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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枝椏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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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總避免讓自己自作多情,可每一次他這麼喊我,我總幻想自己被寵上了天,幸福得像樹上嘰嘰喳喳的小黃鸝。
「你你你……我上班了,拜。」
「不,她不來,就咱們倆。」
下午我又睡了一覺,田雞中間打了個電話給我,我們說說笑笑了一會,她還很八股地問我昨晚接我的美男是何許人物,要我老實交代,我嘿嘿一笑,賣了個關子,直把她的好奇心吊到摩天大樓那麼高,可她實在聒噪,我耳蝸痛,求饒道,「你也不想想,我一村姑哪有本事釣到這麼亮眼的金龜婿啊,你當人家瞎了啊,他來我們山裡旅遊的時候我救過他,我是他救命恩人,人家是報恩呢,你想哪去了。」
而我媽一直哭,一直哭。
然後我快步離開,遠離一切能勾起我回憶的人和物,只想好好醉一場,然後醒來時,已是明天,陽光普照的明天。
我已經歇斯底里,「他灌了整整一瓶白酒,喝完就跳下了學思湖!他自殺!」
我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了,這也成了我傷心的理由。
「晚上有空嗎?」
口頭震懾永遠比武力威脅來得更輕鬆也更有效,田雞成了小貓咪,收起了爪子逃跑掛電話了。
人都說酒精使人遺忘,但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和_圖_書,我媽凄厲的哭泣聲,我沖她咆哮,甚至還記得自己告訴林白岩——中意她就要告訴她,不要讓她猜。
叔叔只是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說話。
「那跟師兄吃頓飯吧。」
想到我媽,想到林白岩,我有點失神。
「你本來就三八,不用改名。」
我倏地站起來,虛晃了一下,走到窗前發獃。
我回過神,「哦,師兄,對不起,信號不太好。」
「師兄……」
這個極度悲傷的時刻,我的淚順著臉頰流下,我爸的離去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我本該像天下所有的子女一樣,和我媽抱頭痛哭,為這痛徹心扉的陰陽永隔。
第二天上午九點,清晨的陽光洋洋洒洒照進房間,遠方A大圖書館已經大門敞開迎接早讀的學生,而我幽幽醒轉過來,頭昏腦脹,宿醉的感覺實在糟糕到極點,酒精的餘威仍在,我發誓下次再也不碰半滴酒精。
我仰天冷笑了一下,「跟我爸去說吧。」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求我不要恨你……你知道親眼見到自己愛的人跳下湖時的絕望嗎?你知道我那時多無助嗎?我大喊大叫,如果不是路過的一個保安,我幾乎就要跳下去陪我爸一起死。」
嬸嬸長嘆一口氣,「莫莫,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不好,究竟也是你媽媽,她是有錯,但是這八年來,她見不到你,她心裏不好受啊莫莫。」
「師兄……」
我勉強一笑不接話,而劉叔叔坐在旁邊,一聲不吭,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我吸了吸鼻子,悶悶道歉,「叔叔對不起,我喝多了。」
「師兄,你猜我今天看到什麼了?一頭花斑小鹿,可是她沒長角,你說她是男生還是女生?」「師兄,這隻小雛鳥掉下來了,可是我不會爬樹,你幫我送它回家吧?好不好?師兄好不好嘛?」
我抹一把淚,模糊的視線停在電梯間窗外清冷的月色上,心也冰涼,「你們離婚第二晚,你搬空東西走了,我爸關在書房裡很久,半夜的時候他出門了,我擔心我爸,一直在後面跟著他。」淚又止不住成串流下來,「他買了一瓶白酒,跑到了學思湖邊。」
應該都不會再見了吧。
我媽像是聽出了什麼,捂著嘴絕望搖頭。
「莫愁,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我媽已經泣不成聲,臉色更加蒼白,哭泣的臉讓我她老態了幾分。
「沒事。」
我心裏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笑笑道,「嬸嬸你別說了,她現在有她自己的家庭,況且過了八年,我們和*圖*書也生疏了。」
諷刺的是,我在一個男人懷裡找到了渴求的溫暖,屬於陌生人的溫暖。
八年前那令人絕望的一幕再度浮上腦海,我的胸腔開始起伏,我驀地轉身,冷冷逼視怔愣的我媽,厲聲喊道,「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你知道嗎?」
午飯過後,叔叔嬸嬸坐下來找我聊,語重心長地安慰我了一會,嬸嬸抓著我的手拍了拍,笑得和藹親切,「莫莫,嬸嬸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你媽媽也不容易,你跟你爸爸都任性,走了也不告訴她去了哪,好不容易知道了過去找你,你又避著不見,給你寄的東西你又退回去不要,她每次見我都一副快哭的樣子。」
我咯咯直笑,扔了手機,舒服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心情舒暢了許多,這時,手機鈴聲再度鈴鈴作響,我下意識接起來嚷道,「哈,膽小鬼,不怕我把你揍成海綿寶寶嗎?」
下了床呆坐在床沿,我用手抹了把臉,苦笑連連。
「怎麼?想單挑嗎?啊,手癢了,給我當沙包袋吧?」
我媽顫抖的樣子,好似風中的一片殘葉。
那邊安靜下來,幾秒后,師兄低沉的嗓音在那頭傳來,「膽小鬼,是我,師兄。」
阿姨搖頭不認同,「什麼生疏不生疏?你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有哪個媽會對自己的www.hetubook.com.com孩子生疏。」
我媽不說話,只是發出輕輕的抽噎聲,而劉叔叔和林白岩則一直沉默,當安靜的聽眾。
所以我經常圍著他說話,嘴巴老合不上。
但我不想對她慈悲。
在山裡的時候,我怕黑,也怕野獸,更怕師父,師兄總是拍一下的頭,寵溺地喊我,「膽小鬼,真拿你沒辦法。」
林白岩點頭,很乾脆,「好。」
「呵呵,師兄和嫂子請我吃飯啊?」
「師兄,你的頭髮長得好像鳥窩哦……」
而我笑了,笑著盯視我媽,嘴裏卻苦澀無比,不自覺放低聲音,「媽,你知道我那時多恨你和我爸嗎?一個拋夫棄女,說走就走,一個醉酒衝動,說自殺就自殺。你們都很自私,只考慮自己,你們誰想到了我?你知道我被你們同時拋棄的絕望嗎?」
我媽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一直緊緊捂嘴忍著哭叫,驚愕地盯著我,淚水盈滿她的眼眶,簌簌流下。
我媽哭到難以自抑,聲音在顫,透著蒼涼,「莫愁,媽媽對不起你爸爸……但是……不要恨媽媽,媽媽受不了……」
已精疲力盡到極點,我不忍再見她那張痛不欲生的臉,似乎心中愈合的傷口又被撕扯開,於是我轉身走開,經過劉叔叔時,我停了下來,憂傷地凝望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已經眼眶濕和_圖_書潤,眼中透著心疼,他走過來抱了我一下,輕輕摸著我的頭髮,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酒精其實不能使人遺忘,它只是使人釋放,不顧一切地釋放最心底的想法。
我微微扭頭朝向幾步外的林白岩,卻又不敢正眼看他,低著頭說道,「謝謝你送我回來,」瞄了眼我媽那失魂落魄樣,我心裏嘆了口氣,「……如果有空的話,幫我送陸夫人回去吧。」
但可悲的是,八年前我就下決心要與她決裂,於是現在,我們明明隔著幾步的距離,卻陌路到一輩子也跨不過這小小几步。
「你你你,我是三八?我還沒說你是二百五呢,你居然說我三八?你反了你。」
我怔了怔,退了退,與林白岩拉開些距離,背對著我媽深呼吸一下,哽咽道,「你知道這八年來我為什麼那麼恨你嗎?」
「莫愁你個傻帽,人家是以身相許呢,你沒看他瞅你那眼神,哇塞,柔成水了,再說,你莫愁有這姿色,憑什麼覺得他對你沒意思,要我說,他對意思得很,我要說錯了,我黃薇薇改名為黃三八。」
回憶曾經甜如蜜水,如今卻摻進了傷感和惆悵,我咬著唇楞在那裡,師兄在那頭喊我名字,「莫愁?」
我拼儘力氣控訴著,到了最後,只覺得全身氣力全無,靈魂和身體都如此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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