鏡。

裴行儉愕然睜開眼睛，「病故？」

裴行儉笑了。

首先，裴行儉對西域非常的熟悉。他曾經擔任安西都護，在西域經營了很多年，對那裡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並且在胡人部落里都享有極高的聲望與威名。五年前的西突厥十姓部落也曾經叛亂過，當時，正是打從此地「過路」的裴行儉，幾乎是兵不血刃的解決了這一場重大危機。

雖然薛紹信心百倍雄心勃勃想要挂帥去打這一仗，但是在二聖與宰相重臣們的看來，薛紹去打一打白鐵余這樣的貨色可以。但要千里遠征去掃平西域，他未免還是年輕稚嫩了一點。

轉念一想，薛紹覺得李治病重歸病重，但他的腦子還是清醒的。

面對這樣的軍國大事，二聖與宰相們的想法不可能與薛紹保持一致。在他們的心目中，最有把握去打這一仗的大將是程務挺。但是他必須要率領羽林衛護衛中宮不可能騰出手來去遠征。至程務挺以下，已經沒有一個人夠格指揮這樣大型的戰役。

但是回到家裡，薛紹看到雙手扶著腰在那裡散步的太平公主，薛紹的心裏又湧起了一絲不忍。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治提出裴行儉這樣的一個人選，確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但大家細細一想，又都覺得很在情理之中。哪怕是裴炎，也說不出半個反對的理由——除非他這個拿筆竿子的宰相，自己願意挂帥出征和-圖-書。

「出亂子了吧？」裴行儉終於冒出了一句話來。

上次曾經來過，薛紹吃了一回閉門羹。這一次他汲取了教訓，身上只是穿著很普通的布衣便裝，在縣城裡就把奢貴的汗血寶馬給寄存了，然後和月奴租了一輛驢車搖搖晃晃的往裴行儉所住的山村裡走。

薛紹拱手不起，「學生慚愧，一直沒來探望老師。」

「好了。就這些……」裴行儉長吁了一口氣，閉目凝神休息了半晌，喃喃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隔著裴行儉的卧室還有一段距離，薛紹就聽到房間里傳齣劇烈的咳嗽聲。薛紹頓時想起當初北伐之時，裴行儉就有咳嗽的老毛病。稍一受寒或是熬夜傷了神，他就咳得非常的厲害。

「請回復陛下。就說——老臣願意，挂帥出征！」

在她身懷六甲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要離她而去么？

在人們的印象當中，西域之事，就沒有一件是裴行儉擺不平的！

其次，現在朝廷要大舉遷往洛陽，需要大量的軍隊護衛，一時沒有現成的軍隊可供派出遠征。就算能夠動用國庫臨時募兵前去參戰，朝廷目前也沒有大將可以派出。

的確，沒有人能比裴行儉更加適合，去解決這一次的西域危機。

薛紹就站在門外對裏面抱拳一拜，「學生，拜見老師！」

「然後，是你推薦了老夫挂帥？」裴行儉問道。

薛紹和庫狄氏剛剛走到房間門口，裴行儉就在裡屋說道。

次日，薛紹只帶了月奴一人隨身，二人輕騎快馬直奔聞喜縣。

「學生沒有。」薛紹如實答道，「學生是想自己請戰，但學和_圖_書生也知道自己太過年輕資歷淺薄，沒敢開口。於是學生向陛下遞眼色……不料，陛下金口一開就提到了你老人家。並讓學生，來此探望裴公病情。」

妖兒玩得很起勁，幾乎沒有注意到薛紹與月奴。薛紹對月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叫妖兒，二人躡手躡腳的溜過了前院，像間諜一樣直接摸進了二進院的正堂。

「前不久除夕之夜，害了一場急病，病故了。」

薛紹第一眼見到裴行儉時，心都揪了起來。

「關中大旱，朝廷遷都。惡來將軍要率領御林軍，護衛中宮。」薛紹答道。

過了良久，裴行儉喃喃地說道：「那王方翼，終歸沒死吧？」

「怎麼了？」薛紹的心裏一下就擰了起來。

「哎……」裴行儉嘆息了一聲又咳嗽了一陣，「那你就進來吧！」

如今看來，他的咳嗽彷彿更厲害了！

「反正你都進來了，也容不得老頭子閉門謝客。」庫狄氏笑了一笑，「隨我來吧！」

「這是你個人的意見嗎？」裴行儉問道。

「你心裏，未必就真的知錯了。」裴行儉說道，「帶兵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心無雜念穩如泰山，一切以戰爭為己任。一旦受外界閑雜干擾導致將心絮亂，則十有九敗。或偶有一勝，僥倖而已！」

「白鐵余叛亂，襲卷三州。王方翼身為夏州都督，在叛亂平定之後需得善後。再加上夏州治下也有很多突厥遺民很容易受西突厥叛亂的蠱惑。夏州又兼顧鎮劾北方草原大漠的重任。如果將王方翼調往西域平叛，無異於拆東牆補西牆。」薛紹說道。

薛紹走了過去，和圖書在他病床前坐下。

「微臣領命！」薛紹應諾，心中暗暗激動不已！

「你不來，是對的。你若來了，才是愚蠢。否則，上次老夫也不會閉門不見你。」裴行儉閉著眼睛說道，「這一次，你定是受了朝廷指派而來。說吧，你的來意？」

庭院里雜草叢生比較凌亂，怎麼看這裏也不像是一個三品大員的居所。薛紹與月奴看了一眼正堂，空空如也的沒人。正準備往裡面走，迎面撞見一個婦人。

裴行儉老家的山村莊院沒什麼仆婢，薛紹剛走進去就笑了，因為他看到了妖兒在帶著裴行儉的兩個孩子在那裡……玩泥巴！

「沒出息啊沒出息，我裴行儉怎麼教出了你這樣的學生？」裴行儉仍是在笑，一邊笑還不忘一邊嘲笑薛紹。

「是，學生受教！」薛紹仍是低頭認錯。

那婦人見到薛紹和月奴當場睜大了眼睛半晌沒說話，然後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薛、薛……」

「都說了讓你不要進來看，你偏要。」裴行儉卻是在笑，「後悔了吧？」

薛紹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的天哪！」庫狄氏拍著胸口大喘了一口氣這才回過神來，「薛公子，你怎麼來了？」

「薛紹拜見夫人。」薛紹上前一拱手。這婦人正是裴行儉的妻子，庫狄氏。

薛紹站在門口半晌沒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卻差點涌了出來。

薛紹微然一笑，「我來探望一下老師。他老人家，還好么？」

月奴歡天喜地的去了，薛紹跟著庫狄氏走進了內堂，主人的住所。

不是因為可憐裴行儉這副樣子，而是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來看望裴行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