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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小姐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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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高考對大多數人而言塵埃落定,對我而言,卻仍是新的起跑線。我們都有了去向,莊子然被A大計算機專業錄取,尹瑞則是A大金融系,而林北北走了狗屎運,人生頭一次膽大包天得填了A醫大的護理專業,以高一分的成績被低空錄取。為此,林北北在同學會上吹噓「自己人品太好,眾神搶著庇護她」,結果牛皮吹得太大,砰的一下就破了,第二天因為她吃壞東西胰腺炎發作,躺醫院呻|吟了半個月,花了她老子一萬多塊錢。
葉知秋出現以後一直沉默的尹瑞終於也開了口,「沒呢,待會去。」
原本肅殺的鬧劇氣氛,陡然間就悲愴,成了一出悲劇。
我的腳因為蹲的時間太久,有些酸脹,但這些卻不能妨礙我內心的欣喜,葉知秋正握著我的手,令我心上雀躍了一片。我低著頭不吭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用猜也知道個個都是豺狼虎豹,雪亮的眼在我、葉知秋、尹瑞之間掃視無數回,人人心裡頭都在創作一個關於三角戀的劇本。
我真是永遠的醜聞女主角。
於是我微抬頭瞥了一眼對面葉知秋的盤子,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斯文得嚼著飯,並且我感覺的出來,他看似不經意,其實大多數時間都在偷偷觀察我,看起來對於我今天突然發作的抽風癥狀,很是擔憂。他心不在吃,所以盤子里的東西還是滿噹噹的,紅燒雞腿甚至沒有動過。
在我人生的最低谷,這個痞子竟然調戲我。我怒火蹭蹭的上竄,不燒死他我不叫桃花,我叫癟三。我一聲冷笑,「尹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撞上來。」周圍殺氣騰騰,我一聲彌天大吼,「我拍死你。」
我多想跟他在青青大學校園裡散步,直到有一天的夕陽下,他不動聲色得牽起我的手。
他叫歸叫,但面對我這般少見的野女人,倒秉承著「男人不打女人」的基本原則,只是節節後退,我氣在興頭上,也就乘勝追擊,節節進攻,出腳更重。野都野了,不野得痛快些,就對不起我家祖宗的粗野基因。
高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樂笙簫后,又到一年別離時。莊子然這次考試超常發揮,上A大基本沒問題,差別只在於系的好壞。林北北則是耷拉著一張苦瓜臉,她也是數學不理想,一直癟著嘴對著我和莊子然嘀咕,「我數學怎麼才109呢,怎麼就只有109呢,不應該109啊……考不上A大我就看不到尹瑞了,葉知秋我也看不到了……」
我一哭不可收拾,眼淚如瀑布奔騰而下,根本止不住,一直蹲在地上捂面啜泣個不停。尹瑞沒辦和圖書法,只好蹲在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當著那麼多圍觀群眾的面輕聲安慰,「我錯了,桃花我真錯了,我逗你玩呢,我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你想吃什麼,韓國菜?日本菜?川菜?」
「拍死你拍死你拍死你,你個死蒼蠅!!」
葉知秋沉默半晌,眉微蹙,臉上的表情依稀看出有些愁緒,沉斂的眸子無波無瀾,卻無疑表明他在思考。他雙手交疊,食指在掌背上打著拍子,而後問我,「你其他課程分數多少?」
周邊的氣氛因為我和葉知秋的分食陡然間就劍拔弩張了。但我無暇顧及其他,因為葉知秋見我心情好轉,開始說正題,我避之惟恐不及的正題。
上課第一天,我的同桌是個有著一頭鳥巢亂髮長滿青春痘的矮個少女。早上,我禮貌得沖她笑笑打了個招呼,拿出數學試卷開始做題,她突然推推我湊過來,「你好呀,我叫何不庸,我自己給我取的名字,其實我真名叫何飛飛,但是太俗我不喜歡。我告訴你,我有個表哥,長得很帥很帥,女孩子見了他都要發瘋的,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
如果說本來的我還只是一個小火星,忍氣吞聲只想燃燒自己。那麼此時此刻,尹瑞那嘲諷的流氓表情,他嫌惡的拍去灰塵的手勢,猶如導火索,瞬間使我升級成核炸彈,我不僅想自焚,我還想找個陪葬品陪我一起焚。
葉知秋無法,之後用筷子夾起雞腿送到我碗里。我巴巴望著那個摻了葉知秋口水雞腿,又偷瞄他的飯,小心翼翼卻不無霸道得說道,「我還要你的飯。」
她說,「馬來西亞的。」
我的花拳繡腿帶著盛怒雨點般的落到尹瑞身上,逼得他步步後退,最後只能抓住我的雙手喝止我,「桃花,你給我冷靜點。」而此刻我失去理智的我,猶如一頭西班牙瘋牛,在雙手受鉗制的情況下,出腳一次次的凌厲踢向尹瑞,逼得他皺眉痛叫,「嗷,你這野女人,還來真格的。」
潑婦野性如潮水般退去,此時此刻,我又恢復了自己表裡不一的個性,我懂得害羞了。我訕訕得蹲著,臉火辣辣的,估計已經滿臉通紅。眼淚雖然已經流不出了,也哭累了,但還是假惺惺得啜泣,一抽一抽的。尹瑞見狀,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長嘆一聲,「別哭了小姑奶奶,唉,我去把知秋叫來。」
見我偷瞄他的雞腿超過兩次,聰明如他隨即問,「我雞腿吃不下,你要不要?」我忙不迭得點點頭,「要要。」
我看著他朗朗俊顏,溫潤神色,卻傷感於未來的離別,惆悵又再度駕臨心房。又想哭了。我的心破釜沉舟,索性破罐子破m.hetubook.com.com摔,依舊蹲著,只不過我身子一偏,蹲的方向變了變不再面向葉知秋,我抹了一把淚水,鼻子吸了吸,低下頭悶悶得小聲說,「葉知秋你走吧,我數學沒考好,對不起你。」我再度稀里嘩啦胡亂抹了把臉,「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林北北說,這次高考葉知秋遙遙領先,進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系簡直是綽綽有餘,儘管老師們遊說他很久,希望他選擇最高學府,但他還是選擇了A醫大的七年制臨床醫學專業。但失望歸失望,大家知道葉知秋來自於醫學世家,家長也都是學科泰斗,也就尊重他自己的意願了。至於尹瑞,他的分數進了年級前二十,旁人偷瞄他的志願,看到他填了A大金融系。
話音剛落,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在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犯了法打了人。
我抬起頭來想組織尹瑞,但剛一抬頭,眼神就直勾勾了。只見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面前出現我熟悉的黑色耐克球鞋,乾淨的褲腳,我抱著膝蓋本能得仰頭向上看,視線因為剛才的哭泣,有些模糊。
我默默得把照片還給她,顫抖得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給葉知秋,「我遇到神經病了。」
接著她在書包里搗鼓了一陣,翻出一張張皺皺的彩色照片遞給我。我狐疑著接過,見到照片上帥氣的台灣偶像林志穎正朝我微笑。何飛飛說,「我表哥很帥吧。」
空調冷風肆意而下,呼呼聲中,葉知秋堅定沉穩的聲音響起,隨即塵埃落定,「桃花,那就高復吧。給我一年時間,我們讓數學這個問題徹底的不成問題。」他站起來,走向刺目的驕陽,在白晝光中,葉知秋緩緩轉身,沖我舒心笑笑,「桃花,偷渡犯法,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可以拿到A大的護照了。」
我本以為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也棄我熄滅。心如死灰啊心如死灰。
我一聽「葉知秋」的名字,猶如晴天一桶水劈頭淋來,燒糊的大腦猛地就清醒了。我打尹瑞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呆若木雞,兩秒后,我身體緩緩下滑,蹲在地上捂臉哭了。
尹瑞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因為我的憤怒,甚至笑得更深,他假意偏著耳朵裝沒聽清,「啊?你說什麼,拍拖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馬上開口,卻斂起幾分笑意,「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
似乎有一聲輕輕的嘆息隨風飄入耳。爾後,我只覺得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而後稍稍一用力,我身體被輕輕上拉,伴隨著旁人的抽氣聲,我踉蹌得站了起來。
我不假思索得報了出來。
我不由得認識到,我剛才的鬧市和_圖_書撒潑,將成就A中這屆高三最後的勁爆八卦。
我問她,「你表哥哪裡人?」
我滿心歡喜等著他夾雞腿到我碗里,結果等了一會,他只是猶豫得盯著我看,捏著筷子無所行動。我眼巴巴得等急了,「雞腿我要的。」他把盤子推近我,「那你拿。」我又急了,「你夾給我。」他瞄了瞄自己的筷子,眼神閃爍,慢吞吞說道,「桃花,我筷子上有口水。」我一跺腳,斬釘截鐵,「你給我夾,我就愛吃沾了口水的雞腿。」
葉知秋接著應道,「哦,那我跟桃花先去吃飯了。再見。」說完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們去吃飯。」
我一聽吃的,這才覺得肚子空落落的,午飯時間到了。我停止了抽泣,剛想抬起頭來的時候,從指縫中看到我面前有十幾雙腳,耳邊還有嗡嗡的交頭接耳聲甚至竊笑聲。
他又忙不迭得把飯送到我碗里,只不過我怕他吃不飽,只要了幾口。
他說,「心情不好也不可以打人。」我說,「他趁我心情不好落井下石,我不揍他天理不容。」他說,「尹瑞也是關心你的,他找過方老師,問你填了哪所學校。」我說,「哼。他這哪是關心我,他根本就是嘲笑我。」他說,「你填了哪裡?」我說,「不讀大學了,考試也考砸了,洋相也出了,臉也丟盡了,明天流浪去。」他說,「桃花,不可以任性。」我說,「……葉知秋,你就讓我今天任性一回吧,說不定過了今天,我們倆這輩子就再也見不著了。」他說,「你要出國?」我說,「我爸給了我三條路,出國,去外省讀書,高復。我不想出去,我也不想去外地讀大學,我只想去A大,可是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
葉知秋沉默得看我,而後彎腰伸出手,「起來吧。」
窗外月亮清冷似水,我們卻只能隔著道道鐵窗欣賞那片自由的夜空。人生總是不圓滿,卻總是要繼續。
林北北為她的109上躥下跳的時候,我默默站在一旁凝視著她,悲傷到無以復加。我羡慕她的109,如果我有109,我就能進A大了,可以每天穿著花裙子蹦蹦跳跳得跑到A大旁邊的A醫大去看葉知秋,哪怕沒話找話得說一聲「葉醫生,我頭疼,你給我看看吧。」
都是於事無補。
我是家裡人還有葉知秋一起送我過來的。三伏天里,宿舍是個大蒸籠,我們八個養尊處優的高考落榜少女躺在炎熱發燙的木板床上,上鋪的姐妹翻來覆去睡不著,甚至一滴汗滲過草席滴在我的肚子上。哀怨中,有個女孩開始啜泣喊著要回家,我也想家,但一分鐘前葉知秋髮簡訊說「睡不著就https://m•hetubook•com•com數羊」,我躺在枕上,眼角一滴淚水悄然滑落至枕上,我咬咬牙,義無反顧了。
高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是我自己撥電話查的,一開始我不敢查求我爸查,我爸拒絕,「桃花你是成年人了,結果不論是好是壞,你都要學會自己承受,誰也幫不了你。」
下樓的時候葉知秋默不作聲遞過一包紙巾,我默不作聲得接下。之後誰也沒說話。
在博弈中一天天過去,填志願的時候我回了趟學校。
我低著頭紅著臉跟在他身後,在眾人毒辣辣的探究視線中,緩緩挪步。經過尹瑞的時候,我以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川菜。」
葉知秋倏地放開了我的手,而後對尹瑞抱歉說道,「尹瑞,吃過飯了嗎?」
我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話筒,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要蹦出胸腔外。即便如此,我卻沒有摔話筒暴走,我聽我爸的,學會自己承受一切。當電話那頭冰冷的女聲報出「數學65」時,我那還殘留著星星之火的心,也被殘酷的現實之風吹得什麼都不剩了。
我怒不可遏,食指狠狠戳著他的T恤,「喂,姓尹的,你拍什麼拍?」
生活卻從不如我願。想到這裏的時候,我鼻子一酸,視線也霧蒙蒙的模糊了。我快哭出來了。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失態,我低著頭匆忙找借口離開,之後狂奔下樓。我想去學校花園靜一靜。
低著頭衝到三樓的時候,莽莽撞撞中我一頭撞上了人。所謂冤家路窄,我撞上了尹瑞。他似笑非笑得瞟了我一眼,拍了拍T恤上我頭撞他的位置,似乎怕染上些來自於我身上的污穢,把眉毛一揚說道,「陶花源,我們才幾天沒見,你就猴急成這樣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的食慾徹底得沒了,食不下咽,銀色的餐盤映出我愁苦扭曲的臉。而此刻餐廳里用餐的人漸漸稀少,唯剩下高三學生稀稀落落坐成一堆,時不時笑聲大作,紀念高中生活最後的一頓午餐。相比他們的熱鬧,坐在角落的葉知秋和我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了。
離開你,我哪都不想去。
那一天我想,如果有前世,我一定是那座西方的火焰山,而葉知秋,定是鐵扇公主手心裏的那把芭蕉扇,他,生來就是滅我身上的熊熊火焰的。而今世,他卻滅不掉我對他每日劇增的愛火,總有一天,我身上的愛情之火要吞噬他,就像當初他吞噬我一樣。
那個暑假,當大家都歡天喜遊手好閒地等待上大學時,我已經背起行囊住進了悶熱封閉的素有「高復集中營」之美稱的求是高復學校。它是最好的高復學校,採取軍事化管理,成績斐然,斐然到已經有一個高復生不堪重壓跳窗自hetubook.com•com殺,結果沒死成,第二天拄著拐杖重新來上課,第二年憤然考上A大。
但我依舊找到焦點,他凝視我的黑色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我們對視了幾秒,我的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甚至滑落到他的鞋上。人群也靜默了。
其實我其他學科都很不錯,文綜考了個中上的分數,英語還接近滿分,語文就更不要說了,我從小就是背四書五經長大的。但這樣輝煌的分數,卻完全不能掩蓋我是數學低能兒這一事實。就好像一個誤闖原始食人部落的現代人,絕境面前獻上一麻袋美元,可價值不菲的美元在野人們面前,因為太硬觸感不好,都不夠格當茅紙。
我嘩啦啦鼻涕眼淚蹭了一臉賣力的哭時,感覺身邊的尹瑞也蹲了下來,輕輕拍我微微顫抖的肩膀,語氣少了些平時的弔兒郎當,多了些深沉輕柔,「桃花乖,別哭了,我被你打都沒哭。」
在餐廳里,我自知臉已丟光殫盡,現時完全是靠著陶家遺傳的厚臉皮強撐著。射向這邊的目光錯綜複雜,數量極多,非常時刻非常飯量,我猶如飯桶一般低著頭猛扒飯。我越吃越快,越吃越餓,轉眼功夫就把盤子里的飯菜一掃而光。興許是剛才哭得太猛,最近受挫又嚴重,體力消耗很大,我還是餓得慌。
他沉吟一會,抬頭問我,「桃花,那麼想去A大嗎?」我使勁點頭。因為你就在A大的邊上呀,我要近水樓台得到你呀。他問,「去A大的願望這麼強烈?」我答,「強烈到哪都不想去。」我再強調了一遍,「我就是偷渡,也要偷渡到A大去。」
在我把尹瑞當沙包似的又捶又踢時,途經的人紛紛圍觀,有人大聲奔走相告,「快來人啊,尹瑞被陶花源打了。」而後有個女聲猛地驚醒,「哎呀,快把葉知秋叫來。」
我的分數只能夠選省外的二流院校,為了我的前途,家裡開過好幾次家庭會議。我爸給了我三個選擇:一、出國,二,去省外讀書,三、高復。我心裏一團亂麻。不想離開家,不想從此見不到葉知秋,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站在十字交叉路口,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每天像遊魂似的飄蕩在家裡,我爸被我折磨得快瘋了,我媽氣得撩出狠話,「早知道你這麼麻煩,還不如當初扔進臭水溝了事。」
我一聽,急了。我要在葉知秋展現的是我的溫柔美麗調皮善良,而不是現在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跟個女潑皮似的在鬧市撒野。如果被葉知秋看到我現在這殘樣,還知道我出手打了人,我會活不下去精神崩潰最後出家的。
他的笑是夏日的叮咚清泉,讓自高考以後煩躁不堪的我,頭一回體會到夏日里的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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