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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裡知道。」楊戩腹誹著，心中驚疑不定，不是該懷疑韓相公攛掇太后逼他辭官嗎？

章惇隨手點了一人，一指几上太後手書，「送去給韓岡看看。太后的口諭，也告訴韓岡。」

從太后的角度上來說，如果不能兩個宰相互相牽制，最好就是兩人同時離開。

「王舜臣在驛館，在皇城？」

「大人！」

楊戩帶來的是太後手書和口諭，並非是「門下」開頭的正式詔書，不用更衣焚香擺案，驚動全家老小。不過太后聖諭，最起碼的尊重，章惇在過去不會缺少。

章惇以軍法治家，此為楊戩所素知。但臨到全家傾覆的事件面前，章家府中的下人還一派平靜，毫無慌亂，換做是自己，出門的腳步怕是要急促許多。

明明應該是臣下恭聆天使所傳聖訓的場面，卻變成了宰相垂詢下屬。

「皆在營中。」

楊戩如逃命一般走了，章惇閉目凝思，這時廳中後門一陣腳步，人未至，聲已到，「大人！太后要逼你辭官？！」

太后並非是傀儡。確切的說，宰相的權力來自於太和圖書后，太后的權柄又來自於先帝遺詔。如此方得名正言順的把持朝政。

「你回去復命吧。該怎麼說，你自己明白。」

章惇搖了搖頭，凡是從壞處考慮，這是本能。但也要看情況。

章相公語聲含笑：「韓玉昆好臉面，說要走可就一定會走。北面還在打仗，兩個宰相同時去位，太后打算如何？啊？」

楊戩此刻都想學著辭官了，這差事做得越來越沒意思了。

楊戩更不敢開口，抖得像只發病的瘟雞。章惇對內侍一貫不假辭色。福寧宮曾有內侍心慕天子，為之傳遞內外消息，不過此人很快便被擒獲，緊接著就秘密。處死。雖然罪魁禍首被擒殺，可被此人在福寧宮的同列還有上百號人。

章惇擺手讓府中打探消息的心腹退下，問著面色慘白的章持：「大哥，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些人，除了寥寥幾名安插在裏面的細作，其他人都可能是天子潛在的黨羽。對於百多號人的安置，韓岡說逐出宮門，章惇說遠流嶺表，最後按照章惇的心意www.hetubook.com.com處理，一個個都沒了消息，更不見事後有人從流放之處回返。殺一人如殺一狗，楊戩哪裡敢招惹章惇？乾脆裝死了事。

章惇見楊戩膽怯無能如此，冷笑著搖了搖頭，宮裡得勢的閹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楊戩想著，又聽見章惇的聲音。

章持悲憤，章惇一擺手，兩名家丁就過來，作勢請章持回去。

太後有她的心思，雖親近於韓岡，卻不會與韓岡一模一樣。

楊戩深表認同。

宰相一聲，楊戩頓時一個激靈，低頭俯首，「請相公吩咐。」

韓岡若是有心謀圖自己，方才就沒必要在蘇頌府上演上那一出了。

「我不明白！」楊戩肚子裏面大叫，抬頭想多問兩句，可一見章惇的臉，肚子里的話又都卡在喉嚨里了。只得依言而退，出門后，直起腰，卻發現背後都被汗濕了。

章惇皺眉，方睜眼，就看見章持。

章惇沉下臉來，方才他可是關了兒子的禁閉：「誰放你出來的？」

方才能勸下太后的，宮裡面可就只有王中正有這可能和-圖-書，剩下的內侍高品，資深如李憲，得勢如童貫，親近如自家，都沒這麼大的臉面。

章持回頭，眼中帶著希冀。

章惇坐著，楊戩站著。

章惇看了章持一眼，這個兒子卻是不明白。他叫來了府中打探消息的心腹，「朱平，我問你。」

一聲應是，退了兩步，轉身而出。

但王中正已經辭官了，聽說人還在西域道上逍遙自在呢。

宰相驕橫跋扈，另一個宰相雖沒有表現，但他手下的親信，也一般的驕橫跋扈，宮裡面的內侍，外國面孔越來越多。自來都是漢貴夷賤，這份活計，日後怕都是越來越卑賤了。

章持一時憤然，恨恨而走，後門前，聽到章惇的聲音，「大哥。」

行動如風，舉動沉穩，不見半點緊張慌促。楊戩悄然收回視線，心中驚詫。

可章惇此刻飛揚跋扈，楊戩卻做了縮頭烏龜。明知道章惇為人崖岸自高，最看不起無膽無能的廢物，眼下最好的應對就是義正辭嚴的叱責章惇的不遜——過往多少例證，都證明這一套手段對章惇很管用。楊戩幾次想開口，但一對上ｍ.ｈe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章惇的雙眼，喉嚨里卻彷彿塞了一塊石頭，一句都吐不出來。

楊戩臉色慘白，他偷眼向上瞟了一下安坐如故的章惇，心中憤恨，但不敢有一句指責。

「也是戰陣上出來的？」

楊戩不敢回話，只做啞巴，章惇不知如何，嘆了一聲：「王中正還在宮裡就好了。」

但這就沒必要跟章持說了，章惇冷聲一喝，「誰看管大郎的，自去領家法五十。我說過了，不許他出門一步！」

「如周全、石中信、姚古等韓門鷹犬，此輩在何處？」

不過大概是發現此刻失笑不免失禮，他很迅速的抬手掩了一下翹起的嘴角。待笑容消退，當朝首相就微微挑起一邊眉毛，饒有興味的問著前來宣諭的大貂璫：

「在皇城。」

多少年了，章惇如何不清楚這一點。

「黃裳在州橋？在府衙？」

「在州橋。」

在楊戩惶恐的眼神中，章惇喑啞的笑了起來，似乎是被楊戩的反應逗樂了。楊戩帶來的太后口諭，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煩惱。

「我養了個好兒子……」

廳中如木雕石刻一般凝固起來的章家和-圖-書下人聞聲而動，「請相公吩咐。」

「楊戩！」

「刀斧，誰能殺我？」章惇當然不喜歡將自家性命交託在他人的信用上，若無幾分底氣，他也不能安坐于府中。

「章惇養了個好兒子。太后當真是如此說來？」

章府的大衙內此刻臉色通紅，「圖窮匕見，大人怎麼還能安坐。太后這是要逼兒子去死，逼大人你辭相啊！」

「你回去收拾一下，準備去關西。」

章惇看起來完全沒有考慮過被韓岡反擊的可能。太后的手書都放在眼前了，怎麼都不懷疑是韓岡與太后串通一氣，趁機要逼迫他辭職？

拍了拍桌子，章惇喊了一聲：「來人！」

章惇不屑的一瞥楊戩，拿起太后的手書又看了一眼，付之一笑，放到几上，「太后就這麼想讓我章惇辭位？」

「可……大人……太后……」章持雙唇顫抖，語不成句，「不能在此坐等刀斧加身吧？」

章持撲通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家中事急，兒子豈能置身事。現在太后韓岡勾結，以兒子為名凌迫大人。兒子死不足惜，只恨韓岡意在大人，兒子雖死，也難以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