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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攸歸乖乖站直，不敢抬頭。

「都是內史岑長倩……」

「你還在等什麼？」大怒之下的武則天，一揮臂將御案上的硯台和毛筆等物通通掃落下來。重重的硯台剛好砸在了武攸歸的頭頂上咣當作響，身上也盡被墨汁浸染，但他趴著沒敢動。

歸根到底，武攸歸的確是無法難綱當「千騎使」這樣一個重要的職務。

「是……」

但是有一個人傻乎乎的撞進了含元殿，剛剛進去還沒來得及參拜，他就被武則天的一句話給嚇了個魂飛天外。

沒人敢吱聲也沒人敢靠近，就連上官婉兒和武則天最信任的內侍人等，都躲在了至少兩層厚牆開外。侍奉了武則天多年的老宦官說，至少有七八年沒見過太后如此盛怒了。今日除了這武攸歸，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合當該死！

「站起來！」武則天厲聲喝斥，但畢竟沒有真叫他去死。

武則天感覺，一旦洛陽的百姓和朝野的臣工開始嘲笑和怨恨武攸歸，那等於也就是在扇她自己的耳光。

「庫狄，則天門前的情況如何了？」

良久。

在程伯獻的護送之下，武則天和李旦安然的退回到了含元殿。

武則天厲斥，「你就說，是不是？」

武攸歸不再辯解，武則天也不再咆哮，只是劇烈的喘息了好一陣。

內侍宦人和宮婢們既想來探望一下武則天又沒人敢上前，最後一致推舉武則天的「閨密」庫狄氏上前來看一下。

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憤怒！

武攸歸一向很聽武則天的話，但現在他沒聽，因為比起聽話來他更加怕死。被硯台一砸，他的腦子好像反倒靈光了一些，慌忙和圖書說道：「姑母息怒，侄臣小命不值一文，姑母保重龍體要緊！」

看著武攸歸失魂落魄的退出宮殿，武則天的心裏越發的羞憤難當。其實武攸歸是個什麼樣的貨色，自己哪能不清楚？以他的能耐，若在平常一切有條不紊，千騎倒也相安無事。今天發生這樣的突發事件，他果斷就原形畢露的捅了大簍子。

「誰？！」

「你閉嘴！！」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說道：「因為別人的一句話，你就能把朝廷授權予你的兵權交付於人。千騎是做什麼的？你如此軟弱無能缺乏主見，讓本宮如何信任重用於你？」

「太后，是臣下。」庫狄氏突然感覺有點心驚肉跳，太后剛才這一聲低沉，真是殺氣十足！

拿尖尖的指甲戳著武攸歸的額頭，武則天咬牙怒斥道：「則天門前你護衛不力讓刺客混了進來，已是死罪。爾後你又在社稷重地則天門前釀出巨大的混亂，讓百姓軍丁自相踐踏死傷無數。你莫非不知今日有多少異邦外國的使臣，一同在則天門樓之上共賞花燈？今日之禍辱國辱君，你又是一條死罪！……此時此刻，你應當拼盡全力甚至豁出性命在則天門前平息騷亂捉拿刺客，以圖力挽狂瀾戴罪立功。你倒好，瞧瞧你現在這模樣，簡直就像一條被人打斷了脊樑的田園土犬，趴在本宮的前面毫無志氣的狺狺求饒！」

「臣、臣……」

「太后息怒……」庫狄氏也只能這樣勸了。

庫狄氏心中猛的一咯噔，看來魏元忠要慘了！

「廢物！」

「無能！」

「是你啊……」武則天長吁了一口ｈeｔuｂｏok.ｃoｍ•cｏm氣，胸中的仰郁之氣好像已經消散了不少，淡淡的道，「有事嗎？」

安靜了。

武則天這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有一點坐麻了，連忙讓庫狄氏扶她起來四下走了一走。心情總算是平靜了許多，思緒也恢復了正常。

「蠢才」

「酒囊飯袋！！」

越想越氣，越想越失望，武則天一手撐著額頭，像一尊泥塑佛相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武則天一口打斷他，「本宮可曾親口下令，讓你交出兵權和人馬？」

「這個，岑相沒有細說，臣下也就不得而知了。」庫狄氏答道，「薛駙馬向來精悍強幹，想必他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別的不說，今晚好像只有他一人對刺客有所察覺。現在細細一回想，那些刺客居然在則天門前伺機而動隱藏了那麼久，臣下還真是有點后怕呢！」

「在殿無父子！」

「那就去死吧！」

武則天深呼吸了好幾口總算再度平息了情緒，說道：「你帶上本宮的紫金魚符親自去一趟則天門，傳我令，就說當此非常之時，權將調兵魚符授予夏官尚書薛紹命其統率洛水全營的右衛大軍，總督神都上下一切戍衛與防備。並命他暫時兼任檢校千騎使一職，司職御前禁衛警戒。命其務必，儘快靖清匪患恢復洛陽與皇宮之常態；務必，要將孟津水梟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讓她憤怒的理由很多，但是沒人敢去問。皇帝李旦已經被嚇到了戰戰兢兢，但絕不是因為這一場突然爆發的「行刺」。

武攸歸被罵得縮成一團連眼睛都閉上了。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的耳朵能像豬耳朵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樣折起來，不然這頓痛罵當真是聽不下去了。

「閉嘴！」

「無魄力、無擔當、無才能、無見識，無長勁，無……太令本宮失望了！」武則天氣得癱坐了下來，「我武家的子侄，當真就沒有一個能夠堪當軍伍重任嗎？」

「這遠遠不夠。」武則天的聲音平靜像得是不帶一絲感情，淡淡的道，「今夜則天門前那麼多的踩踏傷亡，你就視而不見嗎？」

武則天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有勞。」

「姑母！……」武攸歸一聽這話當真是急了。

武攸歸傻眼了，一臉蒼白冷汗直下，愣愣的看著武則天。

「你……你真是氣煞本宮了！！」

「沒、沒有……但是……！」

「指望你來護駕，本宮和陛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武則天的怒氣又被他一句話就給激了起來。

「回太后。」庫狄氏答道，「薛紹奉命清剿刺客，正在緊羅密鼓的進行。方才內史令岑長倩派人來報，說薛紹已經查出了三十余名刺客，過半當場伏誅，余者都已押送天牢。據初步查問，這些刺客皆系孟津水梟之餘孽。現在，薛紹正在全力追查匪首李仙童。」

於是，李旦找了個借口帶著她的妃嬪家人和所有同行而來的皇族、臣工，通通退了下去。沒人敢在這時候觸武則天的霉頭。

「武攸歸，你還有臉來見我？」盛怒之下的武則天，聲音都有些了變了調。

許久。

武攸歸不作辯解還好，這一番辯解下來，當真是把武則天的肺都要氣炸了。一串怒罵就像連炮一樣的從武則天的嘴裏轟殺了出來，罵到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罵了ｈｔtps://wwｗ.ｈetｕｂooｋ.ｃｏｍ.cｏm一些什麼，總之，頭都快要氣暈了。

庫狄氏輕輕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現在，是薛紹在主持則天門前的軍務嗎？」武則天問道，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

片刻后，武則天又好奇了，「他是怎麼從一萬多人當中，排查揪出這些刺客的？」

「太后，太后！」武攸歸用膝蓋爬著上前，急道，「當時情況特殊，有五名刺客被薛紹當眾斃殺，侄臣又被薛紹的惡奴拿住……」

「住口，不必狡辯了！」武則天的聲音冷肅了許多，「不管情況有多特殊，你敢忘記你作為千騎使最重要的職責與使命，就不可饒恕！」

庫狄氏向來膽大，但也是小心翼翼的接近。結果她離武則天還有十幾步遠時，武則天就猛然抬頭。

「洛陽令魏元忠專司清剿孟津水梟，今夜之事，他也有嚴重的瀆職之嫌！」武則天現在是看誰誰不順眼。

「侄臣明白了……」武攸歸頓時就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癱了下來，慢慢的摘掉了自己的頭頂兜鍪，「侄臣嚴重瀆職有負聖恩，引咎辭官以謝朝野。」

一句「保重龍體」的確是讓武則天冷靜了不少。倒不是武攸歸這個馬屁拍得有多精彩，而是讓她想起了武攸歸再不濟也是血濃於水的武家人。以後，或許總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現在一刀殺了除了能發泄一時之怒，好像別無益處。

「姑母……將息龍體！」

「侄臣傾家蕩產，撫恤將士、賠償百姓。」武攸歸一臉蒼白，低沉答道。

武則天心裏清楚，用不了多久，滿洛陽的百姓都會開始指責甚至是怒罵武攸歸，他的荒堂、無能和愚蠢在今夜真是發揮到了「淋漓盡wｗｗ.hｅtuｂook.cｏｍ•ｃoｍ致」——但是無德無才的武攸歸是誰一手提拔起來，並破格予以這樣的重用的呢？

「右衛、羽林衛、奉宸衛，這些高官厚祿的將軍也全是睜眼瞎的廢物，一個個的都沒用！」武則天越說越生氣，幾乎就要跺腳，「這滿朝上下，除了薛紹就再無一個得力之人嗎？」

「是！」

「你來作甚？」武則天問。

「撲通」一聲武攸歸又跪下了，而且嗚嗚的哭，「姑母容稟，侄臣本來是要制止騷亂捉拿刺客的，但薛紹讓他手下一個武功高強的惡奴將侄臣拿住，不許侄臣妄動。後來內史岑長倩又下令讓千騎衛士統一聽從薛紹號令清剿刺客。侄臣無奈之下……」

「下去。」

武攸歸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臣該死！」

「三十余名刺客？……居然有這麼多！」武則天微微一怔，「若非薛紹及時趕到，今日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但是，她很憤怒。

庫狄氏連忙上前，將華麗暖和的錦裘小心翼翼的披在了武則天的身上。

聽到這話武則天的心裏又是好一陣鬱悶，恨不得把武攸歸又給逮回來再行痛罵一頓。

武則天慢慢的走近，居高臨下，低沉的小聲地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這個千騎使首當其衝，必須出面承擔責任。你若不主動請罪並公開致歉，必然遭致全洛州的百姓之憤恨。到時陛下怪罪、宰相質問、御史彈劾、朝野上下千夫所指，怕是本宮也難保你的項上人頭。現在，你自己決定吧！」

「臣、臣來護駕……」武攸歸小心翼翼地答道。

「沒事。」庫狄氏暗吁了一口氣，連忙晃了一晃手中拿的一件厚裘，「夜寒頗深，臣下想來給太后添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