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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紹的眉頭微微一擰，王孝傑這是話裡有話，明顯是在影射玄雲子。

薛紹站住了，認真的看著乙李啜拔，「你以為我在諾真水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打這一仗，是為了什麼？」

「別想騙我。」李多祚倍感吃力的閉上了眼睛，「這怎麼可能？」

「明白。」乙李啜拔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再道，「那玉冠將軍的事情？」

一直全力救治李多祚的吳遠說，李多祚全身上下數不清的傷，光是致命的就有三處，血幾乎都要流盡了。他能挺過來並且這麼快就蘇醒了，簡直神明眷顧的奇迹！

乙李啜拔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這最多只是原因之一。」薛紹說道，「元珍不會因為一點私人恩怨，就棄置河北大戰場于不顧，親自率軍跑到這裏來督戰。」

薛紹來到李多祚的病榻前，握住他一隻手，輕喚，「李兄？」

「現在我忍不住就在想了，你這麼做究竟值不值當？」王孝傑帶著一種嘲諷意味的，說道，「你的人，損失如此慘重。就為了換回幾個未開化的漠北刁民？」

薛紹知道他是找自己的，於是和他一同走出了帳篷。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一個高尚的貴族，淡泊名利嘛！」王孝傑咧著嘴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是窮苦人出身。我要的就是功名利祿。嗯……還有美人！」

「有可能。」王孝傑說道，「我審問了戰場上捉來的幾個小俘虜，他們說之前與我軍交戰的拓羯騎兵有三萬騎，是由元珍麾下hetubook.com.com的心腹大將史裕康統領。史裕康原是西域昭武九姓的史國人，他很早就跟隨元珍的父親做了家臣，和元珍感情非常要好，有叔侄之誼。前番一戰史裕康陣亡疆場，對——就是被你手下那個叫牛奔的一棒把腦袋砸進了胸膛里，扯都扯不出來了。元珍親自前來報仇，這是極有可能的。」

「怪不得！」王孝傑作出一副驚悚的表情，「大野狼外出覓食了，你卻掏了他的狼窩要帶走小狼崽子，那他還能不急忙趕回來，跟你拚命啊？」

薛紹眉頭緊皺陷入了一陣沉思，再道：「會不會是，元珍親自來了？」

薛紹不由得笑了一笑，他這一比方倒也形象，差不多也是那一番意思。

「哦？」李多祚又睜開了眼睛，「這……這彷彿，更不可能吧？」

李多祚幾乎快要被包成一個木乃伊了，艱難的轉過頭來看著薛紹，看似還想笑上一笑，做出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薛紹沉默的點了點頭。

「還真來了？」李多祚仍是難以置信。

「有勞王將軍掛懷了。」李多祚勉強說了一句話，又吃力的閉上了眼睛。

「借你的一句話說，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過於操心了。」王孝傑不為所動的冷笑，說道，「此前一戰你的人馬損失嚴重，我軍最多只能算是慘勝。你放心，朝廷那邊我會一切如實上報。我並非小賊，不會偷搶了你的軍功。王某人但凡想要的東西，都會憑著自己的本事www.hetubook.com.com去得到。」

「明白。」乙李啜拔仍是這兩個字。

薛紹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早已生就這麼一副德性，宰了他也改變不了。犯不著在細節的小問題上與他一般見識。

王孝傑先到了李多祚的床邊彎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道：「聽說李將軍醒了，王某特意來探望一下。來得急沒帶東西，還請見諒。」

乙李啜拔說，他們找了方圓幾十里，只找到了薛楚玉戰死的坐騎和他的兵器。搜索範圍已經無法再行擴大了，否則就將進入敵軍的勢力範圍。搜索過程當中，他們好幾次都差點被敵軍的斥侯發現。

「我的斥侯查到，敵人今晨突然大量增兵。」省去一切開場白，王孝傑直接說道，「粗略估算，他們現在有了不少於五萬人馬。」

諾真水一役之後，突厥人雖然暫時撤退了，但沒有潰敗逃走。他們的營地就駐紮在諾真水以東的二十多里處，虎視眈眈。

乙李啜拔說道：「明日，我再去找。」

「快，帶我去看！」薛紹起身就要走。

他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贏了，大勝！」薛紹努力擠出一副燦爛的笑容來，「突厥人被咱們打退了，逃了，遠遠的滾蛋了！」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很多人都已經心中有數。以薛楚玉的個性，若非已經戰死或是身不由己的被人俘虜了，他是絕對不可能扔掉兵器的。尤其是他祖傳的那一把薛弓。相比之下，已經戰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因為突厥的士兵ｈｔｔps://ｗｗｗ.hｅtｕｂｏｏk•cｏm•cｏm也一樣的鍾愛兵器，尤其熱衷於從唐軍將領的身上扒下各種戰利品。如果他們俘虜了薛楚玉，沒理由不帶走他的兵器，還有那一副薛紹早年贈送給他的華貴馬鞍。

薛紹也沒再多說，跟著吳遠來到了李多祚的行帳里。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控制自己的情緒，說道：「王孝傑，我勸你認真看待眼前的戰事。你太狂妄，也太輕敵了。」

李多祚艱難的點了一下頭算作是回應，王孝傑轉身便走。

薛紹並不打算瞞他，想瞞也瞞不住，於是就把仆骨二族南遷的計劃，簡單說給了他聽。

薛紹苦笑一聲，「聽到沒？」

「二位英雄，我可以進來嗎？你們的侍衛全都在兇巴巴的瞪著我，就像是見到了突厥人似的。我這心裏，很是慌張啊！」王孝傑在帳外說道，仍是那樣的瓮聲瓮氣。

「那李將軍就好生休養吧，少時我派人送些補品肉食過來。」王孝傑說道，「王某不便打擾，這就告辭了。」

「哎呀！……」王孝傑咬牙長嘆，「我真是受不了，和你這種既高尚又有學問的貴族公子哥兒打嘴仗！——要不，咱們另外說點有用的？」

「若非是勝了，你我現在只能在陰間相見。你說對不對？」薛紹說道，「王孝傑帶著安西虎師來助戰了，你還不知道吧？」

薛紹淡然一笑將這一頁揭了過去，說道：「元珍的性格我多少有一點了解。他是外柔內剛心裏憋著一股子狠勁。他一般不出手，倘若出手了就志在和_圖_書必得。假如他真的親自來了諾真水，那麼一場死傷萬人的大戰，怕是就難以避免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些，薛紹豈能想不到？

「說得好像我怕了他似的！」王孝傑冷笑不已，「其實我來找你，就是想要通知你一聲。你還是趕緊帶著你的傷員和殘部，退往豐州吧！」

薛紹淡漠的微微一笑，「這是我的事情。」

「少帥，李多祚將軍蘇醒了！」吳遠驚喜的跑過來報信。

「然後呢？」薛紹平靜的問道。

薛紹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種時候，你跟我討論功勞的問題？」

「薛少帥，恕我無禮打斷一下。」乙李啜拔說道，「我只是想問一問，你此前定下的南遷之計，還要繼續執行下去嗎？」

「這裏，有我就行了！」王孝傑嘴一咧，笑道，「待我弄死了元珍，再去收復朔代二州。這樣一來，河隴與河北的戰線就能連成一片了。我也可以帶著安西虎師的兄弟，去拜見我們朝思暮想的王老將軍。你嘛，就坐鎮豐州干好你的份內之事——對，你不是要收留那些逃難過來的漠北刁民嘛？正好了！」

「怎麼，你不信？」見薛紹不說話，王孝傑追問。

「別說話，別動彈，好好靜養。」薛紹儘力的保持著平靜，輕聲道，「什麼事情也都不要去想。」

「是可以。」薛紹淡然道，「這裏並非是你的戰場，你慷慨仗義前來助戰，我既感激又敬佩。你若要走，也在情理之中。薛某必然恭送，別無二話。」

乙李啜拔帶了幾十個人出去找了整整https://ｍ.hｅtｕbook•coｍ•cｏm兩天，只帶回了一個血跡斑斑的馬鞍，和砍缺了月刃的方天畫戟。

薛紹在一旁感覺好笑，這一番客氣話能從王孝傑嘴裏說出來，倒也不容易了。

王孝傑皺眉，「還有別的原因？」

「既知如此，又何必再與他一般見識？」薛紹笑了一笑安慰李多祚，再對吳遠道，「去，請王將軍進來。」

「換句話說，不關我事嘍？」王孝傑冷笑，「那我是不是應該，馬上拍屁股走人呢？」

「那我還是得要問上一問……」李多祚的聲音非常微弱，還很嘶啞，「咱們，打贏了嗎？」

「我會安排。」薛紹道，「我的人已經知道大致的搜索範圍了，因此不用你再帶路。現在，你先去辦好你的份內之事。」

王孝傑進來了，表情很古怪，像是有點幸災樂禍，又像是帶著一點暴發戶自我膨脹式的優越感。

「背後說人壞話，可不像是你們這一類英雄干出的事情啊！」一個聲音在帳篷外響起，還就是王孝傑。

「我與玉冠將軍一見如故，他還是我幼子的義父。」乙李啜拔說道，「我會一直找下去的，直到找到為止。」

「我已經聽說了，你的族人和同羅部的人，在戰鬥開始的時候就已經驚慌逃散。這不怪你。」薛紹說道，「但是現在，你和舍那啜必須把人給我找回來。以最快的速度遷過黃河，暫時先在豐州城旁安置。」

李多祚吁了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這廝，仍是口臭得緊！」

薛紹沒有應答，只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算是表達出了內心由衷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