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睡了嗎？」
段宇成說：「那種東西你給我一個月我就能考下來！」
段宇成一側身，讓羅娜進到裏面。
他嘴唇顫了顫，還是沒能說出什麼，關上了窗子。
羅娜回過身，手肘撐著窗子吹海風。
「不可能。」
「早上能看到海。」段宇成在屋裡招呼她，「進來嘛，你這樣搞得我很緊張。」
「海鮮燴飯。」
門關上，羅娜猛吸一口氣，倒在愛心大床上。
「那明天帶我好好轉轉吧。」
「嗯，出門就是沙灘。」
羅娜滿懷敬意吃了這頓晚飯。
一米八的大床，鋪著印滿愛心的被，和粉嘟嘟的軟枕。
就近上車，羅娜趕路趕得心臟都跳動嗓子眼了。段宇成就乖乖站在身後。她看他氣息很勻，笑著說：「可以啊，到底年輕啊。」
羅娜撇嘴：「你怎麼突然懂得尊師重道了。」
段宇成把她當成最嬌貴的客人，一切都拿最好的。羅娜湊合慣了，哪有過這種講究時候，一點褶都沒有的被子她只在大酒店裡見過。還有那灑了白蘭地和迷迭香的西班牙海鮮燴飯，快把她吃得飄飄然了。
今天的羅娜不怕冷，她火力出奇旺，她甚至覺得這溫度剛好中和了她體內某種莫名的邪火。
段宇成囁嚅：「……對對，不早了。」新聞聯播剛結束，是時候睡覺了。他走到房門口，回頭說：「你有什麼需要就叫我，我就在樓上。」
「這麼棒？」
十五分鐘后，段宇成的豪華早餐做好了。三明治，水果巴菲，沙拉，烤香腸……羅娜沉浸在資本主義的享樂氛圍里無可救藥。
女人穿著黑色的衣服，留著黑色的頭髮，駐于黑色的長夜。只有脖頸那一節雪白，點亮了少年的雙眼。
已經開始檢票了。羅娜率先擠出地鐵，沒有走人滿為患的電梯，大步上樓。地鐵上去就是火車站，等待安檢的人很多，羅娜直接跑到入口，問安檢員：「我們的車還有五分鐘開了，能不能——」
不到八點，睡個屁啊。
屋裡異常安靜，羅娜小聲問：「你爸媽呢？」
段宇成招來一輛車，用家鄉話熟練地報了個地址。
她能感覺到來自頭頂的視線，他彷彿把冬夜都看熱了。
天有點黑了，羅娜聽到海濤聲越來越近，小聲問：「你家在海邊？」
羅娜問：「你要做什麼啊？」
他不發消息了，羅娜以為他們今天的對話到此結束了，沒想到三分鐘后，她聽到有人喊她，聲音從屋外傳來，出乎意料的近。
「饅頭鹹菜。」
他一眨不眨看著她，宛如幼龍守護著寶藏。
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
離開是非之地, 賈士立千恩萬謝。
段宇成水性好，在水裡比在岸上還自由，他吐光了氣，飄在海底，拿著石頭沖她笑。
她看著蹲在地上準備冬泳裝備的段宇成，難以判斷他到底是浪漫還是蠢。
女人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ｔuｂｏoｋ.coｍ.ｃoｍ的第六感告訴羅娜，接下來會發生一些不得了的事。如果要拒絕，現在就得把手抽出來。
羅娜黑著臉：「你這個角度掉下來第一個砸死我好吧。」
羅娜說：「沒。」
那天晚上，羅娜夢到了他。
段宇成收拾完把她接到二樓，羅娜猜想這間房可能之前夏佳琪在住，風格非常夢幻少女。
段宇成裝著沒聽到。
段宇成沒說話。
「我得讓你知道我是用什麼心情做面膜的。」——在面膜紙貼在臉上的一刻，羅娜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
「別想了, 合計一下減肥的事吧。」
「明晚……」
剛剛六點，時間尚早，羅娜想起昨晚段宇成說過要做早餐的話，光腳下地，悄悄推開門。
羅娜瞥他：「你神經病吧，你總咬著他幹什麼？」
段宇成說：「有啊, 教練們都說我太輕了, 希望我的體重至少要到80KG。」
羅娜回頭，問他：「你想什麼呢？」
羅娜靠在椅背里喝水：「你說吳澤吧，就讓他幫賈士立制定個減肥計劃，這你也生氣？別看吳教練平時弔兒郎當，他可是正經有PFT體適能訓練認證的。」
夢裡的段宇成是小孩子的樣子，就是她在電視柜上看到的六七歲的少年，穿著小短褲，在烈日炎炎下練習跳遠。
這麼高質量的泳衣她當然喜歡，但是……
羅娜在後面肆意掃描他的身材。
「不是說好的冬泳，現在天氣正好啊。」
他一臉嚴肅，陷入如何突破10秒27的歷史遺留問題里。
段宇成說：「那你晚點起來，我要準備一下。」
羅娜晃了晃瓶子，液體里有些小小的漂浮物，應該是花瓣。羅娜按照卡片指示洗了臉，然後敷上涼絲絲的面膜。
半個小時后，段宇成把之前炒好的海鮮放到飯上，最後鋪上一層檸檬片，還灑了一點迷迭香，小火燜最後五分鐘。
這個動作給了他無限鼓舞，他把她的泳鏡也摘了，然後吻了她。
「我沒有泳衣。」
「別碰我，癢。」
換完衣服，他們前往沙灘。
「這都一月份了。」
加水，扣蓋，燜起來。
羅娜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聽到賈士立這句話，冷笑道：「就剛剛那痞子也叫專業？」
「行。」
他算得清清楚楚，泳衣早就備好了，為了就是能和她一起下海，展示自己海洋之子的魅力。
「我給你燒點熱水，你餓了吧，我來做飯吧。」段宇成進門后把行李堆到一旁，外套扔到客廳的沙發上。
段宇成忙著換衣服，回頭道：「你不喜歡？」
兩人的肺活量都太強大了，在水裡對視了半天愣是沒人動。
段宇成哈哈笑。
段宇成回頭：「我們先跑步熱身吧。」
羅娜轉頭，段宇成不聲不響，半步也沒落下。
羅娜抬起手臂，把長發https://m.hetubook.com.com輕輕撥到一側。段宇成看到她的動作，身子反射性往後躲，腦袋又本能性往前伸。
段宇成又問她：「明早吃三明治和水果芭菲好不好？」
「其實人家說得也不完全錯, 我身體毛病太多，而且我也不懂健身，找個專業的帶著沒準能少走彎路呢。」
泳衣是ARENA的，非常專業的品牌，羅娜拎著衣服問段宇成：「你怎麼買這件？」
羅娜拾起玻璃罐，裏面有半瓶液體，泡著一張面膜紙。
臨時處理這麼個事，時間變得倉促起來。
羅娜說：「你可以去找吳澤教練，我會跟他打個招呼。」
「你看你住這屋行嗎？」
段宇成舉起飯鏟。
好像有種莫名的尷尬在蔓延。
過了一會，他又發來：「明早你想吃什麼？」
羅娜說：「雖然他體重76，但他的體脂率只有7%。想要身材好光瘦是不行的。如果你想要專業人士給你定減肥計劃，田徑隊的人就可以幫你。」
段宇成靠近她，輕輕抱住她。
他的力道擠壓盡了海水，觸感真實到可怕。
羅娜看向窗外，天藍山綠的景色，如同流動的長河。
她啞口無言地看著在廚房忙來忙去的段宇成，老半天過去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騙了。
可她第一秒沒動，再想動就晚了。
話還沒問完，工作人員擺擺手。
「那又怎麼樣，冬泳唄，你不敢啊？」
島上的夜很寧靜，遠離現代化的喧囂，靜得羅娜幾乎覺得自己聾了。
吃完飯段宇成帶羅娜上了閣樓。羅娜第一次看到二十歲男生的房間，老臉發紅，只站在門口不肯往裡進。段宇成的房間跟他的人氣質匹配，整潔而清新。牆上貼著條紋壁紙，淺棕色的窗帘，深藍色的床鋪，軟綿綿的枕頭，木質傢具泛著淡淡清香。
她離得很遠在看。
「去游泳吧。」
她已經上了車，最後一秒伸爪子將段宇成拉進來。少年栽在羅娜身上，地鐵門關了。羅娜掐著表，一站一站看時間，到站剛好差十五分鐘開車。
賈士立認真道：「我這次真的是下決心了，不瘦到70公斤我再也不吃肉了！」
「誰不敢，當我沒冬泳過？」
卡片上寫著說明——
「我今天差點就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 虧得你拉了一把。」被冬日冷風一吹，賈士立徹底清醒了，又回歸到之前精明胖子的形象里。「唉, 聽他分析我的身體狀況, 好像只有三個月可活了，我怎麼那麼蠢呢。」
還算可以，沒敢太出格。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羅娜和段宇成都沉浸在小雞快跑的遊戲里。他們運氣不錯，剛下地鐵就來了一趟車。下電梯的時候段宇成前面擋著兩位老人，不好超過去，地鐵亮起紅燈，羅娜喊道：「你快點！」
車門關了，段宇成往車廂裏面走。上車的車廂是四號，hetubook.com.com座位在十三號，走了大半截的車，到了座位，段宇成一手一個行李，輕飄飄舉到行李架上。
羅娜看見一塊鵝蛋狀的石頭，潛下去撿，不料被人捷足先登。
段宇成高興起來, 「你也覺得她今天漂亮吧？」
他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抬起頭。
她扭頭，笑著看他。海風吹起她的髮絲，背後是紅艷艷的夕陽，天被燒著了。客船的渦輪高速運轉，發出嗡嗡的轟鳴。段宇成在等她說話，但她堅持不開口，只是那麼笑著。於是他一直以來的衝勁莫名被淹沒了，沒來由低下頭，仍藏不住臉上的紅暈。
其實在嘴唇相貼的瞬間，段宇成肺部的氧氣儲存基本已經見底了，但他發誓這次一定要親夠了再起來，他寧死不屈。
這個點根本不可能睡著覺，羅娜掏出手機翻看最近的體育新聞，忽然收到段宇成的簡訊。
檢票口要關的前五秒，羅娜和段宇成沖了進去。站台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乘務員在做最後檢查，見到羅娜和段宇成飛奔而來，叫道：「先上車再找車廂！」
「洗完臉用，敷十五分鐘。」後面還畫了一個小愛心。
羅娜：「……」
也許是皮膚偏白，所以他看起來總沒有實際那麼強悍，總帶著一點軟綿綿的少年氣。
「好啊！」他舀了半鍋米飯放到鍋里，用水泡上。「你在這等我一下，我買點東西就回來。」
那一刻她醒了，天也亮了。
「算了，我還是自己想吧。」
海水清澈無比，陽光照出的波紋美得人醉生夢死，乾枯的海菜隨著水流緩緩飄蕩。
車程很短，不到三小時，就在羅娜打算點醞釀困意的時候，段宇成忽然問了句：「你是不是很信任他？」
「80？！看不出來啊。」賈士立戳了戳段宇成胸口，「你居然這麼重……」
兩人分站床兩側，相顧無言。
「你不是說你爸媽在家嗎？」
段宇成回來了，買了一袋子的海鮮和蔬菜。
段宇成說：「掉下去也沒事，我會救你的。」
羅娜：「……」
羅娜腦中理智的小人已經死透了，被海水淹死了，被面膜精華粘死了，被水果芭菲甜死了。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回抱住他。
她在門口發現一樣東西，是個像漂流瓶一樣的小玻璃罐，塞著木塞，瓶口掛著一張小卡片。
段宇成憤然道：「你想正事！」
賈士立震驚：「你有76公斤？」
段宇成忙前忙后，一秒鐘也不捨得浪費，吃完飯馬上開始研究接下來的活動。
羅娜說：「你別掉下來了。」
其中一個貝殼制的相框里擺著一張全家福。這應該是很多年前了，段宇成還是個屁大點的孩子，可能六歲，也可能七歲，他光著身子，只穿了條小褲衩，四肢又細又長，像豆芽菜一樣。背景是一塊沙地，黃騰騰的。烈日高照，他的父母在看他跳遠。
「你別
和*圖*書掉下去。」段宇成挺直腰板。
小島面積不大，但綠化很好，島中央有一座百來米高的小山包，山包上豎著信號塔。這裏沒有高層建築，家家戶戶都是獨門獨院，最高也就三層小樓。
「沒。」
段宇成從老爹的酒櫃里翻出一瓶白蘭地來，加酒炒熟，再加入海鹽，炒好后盛盤。然後重新在鍋里加油，炒洋蔥，甜椒，胡蘿蔔，最後倒入西紅柿。把泡過的米放進去一起炒香，再倒入兩勺咖喱粉。
「挺不錯的。」
他們順著海岸線熱身。
羅娜走進屋，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題冊，裏面寫得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她瞬間又合上了。
她沖遠方伸了個懶腰。
羅娜來到窗邊，把窗子打開。冷風一下子吹進來。果真離海很近，風裡帶著濃濃海洋味道。
如果讓她比喻，她會說這是初戀的味道。
「羅老師今天真漂亮。」
「想游泳嗎？」
很酸，很甜，有水果，花朵，和淡淡的海鹽香。
她彎著大半個身子俯看大海，段宇成從後面拉住她的衣服。
「簡單的很。」
閣樓里的窗子是三角形的，跟隨棚頂的形狀建設。羅娜望向外面，一片漆黑。
她第一眼看到窗外，被美景所震撼。海洋藍得無邊無際，和天空接在一起，像一塊巨大的漸變色的畫布掛在天邊。
她背對著他，無聲發笑。
他家的廚房是開闊式的，正對走廊的是一張大大的不鏽鋼案板，後面是擦得一塵不染的櫥櫃，上方是一個木製酒架，旁邊是一台雙開門的大冰箱，上面貼了許多冰箱貼和剪報。
段宇成冷笑，自言自語道：「我現在百米不如他，等我打破他最好成績再說。」
「我明早給你做三明治和水果芭菲好不好？」
羅娜說：「你不嫌麻煩就隨你便。」
羅娜說：「一個成熟的健身教練要對解剖學、營養學、康復學、生理學都有一定了解，你看那個托尼像是這種高素質人才嗎，還敢要550一節課, 專門嚇唬你們這種外行。減肥靠的是意志力, 跟多少錢的課沒關係。」
尷尬勁還沒緩過來，羅娜不看他，嗯了一聲。
「你還會做這麼高級的菜？」
留下羅娜觀賞房間，這是間整理得很乾凈的房子，雖然現在沒人住，但卻不缺人氣。屋子裡到處可以體現出主人的生活趣味。牆壁上有三四幅風格奇異的掛畫，電視柜上也有很多自製擺件，還有好多相框。
羅娜與段宇成肩並肩站著，羅娜手肘搭在鐵欄上，問他：「你小時候一直在島上生活？」
車停在一幢小別墅前，段宇成付了錢下車，羅娜趁段宇成沒注意，整理了自己的頭髮和衣衫。
大冬天，他穿著雙拖鞋就衝出去了。
羅娜愣著神想了半天，身後乘務員推著餐飲車走過，羅娜眼神一挑：「幫我拿兩瓶礦泉水，多少錢？」
被他一激，羅娜立馬上當。
「沒事，和圖書我這有。」
賈士立這才回神羅娜也在, 趕緊打招呼。
冷靜……
床上淡淡的香味讓這夢延得無限長，她什麼都沒做，也沒覺得單調。她就那麼一直看著他，直到夢裡的驕陽晃得她不得不偏開頭。
全是廢話。
很快到站。下車時段宇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一路歡笑帶著羅娜去坐船。越靠近港口，大海的味道就越濃。羅娜老家在內地，比較少見海，這種濕潤而磅礴的氣味輕而易舉讓她情緒高漲起來。上了船，羅娜全程都沒進艙，一直在甲板上看熱鬧。
「那倒不至於，70公斤有點太瘦了。」羅娜朝段宇成偏偏頭, 「你跟他身高差不多吧, 他還76公斤呢。」
對於不會做飯的羅娜來講，這番操作可謂眼花繚亂。
最後段宇成摘了泳鏡。
「你在這坐會，我去給你收拾房間。」
羅娜清清嗓子：「那個，也不早了，要不你去休息吧。」
羅娜轉頭，看見段宇成趴在閣樓窗戶口看她。
段宇成偷偷看她的側臉，用眼睛當相機，眨一次就記住一個細節。
「我也沒睡。」
半個小時后，船靠岸了。這是一片島嶼群，段宇成的家在其中一座小島上，面積不大，人口也不多，島上居民大多靠養殖水產生活。
「你坐裏面還是外面？」
夕陽的美吸引了船艙里的乘客，大家紛紛出來看落日。
段宇成在前面帶路，羅娜把他的體型看得一清二楚。
羅娜：「……」
段宇成凝重半晌，道：「好，我不說了，我知道我現在沒資格說他。」
段宇成：「……」
「我會救你的，肯定會的……」他像個蠢貨一樣反覆嘀咕。
羅娜抱著手臂，問：「你爸媽哪天回來？」
段宇成走進廚房，小聲說：「他們現在不在。」
「隨便。」
羅娜猛地回神：「啊？哦，跑吧。」
他們進了站再次跑起來，段宇成從後面看著羅娜，她長發披著，在人群之中穿梭，就像一條銀魚。
一提減肥賈士立臉就垮了。
陽光、沙灘、海岸，拋開個位數的氣溫，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還能誰？」
羅娜笑道：「行，你不做好我不出屋，行了吧。」
「喂。」
高鐵開得很穩，噪音小，廣播里放著清淡優雅的音樂。
段宇成拿鑰匙開門，羅娜跟在後面進了屋，心口砰砰直跳，想著等會要說些什麼。
「現在？」
她扭頭，段宇成微側著身，長腿直接頂到前方座椅上，像鎖上的監獄大門一樣。
一樓傳來切東西的聲音，聽起來刀工還不錯。
羅娜走過去。
男生給喜歡的女人買泳衣不是應該更艷麗露骨一點？這黑漆漆的競技款，連體齊膝，穿起來就像是要去比賽，或者去應聘沙灘救生員。
段宇成問：「我要掉下去你會不會救我？」
「嗯。」
羅娜伸手要搶石頭，結果手也被他拉住了。
段宇成立馬滿血復活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