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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作者:cusl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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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上六之卷——九州驚雷 第30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4)

第六卷 上六之卷——九州驚雷

第30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4)

「陛下。臣與章惇結識多年,一向交好。后因識見不同,故而稍有疏淡。但同殿為臣,又並心合力輔佐陛下數載,閑來共語,也當是人之常情。」
當年章獻劉後上仙后,立刻就有人告訴仁宗皇帝他不是劉皇后親生,他的生母其實死於非命。當時仁宗皇帝都已經命人將劉家人都看管起來了,要不是章獻並沒有害了章懿皇后,劉家人會是什麼下場想也知道。
太后也曾極力挽留,而蘇頌雖是感動不已,但並沒有改變他的決定。
這份乞骸骨的章疏,在太后和蘇頌手中幾番來去之後,太后終於同意了蘇頌的請求,但並不是立刻就允許他卸職,而是先以宮觀使相贈,在京師贈其宅邸,留他住下來。
韓岡正這麼想著,向太后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來,「那旋炙豬皮肉真的那麼好吃?」
別的不提,首先異論相攪就玩不下去。更別說兩人違背舊制,還明擺著就是要將宰相之位私相授受。
韓岡與章惇公開在州橋夜市上會商。
「臣與其往來不多,並不知曉。」
「有說起天子的病情,章惇詳細問了臣。又有說起當初章惇被貶出外,臣清晨送行的舊事,還提到了交州的種植園。此外還有曾經與臣一起那裡共飲過的薛向,聊起他當年整頓六路發運司的作為。另有說起京城美食,此事臣與章惇各有主張。」
也許過去宰輔們私下裡串通的情況不勝枚舉,可是在明面上,公然聚飲的就是韓岡、章惇二人。
向太和*圖*書後點點頭,這才像韓岡會做的事,只是又納悶起來,「怎麼又提起薛向那個叛逆的?」
那家賣烤肉的攤子,是否大賺特賺、是否事後弄出個宰相專座、樞密使專供來,京師百姓挺有興趣,大報小報都大肆報道,但朝堂之上,可就全無興緻,他們只關心韓岡、章惇是否會因此而受到懲罰。
再這之後半月,鎖院宣麻,章惇繼承蘇頌留下來的空缺,成為新一任的首相。
韓岡很快便被招到了內東門小殿。向太后質問著他:「相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括呢?」
而韓岡和章惇則毫不在意,各自上表自陳行動不謹,然後太後下詔,兩人都罰俸三月。
如果換成是先帝趙頊,看到做臣子的悖逆到如此程度,實在是史無前例,決定不會輕饒得了章惇、韓岡。
蘇頌將在月內便會正式上表告老,而在這之前,他已經在太後面前提過了。之後乞骸骨的奏表,不過是走個流程。
「那相公和章樞密議論了,京師中何家小食最為上等?」
「啊?」韓岡難得的一愣。
向太後點頭,「相公的意思吾明白了。」
太后不得不將這件事重視起來。
只有少數幾封,彈劾韓岡、章惇以宰輔之尊,不當私會。
「陛下!」韓岡抗聲道,「臣雖已知蘇頌將請老,但臣可以父母妻兒為誓,前日與章惇相談,絕無一字涉及相位!」
韓岡和章惇都已經是盤踞在朝堂上的參天巨樹,根基深入到京師和*圖*書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有一個名正言順聽政治事的皇帝來,都不可能直接拿兩人下刀。除非他想引得京師和朝堂一片大亂。
只是她還是不覺得韓岡會如此狂悖,肯定是有哪裡給弄錯了。
韓岡向太後行了一禮,說了句太后聖明。
往重里說,就算韓岡、章惇兩人情有可原,但他們這麼做了,有了先例,日後朝廷的規矩那還是規矩嗎?
太后皺著眉道:「但也不必在州橋夜市上。你看,御史台寫來的奏章都有兩三尺高,全都是在說相公和章樞密的。」
這還是韓岡、章惇私下裡讓人安排的,免得惹起眾怒——牢牢控制在宰輔手中的御史台,比一群瘋狗更讓朝臣害怕,有了主子,可就是主子指哪兒就咬哪兒了——否則現在真沒有哪位御史敢於老虎頭上撲蒼蠅,那純粹是在京城呆久了,想去南方品嘗一下不要錢的酒和鹽。
韓岡也沒打算害太后,如果太后想繼續垂簾聽政下去,韓岡絕對會支持到底。也會儘力幫著向家日後能夠安穩度日,不用擔心親政后的小皇帝報復。
蘇頌那邊是走定了,而韓岡這邊就跟章惇勾結起來了,這是要做什麼?
她其實並不懷疑韓岡會騙她。長久以來的信任關係,讓她不會懷疑韓岡。之所以還要找韓岡來,只是不相信另一邊的章惇。
韓岡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老老實實的回答:「臣好此物,章惇不喜。」
「曾孝寬如何?」
過了幾日,當秋稅的帳冊全和-圖-書數匯聚京師之後,蘇頌正式上表太后,自述年邁,願歸老鄉里。
韓岡道:「即使是為臣,遇上汴水,也只能另起爐灶,設法釜底抽薪。」
「就這些?」太后追問了一句,只覺得韓岡說得太過輕描淡寫。
在她眼中,韓岡、還有章惇,都是開國以來少有的能臣,文武皆備,尤其是韓岡更加出色,而薛向籍籍無名,只是在錢財上小有才幹,怎麼當得起韓岡如此讚許。
當遮天的大樹倒掉,后家想要保全,就得看皇帝的心情了。而韓岡,他願意幫助向家人,不用去提心弔膽的過著天子親政后的日子。
韓岡清楚,這件事是太后相信他,所以才會輕輕放過。
消息傳出之後,很多人覺得不敢相信。都有幾分懷疑是不是韓岡逼得太后不敢細問此事。
御史台為此整體出動。主要是彈劾韓岡、章惇無大臣體,以宰輔之尊,出入市肆——韓岡當年與薛向一起在小攤子吃飯,也就是這個性質。
就是向太后在眼中,也覺得韓岡、章惇有些過分了。
「都這麼些年了,六路發運司還沒整治好?」
「陛下明鑒,臣與章惇正因為胸懷坦蕩,並無陰私,所以才能坦然于州橋旁小聚。否則臣要與章惇私下勾連,難道還不能派人、寫信嗎?若是如此,怕也是外人難知,更不會有御史台的彈劾。臣今日所受彈劾,正是臣與章惇並無欺隱的明證。」
東拉西扯一番話后,太后也沒有窮究到底的樣子了,看起來這件事就到此為和圖書止了。
「今年汴水綱運又是報上來多少毀損,故而臣與章惇一時皆有所感。薛向雖是逆賊,但才幹卓異,財計、轉運等事上,朝中無人可及。他敗事之後,六路發運司中內事便一路敗壞下去。」韓岡嘆了一口氣,「本是國士,奈何從賊。」
「相公也不行?」向太后不相信韓岡會不如薛向。
依祖宗之法,宰輔于都堂之外,嚴禁私會,以防臣子勾連,架空天子。即便臣子們真想要交通勾連,都有得是辦法,但規矩就是規矩。
屏風后的向太后差點沒笑出聲來,的確很難見到精明厲害的宰相如此反應。
「相公息怒,吾不是那個意思的。」向太后連忙安撫,等韓岡低頭謝罪,她才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相公與樞密說了什麼?」
宰相和樞密使兩人同桌共飲,不論是哪位天子看到了心裏都免不了要不安,太后又何能例外?
「跟臣之前在殿上與陛下和群臣所言無異。具體內情,不得陛下同意,臣不敢外傳一字。」
前天晚上,從州橋經過的幾百幾千人,都看見了兩名宰輔對坐在一頓都要不了十文錢的小鋪子里。
「官家的病情,相公是怎麼說的?」向太后隨即就問道。
「正如陛下所說,市井中的皆是小食,哪裡有上下之分,僅有口味之別。」韓岡道,「臣出身西北,故而口味略嫌濃重,旋炙豬皮肉和蔥潑兔乃是臣之所好。而章惇東南人,更好清淡一點,據臣所知,當是洗手蟹和炒蛤蜊為其所喜。」
「沈和_圖_書括好吃魚膾,此與歐陽修同。」
「那是相公想推行鐵路罷了。」向太后笑著搖搖頭,「如果真的如同相公所說,六路發運司敗壞如此,那把京泗鐵路和六路發運司合併,在沈括手底下挑選賢能,取代那些貪官污吏。」
韓岡敢於拿著自己的家人發誓,不是他不迷信,而是他的確半個字都沒跟章惇提起蘇頌要空出來的相位。
「陛下,臣在西北時,曾經跟隨王襄敏整編各軍,整編時,總會將一干油滑又愛鬧事的老卒另作一伍,絕不將新人編入,免得他們把新人帶壞了。不是王襄敏和臣不想講那些無用老卒一概罷去,實在是為免變亂,只能如此行事。」
君臣兩人就在飲食上的喜好稍稍展開來一陣簡短的討論,之後韓岡便告辭離開。
但話說回來,太后即使是不想放過,最後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原來是這樣。」
「不是因為蘇相公要告老?!」向太后突然問道,難得的言辭犀利。
「……蘇頌年長,更喜素食。」
「哦。那蘇相公喜歡什麼,相公可知否?」
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只要太后、皇帝和世人慢慢習慣,等到時間久了,就可以有一處公開場合,讓宰輔和重臣們共同商議國是。等到最後的投票,再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開始就行了。
「就這麼輕鬆過關了?」
韓岡立刻揚聲道:「陛下明鑒,臣與章惇只是出宮時同行,順便在路邊小坐,非為公事,只是閑聊而已。」
「有薛向之材者朝中難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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