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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問而不答，武則天既覺得惱火又有些詫異。但和玄雲子對視片刻之後，武則天突然就明白了，「你要去找薛紹？！」

「謝我什麼？」武則天有點納悶，玄雲子從來不拘於這些俗禮，今天這是怎麼了？

「現在，我們三十年的努力和心血，在被突厥人的鐵蹄踐踏。」

「聰明如太后，怎會如此呢？」玄雲子微笑，搖頭，「究竟是什麼，蒙蔽了太后那一雙雪亮的眼睛？」

「他去了哪裡？」武則天的聲音變得急切了。

於是她笑的時候毫不掩飾她對玄雲子的嘲諷，並懷著刻薄甚至是惡毒的問了一句：「那如果薛紹，一直都不喜歡你呢？」

武則天獨自一人站在望仙台上，雙眉微皺俯視洛陽，任憑夜風吹散了髮髻。

「若非如此，太后又怎會選中我呢？」玄雲子仍是相當淡定的微然一笑，「薛紹是忠臣，是英雄，還是胸懷熱血勇於擔當的忠臣和英雄。他有足夠的能力做一個好尚書，甚至是一個好宰相。但是他厭惡政治，厭惡充滿仇恨、陰謀、自私和狹隘的政治。所以，這個朝堂並不適合他。」

「還有你的好外甥，好女婿，曾經你說他是皇家碩果僅存的英才和希望……」武則天微微苦笑，「但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離我而我去了。」

武則天頭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玄雲子，她擁有讓天下所有男人動心的絕世美貌，一襲白衣不施脂粉，從頭到腳乾淨到一塵不染。

「……」武m.hetubook.com.com則天睜大了眼睛瞪著玄雲子，像是憤怒，又像是震驚。

「或許我什麼都得不到，也什麼事情都幹不成。」玄雲子平靜地答道，「但如果不去追隨他，將來我一定會後悔，我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她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太后，是我。」

玄雲子登上瞭望仙台，施禮。

「我們最器重的大將，要在北方起兵謀反。我本該殺了他，但僅僅是把他廢了。」

「去我該去的地方。」玄雲子微然一笑，稽首再拜，「臣臨走之前，特意前來拜謝太后。」

「不是找，是追隨。」玄雲子說道，「我知道他去了哪裡，也知道他是去幹什麼的。」

「難道本宮一直都在阻撓你們，不讓你們去干份內之事嗎？」武則天大聲質問。

「浪跡一生？」武則天笑了，多麼幼稚而可笑啊！

「你在諷刺本宮？」武則天臉色一沉。

武則天定定的看著玄雲子，表情很淡漠，眼神也有些茫然。但嘲諷突然就消失無痕了。

仰頭看向頭頂的那一輪玄月，武則天微微眯眼，「你在看著我嗎，稚奴？……哪顆星星是你呢，稚奴？」

「這些，全都是他親口對你所說？」武則天問道。

「玄雲子，是你嗎？」

「如果說夠了，你就走吧！」武則天無奈的長嘆了一聲，轉過身來雙手扶著憑欄，淡淡的道，「本宮今天，不殺人。」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倉庫。」薛紹禁不住和_圖_書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虞紅葉，大唐的史書上，應該有屬於你的一頁。」

「夠了！」武則天臉色驟變，「你走吧！」

薛紹走進大門仰頭看去，糧食衣被堆積如山，一眼看不到頭。

玄雲子微微一笑，既沒害怕也沒有走，依舊平靜地說道：「我會走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背叛太后。就像薛紹一樣，他也從未想過要背叛他的國家。我們都只是想要去做一些，我們的份內之事。」

哪怕當年在感業寺落髮為尼之時，那種孤獨的感覺也沒有現在來得這樣刻骨噬心。

「哪怕，只是一介商女。」薛紹扭過頭來看著虞紅葉，認真地說道：「你也比很多的宰相王公，更具資格！」

虞紅葉奮盡全力，親手拉開了兩扇沉重的大門。

夜已深，玄月如鉤。

武則天愕然，「玄雲子，你竟如此膽大？！」

「……」武則天頓時愕然無語。

「年輕，真好。」

「感業寺……那時我還年輕，有著足夠的勇氣和時間去挑戰命運，面對任何的失敗都不曾灰心和放棄。」武則天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那時，稚奴也還在……有他在，我就還有希望。」

「你究竟想要去幹什麼？」武則天提高了一點嗓門。

「我很傷心，你知道嗎？稚奴……」

「薛紹是出走了，但他並非是叛國，更沒有背叛太后。」玄雲子說道，「一紙任書，不過幾滴筆墨三尺絹帛而已。就讓玄雲子將它帶到薛紹面前吧，將來若有重逢，和*圖*書太后和薛紹也好面對彼此。太平公主，也不會從此陷入痛苦之中。」

「因為在他的心中，國泰民安才是最大的政治。」玄雲子繼續道，「你讓他在神都這個富貴溫柔鄉里坐看疆土淪喪，坐看他的袍澤弟兄紛紛帶著不甘和憤怒死去，本就是這世上最殘忍的折磨。所以，他走了。」

「愛情，或許真的一文不值。尤其是當它，面對權力之爭的時候。」玄雲子微然一笑，說道，「但我想每個女人一生之中，至少也要有那麼一次，為了愛情而奮不顧身。不然等到我們人老珠黃甚至行將就木的時候，連一段可以拿出來細細品味的回憶，都沒有。」

「公子，全在這裏了。」虞紅葉拍著手喘著氣，帶著笑說道。

夜色中的神都洛陽，在武則天的眼中變作一片煙雨朦朧。

「記得那天在上清觀里太后對我說，我最先得要做好薛紹的妻子。少了這一層，其他的都將沒有意義。太后還說玄雲子一定行的，你從來都不會看錯人。」玄雲子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我要告訴太后的是，太后你的確沒有看錯人。我做到了，我會真心誠意的像一個真正的妻子那樣，去追隨薛紹。無論他在哪裡，無論他要去做什麼。我只要追隨於他，哪怕浪跡一生！」

「這件東西，我想太後會樂意相賜的。」玄雲子仍是淡定無比的微微一笑，「韋待價喪師辱國，百死莫贖。河隴危機，唯有薛紹才能力挽狂瀾。太后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改命薛紹為和-圖-書提點隴右道諸州各府兵馬的行軍大總管，也好讓他名正言順的去領兵作戰呢？」

武則天臉色很是一沉，「你很能得寸進尺！」

聽完這番話，武則天轉過頭去眯起了眼睛，怔怔的看著夜空，低聲的喃喃自語道：「如此簡單的事情，我竟然需要玄雲子的提醒才會懂得怎麼去做……稚奴，難道我真的是被什麼東西給蒙住了雙眼？否則，我又怎會變得如此的愚蠢和遲鈍了呢？」

「跟著他，你能得到什麼？你又能做些什麼呢？」武則天仍是嘲諷而且不解的質問。

「那是他的事情，我無法去決定。」玄雲子相當淡定的微笑，「當我看到薛紹流淚的那一刻，我就突然明白了：原來這世上還有那麼多值得我們用心珍惜和誓死撼衛的東西。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決心，薛紹喜歡我也好，不喜歡我也罷。我與他的婚姻能得善終也好，不得好死也罷——玄雲子，從此就跟定薛紹了。」

「他從未提過。他甚至都不大願意跟我說話。」玄雲子微微一笑，笑得頗有幾分自豪，「我以為，被薛紹視為母親、老師和伯樂的武太后，會是這世上最了解薛紹的人。但沒想到，玄雲子這樣一個很招薛紹討厭的女人，竟會比武太后了解到更多。」

孤獨！

「對。」

虞紅葉抿然一笑，「公子說笑了，紅葉只是一介商女，哪能留名于青史？」

武則天眉宇一沉，「說下去。」

「夏州。」

「太后既然不殺我，那就好人做到底，請再賜我一https://m.hetubook.com.com件東西。只有帶著它，我才有臉出現在薛紹的面前。」玄雲子說道。

「我們的兒子，有了皇后就不認親娘，我把他廢黜流放了。」

玄雲子稽首一拜，「臣，是來向太后告別的。天亮之後，臣就要走了。」

「我是在羡慕太后。」玄雲子淡然一笑，「你很幸運，你遇上了天底下最愛你的男人。他什麼都願意給你，甚至包括這一座大好河山。」

「曾經我們最信賴的大臣，在你屍骨未寒之時就想置我于死地。我把他殺了。」

「上來！」武則天稍稍感覺一絲慶幸。這種時候，有個聰明的女子來陪自己說一說話，挺好的。

雖然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武則天仍是呆立了半晌，良久無語。

玄雲子微然一笑，定定的看著武則天，沒有回答。

河隴，延昌縣。

一道白色的影子，不經意的掠過眼帘。武則天連忙擦了擦眼睛，低頭定睛一看，好像是玄雲子。

「臣要拜謝太后，讓臣真正的認識了我自己。」玄雲子說道，「我不會再有迷茫，也不會再有痛苦。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如此執著、如此堅定的想要去做一件事情。不問前塵不計後果，甚至不問對錯，無怨無悔。」

武則天微微一驚，「你要去哪裡？」

「……」武則天咬牙，擰眉，無語。

「多謝你，太后。」玄雲子第三次稽首而拜，「如果不是你提出賜婚，我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原來我早就愛上了薛紹。」

「星星一眨一眨的，你是在斥責我，還是在安慰我呢？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